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看秀女，和當(dāng)初身位秀女給上首請安是不一樣的感覺，第一次秀女覲見，王容與坐在凳子上分神想，原來在上首看秀女，秀女的情緒是如此的一目了然，不管是真淡定還是假鎮(zhèn)靜，歡呼雀躍的小欣喜和忐忑，想要展現(xiàn)自己，對別人受到夸贊露出淡淡的失落。
自己當(dāng)時的神情是哪種呢？王容與想的好笑，臉上不由帶著笑。
“皇后笑什么？”陳太后問。
“兒臣看著這屆秀女姿色出眾者多，替陛下高興才笑的呢。”王容與笑說。
“選妃重德不重色。”李太后說。
“是的。”王容與笑著，“但兒臣相信，長的漂亮的人應(yīng)該也都有著不遜于外貌的美德。”
秀女回儲秀宮也會竊竊私語，“安定坊有個天仙下凡，相反其姐其貌不揚(yáng)，有無鹽之稱，原先我還不信，今日見著了，果然如此。”有秀女說好姐妹悄悄話時說。
“你是說皇后娘娘？”秀女說。
“可不是。”先開頭的人說，“你們看，皇后娘娘可不是容貌平平，至少我們這些人，就都比皇后娘娘好看。”
“可是皇后娘娘看著面向很舒服。”秀女說，“笑起來好甜啊。”
“什么笑起來好甜，這是什么形容詞？”開頭的秀女不屑的說。“我覺得很一般啊。”
“皇后娘娘長的再一般，那她也是皇后娘娘，我們以后都是要仰仗她的鼻息而活。”另一個秀女說。她并不準(zhǔn)備多議論皇后娘娘的容貌。
“都說皇后娘娘是個菩薩心腸，皇后娘娘仁善，我們以后的日子也好過。”秀女說，“比如說這次進(jìn)宮選秀尚宮姐姐一開始就把一應(yīng)要考察的事項都告訴我們了，包括晚上會有人來觀察我們的睡相。這個從前可是沒有說過的，聽說上次秀女就有半夜發(fā)現(xiàn)寢殿有人而大驚失態(tài)，被淘汰的。”
“尚宮說這是皇后娘娘說要先告訴我們的，皇后娘娘連這樣細(xì)致的地方都能考慮到，實在是個好人。”
“這種表面功夫看看就好了。”開頭的秀女不屑的說，“入宮皇后娘娘是菩薩心腸，怎么這么久后宮都沒有小皇子誕生，皇后娘娘自己沒懷孩子，也不準(zhǔn)別人生呢。”
“真的嗎？”秀女擔(dān)憂的說，“那我們可怎么辦啊。”
“擔(dān)心這些還不如擔(dān)心自己能不能留在宮里。”反駁的秀女氣道。“反正我看皇后娘娘不是那樣的人。”
下個月，永年伯府人進(jìn)宮，果然把王芙裳也帶進(jìn)宮，王芙裳第一次進(jìn)宮，有些拘謹(jǐn)，卻是壓抑不住的好奇，左右看看。到處都是富麗堂皇，莊嚴(yán)肅穆。
王容與笑說，“三妹也到年紀(jì)要嫁人了，心里又什么想法，趁今天人齊和我們說說，也能幫你拿個主意。”
“娘娘。”王芙裳滿是羞怯，“我還不想嫁人，想在家陪著祖母和母親。”
“想到裳兒出嫁了，我心里也空落落的。”崔氏說，“娘娘給裳兒找個好親事吧。”
“我連誰家有正適齡的青年都不知道，如何給三妹找人家。”王容與說，“只是家里給三妹說親后，該給三妹做臉的地方，我也不會含糊。”
“陛下駕到。”內(nèi)侍監(jiān)唱到。
滿室俱驚，慌忙要起身迎駕，王容與走到最前頭，福身后用眼神問，陛下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朱翊鈞看到王容與后面行大禮的永年伯府家人，有些歉意的對王容與小身說，“朕忘記永年伯府的人今天要進(jìn)宮了，從慈寧宮出來就直接往你這來了。不然朕先回乾清宮？”
“陛下來了就喝杯茶再走吧。”王容與說，“免得別人還以為陛下對我家人有何不滿。”
朱翊鈞和王容與走到主位坐下，才叫起眾人，又各自賜座。朱翊鈞看到王芷溪，偏頭問王容與，“你每次見家人她都在？”
“總歸是一家人。”王容與說。
朱翊鈞不再問，笑著問老太太安好，再問崔氏好，輪到王芙裳，“這是？”
“回皇帝姐夫，我是永年伯府的老么。”王芙裳俏皮的說。
“裳兒。”祖母不贊同的以眼神制止她，起身向陛下告罪，“孫女無狀，望陛下海涵。”
“老太太無需緊張，不是什么什么大事。”朱翊鈞笑說，開頭被這一身姐夫嚇倒，仔細(xì)想一想。“叫朕姐夫也使得，朕可不就是姐夫嗎。”他看著王容與說。
“小妹性子嬌慣，陛下可不要再慣著她。”王容與說。
“小姨子可許配了人家？”朱翊鈞問。
“回陛下，還沒有呢。”崔氏接口說。
“那可得選個好人家。”朱翊鈞說，“可是相中了哪家？”
崔氏還要開口，王芙裳打斷她說，“姐夫，我還小呢，當(dāng)著我的面討論我的親事，我可羞的沒耳朵聽了。”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沒有什么好羞的。”朱翊鈞笑說。
“姐夫，我第一次進(jìn)宮，對哪里都好奇的很，姐夫能帶我去逛逛宮后苑嗎？這樣我回去也能和小姐妹有個談資。”王芙裳笑的一派天真的問。
“裳兒。”祖母起身，“陛下，時候不早了，我等就先回去了。”
“不急，小妹既然想看宮后苑，便一起去吧。”朱翊鈞溫和的說，他看著王容與說，“每次來家人都在坤寧宮？也可以帶去宮后苑轉(zhuǎn)轉(zhuǎn)。”
“這不合規(guī)矩。”王容與道，她看著王芙裳，一派天真的人不敢看她，只看著陛下。“不過既然是陛下開口，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從坤寧宮到宮后苑，王芙裳一路妙語如珠，逗得陛下前俯后仰，其樂融融一行人逛了半圈宮后苑，坐下喝了一杯茶后，永年伯府人才離開，王美人也跟著告退了，她言笑晏晏的說，“妾替娘娘送送祖母。”
“去吧。”王容與說。
出了宮后苑沒多遠(yuǎn)就是神武門，王芷溪對王芙裳抓緊時間問，“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沒想。”王芙裳說。
“你什么都沒想，你今日在陛下面前這樣是為何？”王芙裳說，“你以為娘娘會讓你進(jìn)宮嗎？”
“我沒想進(jìn)宮，姐姐你現(xiàn)在這樣，我怎么會還想進(jìn)宮，你知不知道，娘每次從宮里回去都流半宿眼淚，因為擔(dān)心你。”
“所以你想進(jìn)宮，代替我這個不爭氣的姐姐是嗎？”王芷溪問道。
“我說了我沒有想進(jìn)宮。”王芙裳說，“祖母。”
“都別說了。”老太太說，她回身對王芷溪說，“美人回去吧，別送了。”
“祖母。”王芷溪看著老太太滿臉凄苦。
“放心吧，她不會進(jìn)宮的。”祖母說，“美人在宮里已經(jīng)是別無他法，看開點，日子還是好過的，娘娘不會苛待你。”
等到三人出了宮上了馬車，老太太閉眼說，“裳兒，你回去就去祠堂吧。”
“祖母，我又做錯了什么嗎？”王芙裳不服的說，實則也是心里懼怕，大姐姐封后，她被祖母關(guān)進(jìn)祠堂半年，那是實打?qū)嵉陌肽辏�除了送飯送水倒夜香的，她見不到任何人，逼迫她想清楚，知錯后，祖母才把她放出來。
她不要，再被關(guān)進(jìn)只有她一個人的祠堂。
“娘，裳兒真是要說親的年紀(jì)，還關(guān)祠堂不好吧。”崔氏說，她對小女兒今天大膽的舉動也備受驚嚇，但是本能還是要維護(hù)女兒。
“不急，關(guān)上半年也不影響說親。”老太太說，“不然她自己想不明白，嫁出去也是給家里惹禍。”
“祖母，我怎么會給家里惹禍？”王芙裳說。
“我原以為你想清楚了，現(xiàn)在才知道，你是想清楚了，但你也想岔了。你以為你不想進(jìn)宮，但是陛下讓你進(jìn)宮就沒有辦法了是不是？”老太太張開眼看著她說，“你認(rèn)為你今天的表現(xiàn)就會讓陛下對你另眼相看，召你進(jìn)宮嗎？”
“從今以后，你再也不會進(jìn)宮了。”老太太說。“便是陛下真記住你了，要召你進(jìn)宮，你也不會進(jìn)宮。”
王芙裳被老太太的眼神嚇到，縮在角落里，不敢再說話。
帝后回了坤寧宮，朱翊鈞對王容與說，“小妹像你，古靈精怪。”
“陛下可是看錯了，我可沒有小妹這么逗人喜歡。”王容與說。
“陛下，姐妹共事一夫，陛下也有王美人了，我家三妹，陛下就是喜歡也放過她吧。”
朱翊鈞先是一過耳沒細(xì)聽，回過神來問王容與，“梓童，此話何解？”
“一家三姐妹都進(jìn)了宮，面子上并不好聽。”王容與說。“如果陛下真喜歡，那也沒辦法。”王芙裳的做派讓她生氣，朱翊鈞的反應(yīng)也讓她很是生氣。
就是男人對女人調(diào)情似的話，她聽了一耳朵，現(xiàn)在恨不得叫一盆水來洗洗耳朵，王芷溪那里是意外，現(xiàn)在這叫什么？姐夫戲小姨子，天經(jīng)地義嗎？
王容與覺得有些作嘔。
“你以為朕喜歡你三妹嗎？”朱翊鈞覺得荒唐，太荒唐以至于都笑了，“朕今天陪著你的家人去宮后苑，陪著你三妹聊天，都是因為你，因為朕給你面子。”
“你把朕想成什么了？”
“你們王家的女人都是天仙，朕非你們不可了？這天下沒女人了，朕要對小姨子下手？”
朱翊鈞越說越氣，一腳踢翻腳凳，上面的汝窯花瓶應(yīng)聲而倒，濺出碎片。
朱翊鈞氣沖沖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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