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蘇青青的出現……”

        洛太太微微抬頭，陷入回憶，聲音也變得有些飄忽，“實際上，在她出現在學校之前，我就知道她的存在了。那年，你爸爸迷上了寫生，暑假的時候他去了很多地方尋找風景，最后，停留在一個古鎮上……等開學，你爸從古鎮回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她頓了頓，回憶說，“我從來沒見過你爸那個樣子，經常失神，像是丟了魂一樣，偶爾還會不自覺地低頭微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了。我很傷心，也很不甘心，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能入了你爸的眼。直到……我在你爸的畫室里發現了她的素描畫像。”

        洛念念愣了一下。

        洛太太苦笑一聲，接著說，“看到畫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沒戲了……”

        “她……很漂亮？”

        “嗯！”洛太太點頭說，“蘇青青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容貌嬌俏，皮膚白皙。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很靈動，只是看到畫像，我都覺得自慚形穢。”

        “媽！”

        洛太太笑著搖搖頭，拉著她的手說，“不用安慰媽媽，媽媽早就釋然了……我旁敲側擊，知道蘇青青以后準備出國，知道他們兩個不可能，所以內心還悄悄松口氣。可誰知道，第二年暑假，我就在學校門口看到了她。”

        “……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她穿的很樸素，天藍色的連衣裙，頭發扎成兩個黑辮子，帶著一個木制的手提箱，像是從民國走出來的大家閨秀。就像是一個發光體，她的出現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天氣很熱，箱子很重，她拒絕了幾個男同學的幫忙，一個人提著木箱子，不停的用手扇風，她不停的四下張望，似乎在找什么人，然后……我看到她眼睛倏然一亮。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她抿嘴笑著，跟你爸爸招手的樣子。”

        “……”

        洛念念沒說話。

        事情過去了三十多年，媽媽卻對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顯然這一幕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一刻我就知道，她來云城，就是來找你爸爸的。后來……他們自然而然地戀愛了，更湊巧的是，我和她竟然分在同一個班級。我故意接近她，想知道她是憑借什么吸引你爸爸……我對她本來是抱有敵意的，可是真的相處下來之后，我發現我連討厭她都做不到。”

        “……她家庭富足，父母對她的教育也非常好，她幾乎擁有所有美好的品質。善良，熱情，大方，有教養……越是跟她相處，我就越自卑，也越沒辦法討厭她。我眼睜睜的看著你爸爸和她戀愛了四年，這四年，他們每天都像熱戀。她很善忘，就算偶爾跟你爸吵架，也從不記仇，所以他們的感情非常好。”

        “暗戀像又酸又澀的果子，讓人變得卑微。我只能偷偷把對你爸爸的感情放在心里。他們說畢業后就結婚，我就想，這樣也好。等他們結了婚，我就能對你爸爸徹底死心了。可是，誰也沒想到，就在她畢業的前幾天，你爺爺出事了。”

        洛念念愣了一下，她小時候聽說過這件事，“是我爺爺站錯隊的事情嗎？”

        “嗯！”洛太太點頭，“你爺爺不但要面臨革職，還有牢獄之災。我知道這件事之后，求你外公幫忙，可事情太大，就算你外公全力找關系，也不一定能平息，說不定自己也要被連累。所以，你外公不愿意幫忙。”

        “后來呢？”

        “后來……我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洛太太苦笑說，“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就我一個女兒，對我千疼萬寵，只要凡事跟我有關，他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所以，我找到你爸爸，提出跟他結婚……只要我們兩個結了婚，他就是我丈夫，如果他的家敗了，我也會受牽連。這樣的話，你外公就算是為了我，也會鋌而走險，奮力一搏。”

        “……”

        洛念念愣住。

        原本。

        她計算著林綰綰的年齡，還以為爸爸跟別的男人一樣，婚后耐不住寂寞，再加上有狐貍精勾引，所以才會婚內出軌。

        而蘇青青就是她憎恨的那個狐貍精。

        可完全沒想到，竟然在媽媽這里聽到跟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版本。

        她咬唇追問，“然后，你跟爸爸就結婚了？”

        “是啊……”洛太太深吸一口氣，“你爺爺的事情迫在眉睫，你爸爸用最快的速度跟蘇青青分了手，然后就跟我領證結婚了。當時，我和蘇青青還是很好的朋友，我這種行為……算是趁火打劫，趁虛而入吧。”

        洛念念啞然。

        洛太太苦笑，“當時我的確有私心，想趁此機會和你爸爸在一起。我甚至做好蘇青青打我一頓，或者罵我一頓的心里準備，可是……沒有！聽到我和你爸結婚的消息之后，她什么都沒有做。那時候，距離我們領畢業證還有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她連畢業證都沒有領，像她來云城的時候一樣，一個人提著那個木制的箱子，沒有跟任何人告別，決絕的離開了。”

        “……”

        客廳里水晶燈有些刺眼。

        洛太太的眸子被蒙上了一層水霧，“事情跟我想象的一樣，我和你爸結婚之后，你外公沒辦法，只能為了你爺爺的事情東奔西走，費盡周折之后，終于救出了你爺爺！本來，事情到這里我就該功成身退了，可我……舍不得！每天跟你爸爸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我想自私一回。我了解你爸爸，你爸爸欠了我這樣一個天大的人情，除非我提出離婚，否則，他寧愿把所有的苦往肚子里咽，也絕對不會辜負我。”

        “……事實上，他對我的確很好，卻也很客氣，這種客氣像是一道鴻溝，讓我們之間的距離永遠都隔著一層。后來，我就悄悄地給自己到定了一個時間。五年！如果五年之后，你爸爸還是沒辦法愛上我，我就……放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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