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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朱翊鈞坐在御桌后,讓王容與搬把凳子來坐在他跟前,桌子很寬大,足夠兩個人用。王容與看著朱翊鈞辦公,“那我做什么?”
“看書,寫字都可以。”朱翊鈞說,“不然給朕看折子?”
“后宮不得干政。”王容與說。起身去朱翊鈞的書架上拿過來一本坐著看,王容與看書極其容易入神,等到張成來問陛下是否用膳時,她才驚覺,抬眼瞧去,朱翊鈞早就沒有在看折子,而是手抵著頭,看著她。
眼神多有認(rèn)真。
王容與有些羞赧,“陛下在看什么?”
朱翊鈞心滿意足的收回視線,卻不回答,牽著王容與的手去用膳,朱翊鈞特意摸了摸王容與的指腹,有點說不上來的遺憾說道,“原來你真的是每天都在聽樂。”
“不然陛下以為我在干嗎?”王容與問。
“朕以為你在學(xué)琴呢。”朱翊鈞說。畢竟照正常來說,他希望王容與學(xué)琴去彈給他聽,王容與就該去學(xué)不是嗎?
“陛下想聽二胡了可以來召我來拉一段。”王容與說。如果她想學(xué)琴,從前就學(xué)了。
皇帝的膳食和皇后的膳食擺在一起,除了數(shù)量的區(qū)別,看起來并沒有其他區(qū)別,朱翊鈞只叫布菜的人去選皇后的膳桌上的菜,王容與看著他,“陛下,我的膳食好吃些嗎?”
“給皇后布朕的菜。”朱翊鈞說。
王容與只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朱翊鈞問是否是不合胃口,“晚上要少吃。”王容與說。
“朕覺得你臉圓圓的時候也非常好看。”朱翊鈞說。
“陛下說我現(xiàn)在不好看?”王容與說。
“朕說不好看你會信嗎?你不是只挑你喜歡的聽?”朱翊鈞笑說。
王容與作勢要離開,朱翊鈞忙拉住她,“好看,好看,好看極了。”
王容與第一次到乾清宮來,朱翊鈞領(lǐng)著她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就跟當(dāng)初領(lǐng)著她去坤寧宮轉(zhuǎn)一樣,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去了寢殿,看見金色的龍床,王容與要往外走,朱翊鈞扛著就往床上跑。
王容與掙扎,朱翊鈞壓著她不讓動,男女人的體力相差還是挺大的,王容與的頭發(fā)都掙扎亂了,還是掙脫不了。朱翊鈞也費了不少力氣,王容與一直瑜伽,比起尋常女人力氣可大多了。“你總動什么?”朱翊鈞不滿的說,動兩下是情趣,動多了是大不敬。
王容與喘著氣,最終低低說了一句,“先換了鋪蓋。”
朱翊鈞先是不解,隨后明白過來,有些哭笑不得,“朕臨幸妃嬪有其他的地方,再說,你認(rèn)為朕的鋪蓋不是每天都換的嗎?”
王容與有些尷尬,朱翊鈞笑的有些得意,果然心里還吃味吧。王容與偏過頭,“陛下,讓我起來把釵環(huán)卸了。”
“朕幫你卸。”朱翊鈞說。
一夜明珠照龍床,鳳凰于飛赴巫山。
第二天等到朱翊鈞去早朝了,王容與忙不迭的就回坤寧宮了,匆匆換了裝,宮妃早已等待,孫美人被送進(jìn)乾清宮,又原樣送了回去,自然有人打聽,就知道昨夜是皇后宿在乾清宮。如今你看我,我看你,嘴上不說,心里都在想皇后今天會跟孫美人說什么。
孫美人的帕子在手里快要擰爛,臉上還是淡然的笑容。
后妃沒有等到皇后來,梅姑姑過來福身說,“娘娘今日去慈寧宮的時間已經(jīng)晚了,現(xiàn)下已經(jīng)來不及見諸位娘娘,娘娘請回吧。”
“嬪妾等在這等娘娘回來吧。”貴嬪說,“每日給皇后娘娘請安是規(guī)矩,娘娘給太后請安一日不怠,嬪妾等怎敢先行回去。”
梅冬進(jìn)殿去請示,再出來就領(lǐng)著后妃們?nèi)ノ髋w坐。“那就請諸位娘娘在這里稍等。”
王容與從慈寧宮慈安宮出來,也來不及喘氣,西暖閣還有一幫人等著她去接待,“讓諸位妹妹久等了。”王容與溫聲笑說,沒有先換衣服,還是去給皇太后請安的正裝。鳳冠,霞帔,玉帶一個不少,腰上系的林林總總,東珠串子墜著脖子,就連笑容都比平時更制式。
“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貴嬪為首領(lǐng)著眾人請安。
“都起來吧。”王容與說,“本宮今日起晚了,倒是連累諸位在這枯坐了許久。”
“娘娘伺候陛下辛苦了。”貴嬪說。
王容與有些面熱,在乾清宮,朱翊鈞能比在坤寧宮晚起兩刻鐘,再加上她從乾清宮回坤寧宮,乾清宮可沒有她換洗的衣服,一環(huán)一環(huán)下來就耽誤了。
“眼看著秋意漸濃,早晚溫差大,諸位妹妹也要當(dāng)著心,不要著涼了。”王容與說,并不接著貴嬪的話說,我都不關(guān)心你們伺候陛下幸不幸苦,沒道理你們還刺探我來了。反正請安多半是說的天氣這類無光緊要的事。
“多謝娘娘關(guān)心。”楊靜茹說。“娘娘看著有些勞累,妾等先告退,娘娘好生歇息。”
“一早上到現(xiàn)在還沒用上膳,你們也沒用吧,陪我用了膳再回去吧。”王容與說。這是她第一次留后妃在坤寧宮用餐。
宮女很快安排好膳桌,再引導(dǎo)王容與和后妃們過去,王容與獨坐寶座,其余妃嬪按圓桌坐了,“決定做的突然,只是家常,回去可不要嘀咕本宮小氣啊。”王容與笑道。
嬪妃們自然笑著說怎么會,用了飯才各自散去。
從始至終王容與并未對孫美人有什么特別,一直等著王容與這份特別的嬪妃在離開坤寧宮也醒悟,她是皇后啊,她需要給特別的交代嗎?她截胡了陛下,截胡就截胡了,還需要給你交代嗎?你甚至連私下畫小人唾罵兩句都沒有立場。
她是皇后,是陛下的妻。
余下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孫美人,這次截胡她只能這么認(rèn)了。
孫美人原沒什么想法,反而被這樣的目光看的心情浮躁,有些不耐。
如此過了兩三日,朱翊鈞午后說要去坤寧宮,張成笑著出去,回來時面色就有些勉強,“陛下,太后娘娘說讓陛下廣施恩澤,雨露均沾。”
朱翊鈞一愣。“什么意思?這是不讓朕去坤寧宮?”
張成低下頭,不敢說話。
“是誰的意思?”朱翊鈞問。
“是兩宮太后的意思。”張成如蚊吶說。
“陛下,仁圣皇太后著宮人來送點心。”馮尚進(jìn)殿來稟告,見張成跪著還多看了兩眼。
來的是陳太后宮里的大宮女,“今日慈寧宮廚房做了山核桃餅,太后娘娘想起陛下喜歡這個,就讓奴婢送些過來。”
朱翊鈞不錯眼的盯著她,宮女鎮(zhèn)定的走到陛下身邊放下點心,抬頭的低聲說,“圣母太后覺得皇后娘娘在乾清宮待那么長時間不合宜。”
朱翊鈞抓起手邊的茶杯扔了出去,清脆一聲,殿內(nèi)外伺候的人都跪了下來,“陛下息怒。”
王容與在學(xué)畫工筆荷花,一筆一筆畫的很認(rèn)真,但是成品并不如意,紅色顏料暈染成一團,并且沖脫勾勒的蓮花花瓣范圍,變成一個顏色怪物,王容與嘖的一聲,這跟楊靜茹和她說的不一樣啊。不過錯就錯了,干脆在下面也畫出花瓣線條,一秒荷花變牡丹。
王容與端詳了半天,覺得自己還是有天賦的,不由非常滿意,在圖紙下端寫了一個一,準(zhǔn)備等晾干后就收起來。
芙蓉來見王容與,面色似有難色,“有什么就說。”王容與說。
“娘娘,陛下今日來坤寧宮的事被太后娘娘駁回了。”芙蓉說,“據(jù)紅李說,是太后不滿娘娘上次在乾清宮太久。”
王容與偏頭看著芙蓉,芙蓉頭低的更下,不敢看王容與。王容與扯著嘴角笑了,“說到紅李,我突然想起來,杏兒當(dāng)初先回宮,怎么我在坤寧宮沒見到?這可是侯夫人特意送給我的丫頭,可是慢待不能。”
“惠蘭和杏兒回宮后尚宮局以為她們不得娘娘喜歡,都沒有安排在坤寧宮,杏兒原本是分在乾清宮茶房,后來被慈安宮要了去。”芙蓉低頭說。
“在母后那也是極好的,這樣想來侯夫人也不會怪我。”王容與說。她卷起畫,“讓妙容,玉巧過來給我梳妝。”
“是。”芙蓉說。
單螺美人髻,髻上斜插一只流蘇釵,余下并無裝飾,只貼一枚云形翠面花在額心,換了大紅圓領(lǐng)織金團蝠短襖和黃色織金鳳紋百褶裙,裝扮妥當(dāng),王容與便說,“去乾清宮。”
芙蓉大驚,太后今天駁回陛下來坤寧宮的要求就是要敲打娘娘,怎么娘娘反而要去乾清宮。這不是火上澆油,明里挑釁嗎?一時情急想不到勸誡之詞看到娘娘的裝扮才說,“娘娘要去乾清宮,便是不著禮服,也要著燕居冠服,娘娘如今穿的,在私下穿穿也罷,若是到了御前,便是失儀。”
“我喜歡這么穿就這么穿,陛下不會在意這個。”王容與說,便是常服也是里三層外三層,穿著累人,“若是陛下在意,我下次再改。”
芙蓉勸不得,等王容與真要坐上步輦往乾清宮走,急的臉兒通紅。拉過來無憂,“你快勸勸娘娘,這個時候還去乾清宮,豈不是徒惹太后不快嗎?”
沒頭沒腦的話讓無憂皺起眉,不過她看一眼王容與,對芙蓉說,“娘娘心里做好的決定,是別人說不動的。你說的壞處,娘娘自然是知道的,知道還要去做,那就是有娘娘不得不做的道理,我們這些奴婢,聽著就是。”
朱翊鈞正在殿中生氣,外頭通傳皇后娘娘來了,朱翊鈞騰的站起,“快叫進(jìn)來。”甚至連安坐著等她的時間都等不及,急匆匆往外去,兩人在殿門處相遇。
王容與福身行禮,朱翊鈞把住她的手,不讓她行禮,“你怎么來了?”聲音里有許多驚喜。
“我午間小憩,夢到陛下想我了,就過來了。”王容與笑說。
朱翊鈞抱起王容與轉(zhuǎn)了兩圈。“你這個夢做的正當(dāng)好,朕正是想你了。”
王容與居高臨下的按著朱翊鈞的肩膀,“我今日畫了幅牡丹,特意帶過來給陛下鑒賞一下。”
“是嗎。”朱翊鈞說,見了王容與后之前的郁氣仿佛不存在,不管是巧合還是天意,王容與此時來到他身邊,給他添了無數(shù)勇氣。太后要管制他,好吧,去管制吧,你又能管制多久?又事事是你能管制得了嗎?山不來我,我就去山,難道你明天還能下懿旨,不許皇后來乾清宮嗎?
朱翊鈞牽著王容與去內(nèi)殿坐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乾清宮宮人聽到陛下的笑聲才放松下來,心中不由感謝皇后娘娘,只有張成有些擔(dān)憂。皇后娘娘此時來的也太巧了,怕太后娘娘以為是刻意,恐怕之后還有波瀾。
朱翊鈞打開王容與的畫卷,沉默片刻后,“梓童,牡丹為什么開在水里?”
“沒有開在水里,是誰摘了把它扔在水里,落花流水走個意境。”王容與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說。,
“可是這牡丹下面還有一個桿?還浮著蓮葉呢。”朱翊鈞又說。
王容與不說話了,朱翊鈞放下畫像,“你是不是畫了荷花然后上色上寬了就變成牡丹了,”話說到一半看著王容與的臉色,急忙轉(zhuǎn)口說,“這個牡丹畫的好,意境也特別好,無可奈何花落去那都是花瓣,所以由花及人感懷身不由己,這么一大朵牡丹扔在水里,反而顯得這花大氣,它不是身不由己,是求仁得仁。”
王容與展顏一笑,“哪里有陛下說的這么夸張。”
“好吧,是我上色的時候抖了一下,所以就多畫了幾個花瓣,后來看著不像荷花,就多加了一圈花瓣變成了牡丹。”王容與說。“我好像沒有什么畫畫的天分。”
“有,怎么沒有,我覺得挺好的。”朱翊鈞說,他都沒有發(fā)覺自己在王容與面前很容易就變成我,而不是朕。“你用炭筆畫的挺像的,這些用顏料畫的,第一次畫已經(jīng)挺好了,畢竟看得出是一朵花。”
當(dāng)夜,王容與宿在乾清宮,帷帳放下是一個小世界,內(nèi)帳上鑲著夜明珠,像是在星空下,王容與枕在朱翊鈞肩膀上,“除非是陛下不讓我來乾清宮,否則誰也不能阻止我來見陛下。”
這句話就是她即使頂撞太后也要過來的理由。
無論何時,皇后和陛下站在一邊的。她希望朱翊鈞知道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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