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要說后宮內(nèi)監(jiān)之間的傾軋,其勾心斗角,陰謀詭計,兇險程度一點都不遜于官場,甚至往往更要嚴(yán)重。朝堂上的言官會聞風(fēng)而起彈劾張居正,后宮中,也有內(nèi)侍監(jiān)蠢蠢欲動,想要掀翻馮保這座壓在頭上的大山。
馮保這幾日都在御前伺候,從早到晚,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讓下面的小蹄子們翻了天。
但是他也是沒有想到,竟然有這樣的蠢貨,為了絆倒他,竟然連張居正和李太后有染這樣的話都能傳出,還說他馮保是幫他們聯(lián)系保密的人。
馮保跪在殿外,張成,馮尚等一等太監(jiān)跟著跪在他后面,其他的小太監(jiān)都遠(yuǎn)遠(yuǎn)打發(fā)到殿外去。馮尚有些不安,總是瞄著馮保,馮保咬著舌根發(fā)苦,這蠢貨,現(xiàn)在老老實實跪著就成,還這樣定不住性,不堪大用。
馮保看一眼張成,他恭敬跪著,不知道在想什么,馮保想,也許一直以為馮尚能制住這個小子是他自以為是了,一直以為只是陪陛下玩耍的一個小子,竟然成了陛下能信任的心腹。而起張成在他面前雖是畢恭畢敬,但從不親近。
若是他自己有這個悟性。
恐怕此次熬過大難,是必要和他結(jié)個善緣。
殿內(nèi),朱翊鈞面色鐵青的看著下面跪著的人,“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陛下明鑒,奴婢萬萬不敢欺騙陛下。”告狀的人如今單獨面對陛下,終于開始后怕,他以為他走的是一條掀翻馮保做陛下親信的青云路,但事關(guān)皇家密幸,誰又能說它不是一條斷頭路呢?
“奴婢并沒有親眼見著,但是奴婢知道,當(dāng)年乾清宮的宮人和圣母太后身邊伺候的宮人,曾經(jīng)一夕之間全換了。”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還有馮大伴酒醉時也曾帶出來一點,他身邊的人都心知肚明,但憚與張居正權(quán)勢,無人敢說。”
朱翊鈞握緊了拳頭,“陳矩。”
原本空無一人的殿內(nèi)出現(xiàn)一個內(nèi)監(jiān),腳步輕盈,垂手而立,顯然是練家子,他靜靜的待在那,等候陛下的指令,不多言一句。
朱翊鈞示意他把地下跪著的那人解決,陳矩上前捂著那人的嘴擰著脖子一扭,那人就無聲無息的死了,陳矩拖著尸體往殿外走去。朱翊鈞的聲音陰惻惻的傳來,“去查一下慈安宮的宮人。”
陳矩點頭。
陳矩背著人走出殿,但尸體卻用不著他親手處理,他要著手去查慈安宮的宮人,這不是短暫時間就能解決的事,因為一切都要他親歷親為去查,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朱翊鈞一直一個人在殿內(nèi)坐著,殿外跪著的人他也沒有叫起,只是到申時時,他在殿內(nèi)叫張成,張成膝行過去,隔著隔間,朱翊鈞說,“你去坤寧宮,說朕今日要與大臣議政,今日就不去坤寧宮,也讓皇后,不要抱著榮昌過來。”
“是。”張成說。
張成匆匆出殿去,馮保依舊和馮尚在外面跪著。馮尚面有不屑,馮保沖他使個眼色,現(xiàn)在進(jìn)殿去伺候,馮尚又往后退縮一下,他可不敢。
馮保只能橫眉哼道,他此時是絕對不能去陛下面前的,只有陛下要見他,他才能去面圣。
王容與聽李肱說了乾清宮的意思,有些意外,“張成還在嗎?”
李肱說還在,王容與說那請進(jìn)來,我有話問他,張成給王容與請安,王容與揮退左右后皺眉問他,“可是乾清宮出什么事了?”
“小的不能說。”張成如是說。
王容與見如此還有什么不明白,“既然不好說,我也不問,只是事態(tài)無法確定的時候,你定要來給我通風(fēng)報信。我與陛下夫妻同體,任何事情都不會撇了我去,你記住這一點。”
張成點頭應(yīng)是。
“這是讓尚膳監(jiān)鼓搗出給榮昌磨牙的奶鹽餅干,我用著還好,你端著這一碟餅干去給陛下也嘗一嘗。”王容與說。
待張成走后,王容與按住胸口,總覺得心神不靈,好似要發(fā)生什么事?她透過窗欞去看乾清宮的方向,陛下,出什么事了?
張成把皇后娘娘送過來的餅干放在朱翊鈞案前。“這是尚膳監(jiān)給公主殿下準(zhǔn)備的小零食,皇后娘娘用的好,著小的送過來給陛下也嘗一嘗。”
“她有過問是什么情況嗎?”朱翊鈞啞著嗓子問道。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jīng)很久,身體各處都在抱怨不舒服,但是他不想動,心里涌現(xiàn)的巨大的思潮淹沒了他,他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沒想。
“娘娘問過,但小的什么都沒說。”張成說。他抬頭看了一眼陛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說,“但是娘娘說她和陛下是夫妻同體,斷沒有事能單獨撇開她的,娘娘讓小的謹(jǐn)記,若是事情不好,就要去通傳與她。”
“這件事如非朕的愿意,不要跟皇后說。”朱翊鈞說。
張成應(yīng)是,等看到朱翊鈞緩慢的拿一塊餅干往嘴里放,他知機的去泡了一壺?zé)岵柽^來。
朱翊鈞很冷靜,至少他是這樣認(rèn)為的,他把所有壓中的彈劾張居正的折子都拿出來重新看一遍,并且按彈劾的名目放好,擅權(quán),專權(quán),以權(quán)謀私,任用親信,目無朝廷,挾制六部,打壓正直,貪污,就是張居正曾經(jīng)奉行的條條改革,也被冠以違反祖制的罪名。
除了彈劾張居正,張居正舉薦任用的人,也多被彈劾。
朱翊鈞當(dāng)日讓潘晟致仕,卻壓下彈劾張居正的折子,當(dāng)時他還在思考,是不是要馬上清算張居正,就是清算,要清算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想讓人說他是一個刻薄寡恩的陛下,就像梓童說的,張居正現(xiàn)在死比較好,他現(xiàn)在受張居正的益還是大于害,他雖不喜他,但仍敬重他,而不是再過幾年可能恨不得死而快之的恨意切切。
那么這么急切的在張居正死后就要去翻舊賬沒有必要。
而現(xiàn)在朱翊鈞翻著這些彈劾,面色平靜,眼珠沖紅,他知道,若這事是真的,他恨不能親生去墳前,鞭尸泄恨。
辱母之仇,不共戴天。
乾清宮這幾天氣壓不太對勁,后宮的妃子不經(jīng)陛下傳召,不能入乾清宮,也只有在坤寧宮請安時試探幾句,陛下如何又不召幸后宮了?
王容與但笑不語,什么都沒說。
到慈安宮請安,李太后問她,她也只說不知。李太后如今在乾清宮的控制,遠(yuǎn)不如從前,也許還有一兩個耳目在,但是遠(yuǎn)在外圍,近不了身,能知道陛下這幾日心情不好,但是無人知曉是為何。
“皇后也該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陛下。”李太后不滿的說。
“兒臣問了陛下最近的食宿起臥,前日就想去的,但是陛下說是為政務(wù)繁忙,讓兒臣不要去打擾。”王容與苦笑說,“這陛下為政務(wù)苦,兒臣也幫不了忙,只讓人盯著陛下的食宿起臥。”
“哎,張居正死后,陛下要全然掌握朝政,并把一切處理井井有條,并不是什么易事。”李太后說,“你只要記得去勸誡陛下,政務(wù)是忙不完的,不要傷了身體。也不要疏忽了后宮。”
“兒臣省的。”王容與說。
兩天半,陳矩到御前報告他查到的一切,“萬歷三年十月,乾清宮換了一次伺候的宮人,從里到外全換,除馮保外,無一例外,張成馮尚以及奴婢,都是那次調(diào)換后才來到乾清宮。”
“朕記得。”朱翊鈞說道,“朕登基時,乾清宮里還有幾個大太監(jiān),但是突然,就全都是小太監(jiān),當(dāng)時朕只想著小太監(jiān)陪著玩,沒有多想。”
“現(xiàn)在想想,像張成那樣才進(jìn)宮不過幾個月的小太監(jiān),如何就能選到乾清宮來伺候,還是近身伺候。”
“萬歷三年末四年初的時候,后宮的宮人也進(jìn)行了一次大調(diào)換,有許多宮人被開恩放出宮,當(dāng)時宮里主子少,倒也是理由正當(dāng)。”
“慈安宮身邊的人呢?”朱翊鈞問。
“除了兩個嬤嬤,其余都換了。”陳矩說,“但是慈寧宮的宮人當(dāng)時也是全部都換走了。當(dāng)時后宮只有這二位正經(jīng)主子。”
“那些放出宮的人,真的好好活在宮外嗎?”朱翊鈞問。
陳矩心如擂鼓,他有三天沒有合眼,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是一點輕忽都不能有的,“十個從慈安宮放出去的宮人奴婢都去查了,俱是在出宮那年就或死亡或失蹤了。”
朱翊鈞忽然錘桌,發(fā)出巨響,然后旋風(fēng)一樣的沖出殿外,“去慈安宮。”
陳矩匆匆跟上,他抽空對張成說,“趕緊去請皇后娘娘去慈安宮。”
朱翊鈞裹著一身戾氣進(jìn)了慈安宮,見了李太后,并沒有先行禮,而是直直的看著她,“母妃還記得,萬歷三年到四年,你把乾清宮和后宮伺候的宮人,都換了。”
“陛下為何突然說起這些?”李太后瞇眼說,“陛下的禮儀哪去了?見著哀家不用先問安嗎?”
“母妃先回答朕的問題,為何好好的,就把宮人都換了。”朱翊鈞說。
“怎么就是好好的?自然都有緣由。”李太后說,“乾清宮的宮人膽敢引誘陛下玩樂,難道不該換?”
“當(dāng)時后宮里并沒有多少主子,等到陛下有嬪妃了,這些人伺候又老了,于是放出宮,又有何不妥?”
“那母妃如何解釋,從母妃身邊中放出的十個宮人,俱在當(dāng)年,就或死或失蹤,無一幸免。”朱翊鈞一字一頓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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