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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個鳳君


小白再次感受到了第一次見到云岫時的那種絕望感。

        在這樣的深宮之中,若是有心人想要他們這樣螻蟻的性命,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他跪坐在棲蘭宮的門前嗚嗚痛哭著。

        往日的宮人也紛紛在這個時候選擇了逃離。

        他看見一抹白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抬眸一看是唇色蒼白的初墨禪。他幾乎一夜未曾合眼,眼底泛著淡淡的青黑,昨晚他和小白輪流照顧阿岫一整夜,初曉時小白從后殿溜走去尋醫女,卻沒有在醫女所見到一個醫女。似乎就這樣一夜之間,所有醫女都被各個宮中的主子們傳喚。

        這便是故意的!

        淚眼朦朧的小白對著初墨禪哭訴著:“我們該怎么辦?嗚嗚嗚……殿下她真的會有危險。”

        初墨禪微微凝眉,輕咳一聲,想到在內室安靜昏睡的女孩,心緒煩躁。

        他轉過身再次走向內室,小白在后面喚他也不曾理會。

        走進內室之際,他便徑自往床榻旁走去,初墨禪昨日忙碌了一夜,發髻早就散亂,竹簪隨著他凌亂的步伐落到了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而烏發也隨著這個動作垂至腰際。

        阿岫安靜地躺在床榻上,墨發散落在錦被之上,膚白如雪,長睫若蝶翼,她的呼吸很弱,面頰卻滾燙極了。

        少年坐到了床榻邊,望向阿岫的神情頗為復雜,他伸手輕輕撫弄她的面龐,微涼的指尖令阿岫本能地像只小動物般親昵地蹭了蹭,就像幼貓在嚶嚶示好。

        “先前,已經救了殿下一次。”初墨禪低聲說道,“可奴知道這事因奴而起。”

        阿岫只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

        “可偏偏奴是個萬般計較的,救你一命就覺得你欠了奴,那便再讓殿下欠一次。”初墨禪的語氣漸漸變得有那么一絲撒嬌的意味,只是少年人的眼神清冷冷的帶了一絲血氣,“只是殿下欠奴的,要加倍償還,先前的救命之恩早就不夠了。”

        言畢之后,初墨禪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小刀,直接對著自己的掌心一劃,傷口深可見骨卻不見初墨禪眸色有變半分。血順著掌心不斷滴落,落在了阿岫蒼白的唇邊宛若紅梅落雪。

        如此脆弱易折的花,自當要用鮮美的血肉來供養。

        坐在床榻旁的少年一直靜靜地看著此情此景,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撫弄著少女的面頰,溫熱的血液不斷被阿岫當成水喝下去,甚至在最后睡夢之中的阿岫還用舌尖輕輕舔了舔初墨禪掌心的傷口。

        酥酥麻麻的癢意讓初墨禪不由得握緊了另一只手。

        小白進來時,發現初墨禪的臉色愈發蒼白了,他似乎正在用白布纏手,小白不解,初墨禪只說方才碎了碗,收拾時不小心劃到了。小白也不疑有他,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阿岫身上,他在給阿岫喂水時,發現阿岫已經開始漸漸退燒,他一直懸著的心才緩緩落下。

        “真是太好了,殿下熬過來了。”小白喜極而泣,初墨禪則是一直安靜地倚靠在桌邊用手撐著假寐。

        “不若你先去休息,過會兒你再來換我?”小白提議道。

        初墨禪沒有應聲,依舊坐在原處不說話,小白無法,便只好先去準備幫阿岫熬藥。

        少年人緊緊盯著昏睡之中的云岫,雙手微微握拳,血跡再一次從白色繃帶之中滲透。

        一定會醒來的,他想道。

        不知過了多久,初墨禪才緩緩起身,起身之時微微喘息著,他的手腕上還掛著那串一直隨身的檀木珠子。

        他取下珠子,坐在阿岫床邊,纖長的指尖緩緩撥動佛珠,雙手帶上了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顫抖。

        少年人虔誠垂睫閉目,唇齒之間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又低又輕,仿若跪在佛前潛行修佛的僧人。

        “愿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眾病逼切,無救無歸,無醫無藥,無親無家,貧窮多苦,我之名號,一經其耳,眾病悉除,身心安樂,家屬資具,悉皆豐足,乃至證得無上菩提(源自《藥師經》)。”

        小白進來時就見到初墨禪一直在撥動佛珠,蒼白的唇開開合合誦念著佛經。

        初墨禪在方才半夢半醒之間憶起了幼時,彼時初入長甘寺,釋空大師讓他背誦的第一本經書便是這《藥師經》。

        真是緣分。

        【“吾兒大才,惜非女兒身。”】

        【“家族大業,豈能交予男子?”】

        【“吾兒一言一行,皆是初家門面,還望墨禪仔細思量。”】

        幼時,初墨禪是在厭棄聲與嘆息聲度過的。

        自小,他便要將做的事做到最好。

        禮儀舉止,容顏聲色,詩書琴棋,無一不精。

        先前只以為維護家族榮光便是他心中夙愿,只是龐大家族在王權面前似乎不堪一擊,又或者這繁盛的初家早就是美貌皮囊下的一副枯骨,先前的汲汲營營,只是一場笑話。

        初墨禪看著父親臨走之前遞給他的龍佩,一直思索著這其中的關聯。

        當日女帝聽了他說的那句話后,態度居然變得那么奇怪,初墨禪并不覺得女帝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才覆滅了初家。

        起先他猜測是昨日交給女帝的初家脈礦,女帝的打量令他愈發奇怪,似乎發現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時,甚至失落過后又十分欣喜。

        真是奇怪的態度。

        玲瓏剔透的玉佩在窗外陽光的折射之下顯現出剔透的光澤,龍佩之中還有一些奇異且復雜的紋路。

        “水……”輕輕的呻/吟聲從床榻上傳來,阿岫的雙眸不知何時睜開了一道隙縫,她對著初墨禪要水喝。

        見到阿岫蘇醒,初墨禪也顧不得玉佩,連忙倒了溫水,阿岫被扶起輕抿一口水后又睡了回去,睡著前手指無意間勾住了那塊龍佩的流蘇,龍佩便落入杯中,奇異的紋路在陽光的照射下,水中的折射隱約倒映出了幾個類似字形的光暈。

        初墨禪幫阿岫蓋完被子之后發現了這個奇特的狀況,上面的光暈令他隱約拼湊出來幾個字。看著這幾個字,少年面無表情地取出龍佩,緊接著便把水給倒了個干凈。

        阿岫醒過來時感覺周圍格外安靜。可明明小白就在她身邊嘰嘰喳喳。

        “小白,你在說什么?能再說一遍嗎?”阿岫在開口說話時就覺得有些不大好了,怎么連她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了呢?

        她有些緊張地攥緊了錦被,心里一揪,有了不好的猜測。

        她不會是聾了吧?

        阿岫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活還能再來幾盆狗血。還沒等她回神,兩個少年就圍在了她身邊,阿岫想大概他們是在喚她的名字。

        她還真聽不到了。

        倒霉蛋的生活常態就是上帝叔叔在給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會順便喊佛祖爺爺把窗戶一起關上。

        初墨禪看著木楞的少女,眼底浮現愧疚之色,他起身取來阿岫常用的炭筆,阿岫就眼看著幾乎沒怎么碰過炭筆的少年行云流水地寫下一行字。

        【“殿下除了耳朵,可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倒沒有,和平常差不多,咳咳咳……”阿岫沒忍住咳了幾聲,之后連忙說道,“本宮這是嗆到了。”

        小白無奈只能輕拍阿岫后背安撫。

        阿岫見到二人神色凝重,便故意裝作輕松地說道:“沒事,到時候讓阿蠻過來瞧瞧,保證沒幾天本宮就生龍活虎了。”

        小白聞言,心中一痛,他是如何都開不了口跟殿下說自此之后殿下無法踏出這棲蘭宮一步。

        阿岫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忽然起身穿上木屐往殿外跑去,庭院似乎恢復成了原本荒涼的模樣,門外多了兩個高大的守衛,臉孔是陌生的。

        “原來是出不去了。”阿岫喃喃自語道。

        不知何時阿岫足上的木屐跑丟了一只,她朝外望了一眼,轉身回眸時就見到初墨禪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握了一只木屐。

        阿岫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覺地把腳藏在了紗裙之下。

        穿著紗裙的女孩真的太纖弱了,最小的木屐對她的玉足來說都大了些。

        初墨禪半蹲下來似乎想要幫阿岫穿鞋,看著這個少年,阿岫不自覺地后退了幾步,初墨禪頗為識趣,只把木屐放在了阿岫的腳邊,讓她自己穿鞋。

        小白在一旁扭扭捏捏期期艾艾地開口勸慰:“殿下,之后陛下會考慮清楚,必定會放您出去的。”

        阿岫約莫知道小白在安慰她,不過其實阿岫倒也沒有很難過,她對這女帝并沒有什么感覺,一個封建時代的君主,猜疑、自私、以權利至上,這些都沒什么奇怪的。只是阿岫也慶幸自己并不是原身,這樣的環境若非原主懵懂,不然早就郁郁而終了。

        “回去吧。”阿岫淡淡說道。她不難過,甚至還覺得挺好,能夠順理成章躺平了。

        自此之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也不想管了,栽了一個跟頭才知道無論在哪里,裝傻充愣才能活得長久。

        一時心軟惹來的劫數,合該給自己長個教訓。

        棲蘭宮外。

        云朝嵐朝看守阿岫的侍從甩了一鞭子。

        “放本宮進去。”紫衣少年滿臉怒容,很明顯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阻攔了,而他的身邊跟著的就是阿蠻。

        一種無力感從云朝嵐的心底蔓延,這樣的感覺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云朝嵐的心口不斷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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