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張成找到王容與時,也被她滿臉淚水所嚇倒,“王姑娘,王姑娘!睆埑梢膊恢勒f什么好,“王姑娘寫的字陛下都好好收著呢,就是王姑娘送過來的白瓷枯枝也好好的在陛下的書房里放著,陛下對姑娘是不一樣的!
“張內侍!蓖跞菖c抽氣說,“不知可否找個凈室讓我領罰,陛下罰我自省一天,這時間沒到,回儲秀宮也要多費唇舌。”
張成最后把王容與領到欽安殿,讓比丘尼找了個禪室給她,王容與謝過張成和比丘尼,自己把門一鎖,自省去了。
張成回去復命,“你在哪碰到她的?”朱翊鈞已經回了寢殿,因為王容與一鬧,他晚膳也沒吃好,現在正手里把玩著王容與做的書簪。
“都快到儲秀宮了,王姑娘腳程挺快的!睆埑烧f。
“可不得腳程快嘛,那么大的腳!敝祚粹x嗤笑道!八龥]說什么?”
“姑娘沒回儲秀宮呢,說是陛下一言九鼎,說要罰她自省一天,她就要另找個凈室自省一天。小的把王姑娘領欽安殿去了,在欽安殿找個禪室自省!睆埑烧f。
“哼。”朱翊鈞道,“不知好歹,旁人若是多見了朕兩面,該是歡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偏她矯情,還說朕耍著她?女扮男裝大放厥詞的不知道誰?”
“陛下心胸似天地,何必與小女子計較!睆埑烧f。
“朕不跟她計較,現在是她要跟朕計較,當真是女子難養。”朱翊鈞滿臉不豫。
“小的去送鞋的時候,王姑娘哭的挺傷心的,想來也是知錯了!睆埑烧f。
“她哭了?”朱翊鈞問。
“眼睛都紅腫了!睆埑烧f。“看著挺可憐的!
“她哭什么?”朱翊鈞不解。
慢說他不解,就是王容與,屈膝躺在蒲團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哭。說著要討好皇帝的又膽大妄為的挑釁,如此沖動,剝開所有的自我催眠,認識真實的自己,大約自己就是那種在后宮活不了三個月的人,王容與還能苦中做樂的想。
門被敲了三下,王容與下去開門,是靜宜師太,她端著銅盆,溫和的笑道,“泡泡熱水解解乏吧。”
“師太,當不得。”王容與說,“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呢!
“陛下并沒有派人在這里守著,姑娘大可放松些,自己舒服比較重要。”靜宜師太說,“姑娘遲早會明白這一點,在宮里,自己舒服比較重要!
“誰都想要過的舒服,哪能人人都如愿。”王容與苦笑道,她只穿著襪子走了那么遠的路,實在也覺得腳臟的很,只好謝過靜宜師太的好意,自己脫了鞋襪侵泡在熱水中,熱水傳來的熨貼,讓王容與心下一暖,緊繃的身體和精神都放松了。
“你看,泡個熱水腳就能讓人舒服。可見讓自己舒服是很容易就做到的,無論身份高低!膘o宜師太說。
王容與點頭,“是呀!
“姑娘今天哭的眼睛都腫了,要拿熱水敷眼睛,不然明天就看著不像了!膘o宜師太說,“姑娘的鞋襪都臟了,姑娘告訴貧尼在儲秀宮伺候的宮女名字,我去替姑娘要新的鞋襪過來。”
“怎敢如此勞煩師太!蓖跞菖c說。
“姑娘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便抄一卷經書給貧尼吧,上次姑娘的抄的經書,貧尼連一面都不曾見到,現在還深覺遺憾呢!膘o宜師太說。
“舉手之勞!蓖跞菖c說,“橫豎也睡不著,就給師太抄經吧!
“姑娘看著睿智聰明,不像會干出傻事來的人。”靜宜師太說,“姑娘要是不嫌棄就與貧尼說說吧。在宮里,沒個說話的人也是落寞。貧尼不會與外人道的!
“我自然信得過師太!蓖跞菖c低頭笑,“只是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不過是一個聰明人自作聰明,原還是滿滿的不忿,最后卻得知是自己的愚蠢才造成這一切!
“還有自作多情。”王容與笑,“還假想了半天要這樣那樣端著架子呢,結果卻是自作多情,實在羞的無臉見人!
“陛下待姑娘與其他人不同!膘o宜師太說,“貧尼想,不一定是姑娘自作多情呢!
王容與看著靜宜師太,靜宜師太滾動著佛珠,“那日陛下是突然來的欽安殿,看他進內室的模樣,也不像是第一次見姑娘。內侍監在門口守著,貧尼便隨意找了個由頭對其他人說不要到這邊來。陛下不想讓人知道,姑娘當時估計也不想讓人知道你和陛下私下見面了吧!
“陛下富有四海,也早有嬪妾宮女伺候,但是貧尼想,能讓陛下露出興味十足的表情,還讓內侍監不跟著伺候的,姑娘,應該是和別人不一樣!
“所以靜宜師太向我示好,是想著日后我若能為高位,給師太行便宜之處嗎?”王容與覺得好笑,佛門清凈人,現在在干什么?
“姑娘要是這么想,貧尼也沒辦法!膘o宜師太笑道,“貧尼對姑娘,卻是沒有什么壞心思。只是姑娘眼見著是要留在宮內了,日后若有什么不便處,便來欽安殿找貧尼吧!
“師太一片真心我了解了!蓖跞菖c說,“我今日情緒激蕩,有些失態,還望師太莫要記掛心上!
“姑娘如今的作為,也是知道陛下心中待姑娘不一樣才會這樣吧!膘o宜師太說,“只有恃寵而驕,沒有依仗的人,說話談吐和姑娘是截然不同呢。”
“我如今也混亂的很,不知道陛下對我的這份特別是好還是壞?”王容與苦笑道,“我已經把自己坑進宮了,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面對陛下,接下來等著我的是什么坑,我完全不知道!
“在宮里還有什么坑?得陛下的寵,不得陛下的寵。”靜宜師太說,“得陛下寵得提防來自后宮其他女人的妒忌,還要擔心這份寵愛能保持多久。不得陛下的寵,便是絞盡腦汁要去求陛下的寵,余下所有的心血都要耗費在如何維持平常的生活!
“這宮里不得寵的女人,日子過得真的很艱難。所有姑娘能想象到的艱難都有。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安穩,日子就禁錮在那一方小小的房間里,寂寞,難捱的寂寞,讓人發瘋的寂寞。”
“若是被哪個太監頭頭看上了,當真是生不如死,想要清清白白的走都沒的可能。”靜宜師太看著王容與,“姑娘,貧尼在這宮里看了太多太多,哪個宮里的井里梁上沒有兩三條人命。姑娘看著貧尼現在是師太,與世無爭。當年也是苦苦掙扎過來的。”
“姑娘有花路走,別左了性子!膘o宜師太溫言勸道。
“謝師太教誨!蓖跞菖c說。
一夜,禪室的燭火未滅,王容與像是不知疲倦的抄著經書。靜宜師太說的話如驚雷在耳。所有自己做的心理建設都是在心存僥幸的基礎上,這后宮的黑暗,對不得寵的低位分女子的黑暗,沒經歷過,誰也想象不出。
但是如果她體會到那樣的黑暗,她還有機會東山再起嗎?
就把皇帝當上司,好壞不能離職,只能生受著。她只不過一點自作聰明自作多情的惱怒就敢對著上司不敬,何曾對得起自己以往的聰明名頭。家中還有祖母父親兄弟,自己一個悄沒聲息的死在宮中,他們會多難過。
冷靜。冷靜。王容與抄寫著經書說對自己說,你的想法不重要,切莫自以為是。
王容與關著的室門,到了第二日中午,張成來宣旨才開的門!肮媚镆恢标P著自己,連飯食都沒進?”張成問道。
“原是自省。餓其體膚,才能省的徹底!蓖跞菖c說。
“姑娘一夜未睡?”張成看到案幾上的經書,“姑娘怎么如此實心?陛下本意不是讓姑娘如此呀。”
“是我自己要自省,不做點什么過意不去!蓖跞菖c笑道,“張內侍來是所為何事?”
“陛下讓小的來跟姑娘說,姑娘不用自省,可以回儲秀宮了!睆埑烧f。
“謝主隆恩。”王容與對著東面一福禮,又對張成道謝。
“姑娘可不要謝我!睆埑烧f。喜桃早被通知到王容與在欽安殿自省,這會已經在外面等候,聽說王容與不用自省了,忙進來攙扶著她回儲秀宮休息。
張成看一眼案幾上的佛經,“全部帶走。”身后的小太監就端著這些經書跟著張成往乾清宮去。
“看起來陛下真的不喜歡這位王姑娘!标愄髴n心的說,“第一次見人家的畫像說人丑的挺別致,春日宴上,所有秀女都得了陛下賞賜的首飾,只有她是一把隨意拿來的二胡,現在,只不過是小小的失儀,陛下就能罰她自省一天。哪里有秀女還沒冊封就先受陛下的責罰的。”
“是陛下失禮在前。”李太后說,“不見通傳,就往后殿去,秀女一時準備不足才會犯錯。哀家說那些秀女也是,王姑娘不會秋千,為什么非要拱她上秋千,聽說還摔傷了!
“王姑娘回了儲秀宮就發熱了,太醫看了據說是一夜未睡,一天未進水米,所以虛弱導致的發熱!睂m女說。
“太醫這次的手腳倒是挺快的!标愄笳f,“好生用藥,讓王姑娘早日好些起來!
其實不是太醫手腳快,只是張成去回朱翊鈞話時,朱翊鈞就讓他帶著御醫去看看,御醫到了儲秀宮,正好是王容與開始發熱,喜桃手足無措要去找姑姑的時候,也是碰巧,御醫診脈開藥,“好在姑娘身體底子打的好,好生修養一番就可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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