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朔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表情，似乎對他的一系列反應很感興趣，“誒，我發現其實你挺不著邊際的。”

        “你確定不是在說自己嗎？”溫知晗瞥了一眼他一直握在手里的登山杖，“你不怕殺人了？”

        登山錘的血跡已經被擦拭干凈。甚至邊緣還被磨過，雖然比不上刀刃，但比之前鋒利不少。

        簡朔把登山杖收縮到最短，正抱在懷里。聞言干脆利落的取下背包，卻在打開拉鏈之后突然頓住，問道：“你想要金斧頭還是銀斧頭？”

        這個問題過于跳脫，連溫知晗都忍不住一臉問號，“你要干什么？”

        “快選一個。”

        他不知道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勉為其難的隨便說了一個：“我要鐵斧頭。”

        “你有病吧……算了，恭喜你年輕人，因為你的謙遜與知足，我決定讓你求錘得錘。”

        簡朔說著從背包里拿出另一把砸肉錘，把手被握在他手里，像極了行兇的架勢。

        溫知晗警告道：“方向盤在我手里，你收斂一點。”

        長條形狀的砸肉錘泛著銀光，還沒見過血。

        “我不殺隊友，你放心，這把錘是送給你的，之前那把折疊刀也不用還了。”簡朔炫耀完之后，橫著遞了過來。

        即使對方與他建立了初步信任，溫知晗倒也沒多高興，原來這倒霉孩子還藏著一手。

        “放那吧，謝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簡朔的臉在柔和霞光的映襯下更加良善了一些。但經過短時間相處，他發現實際上不是這么回事。

        簡朔在庫房里攻擊喪尸那一己干凈利落，一路上即使行動不便也沒有掉過鏈子。

        這樣看來，做長期隊友也不是不可以。

        他正考慮著，突然聽見簡朔喃喃道：“落日快樂……原來你平時都是假正經。”

        溫知晗冷笑一聲，“你才認識我多久就敢說我平時？”

        簡朔嘴角抽了抽，“你當前輩當上癮了吧，真喜歡抓邏輯漏洞，不如講講喪尸的行為邏輯？”

        他極其不給面子，把皮球踢了回去：“不想講，你來。”

        到目前為止，他對喪尸的了解還比較少。喪尸對人類有著原始性的渴望，或許是為了進食飽腹，或許僅僅是為了喪尸群體的擴散繁衍。

        而他們對聲音比較敏感，視覺似乎也沒有消失。并且體能增加了一大截，力氣大得驚人。判斷一個人是否被感染也只有兩種途徑，一種是檢查傷口，另一種是觀察頸部有無紅斑。

        這些情報只能幫助他們在面對喪尸時多一點勝算。

        簡朔想了想，如同做匯報一樣娓娓道來：“無論行為邏輯是什么，它們的身體構造同人類是一樣的，除非他們變異后組織器官都乾坤大挪移了。”

        溫知晗如同在公司一樣指導員工思路，“所以呢？它們保留了大部分人類的特征？”

        “所以解決他們對我們來說很容易，攻擊腿部和軀干會拖延他們的行進速度，戳眼睛會斷絕他們的視力，把腦袋錘爆就能讓他們徹底不能動彈。”

        溫知晗愣了愣，突然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眼前這人。在學生時代是一副聽話好孩子的模樣，高高瘦瘦，愛穿簡單的短袖加牛仔褲，背一個雙肩包，是大學校園里很受青睞的那種男生。

        過了幾年也沒變多少。少了些學生氣，但看起來仍然像一張干凈的白紙，上面只有線條利落的素描。

        溫知晗一向很會記人，所以第一眼看見簡朔時就想起來了。

        本以為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好青年，沒想到既天馬行空，又對恐懼感如此遲鈍，甚至連動手殺掉曾為同類的喪尸都能適應的如此之快。

        “說的有道理，”他隨口應了一句，“理論可行，就是腿瘸了不好實踐。”

        簡朔被晚風吹得又泛起了困意，沒心思冷嘲熱諷回去。他靠回椅背，閉眼之前最后看了看落日，喃喃道：“我先睡一覺，九點之前別吵我。”

        溫知晗看了一眼油表，還充裕，也就沒阻攔。

        “睡吧，喪尸滅絕了再叫你。”

        簡朔這一覺睡得很沉，夢里充盈著暖紅色的光。

        醒來的一剎那還以為自己穿越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自己在車里。

        溫知晗把車內照明燈關了，外面的路燈在他們臉上投下跳躍的光線。

        “幾點了？”他聲音沙啞，摸索著打開背包，掏出一瓶礦泉水猛灌了幾口。

        “快十點了。”

        溫知晗的聲音在左邊響起，同樣低沉沙啞，還透出不可忽視的疲憊。

        簡朔喝水的動作頓住，“四個小時了，你沒休息過？”

        他沒得到回答，便是默認了。

        被車撞了以后又燒了一場，即使睡了一下午，照理說身體應該還是虛弱。按照溫知晗這個不顧身體的趕法，等他們到琳煜市了還怎么應對喪尸老巢的威脅。

        簡朔直說了：“你需要休息。”

        路邊甚至道路中間停著一些車輛，不算整齊，還能看見不少車禍現場。稍微一思考便能猜出那些車禍的起因，被車門困住的可能早已不是人類。

        之前規劃好的路線大多數都在城市之外或邊緣，沿途的建筑也大多低矮。時不時路過一些民房，簡朔還能瞥見房內微弱的燈光。

        溫知晗像是入定了一般，坐得端正筆直，視線就沒從前方移開過。

        簡朔有些無奈，“吃東西了嗎？你白天就吃了一頓，不餓啊？”

        他自己倒是餓了，中午吃的餅干就水，這會兒挑了一袋面包。

        本以為溫知晗還會繼續不理他，沒料到突然說話了：“餓，給我拿一個。”

        簡朔把手里的面包先扔給他，自己又去拿新的，但嘴上仍舊不同意：“找個地方停下來吃吧，你也不怕撞到什么東西。”

        “附近不適合停車，你先查一下有沒有空曠的地方。”

        簡朔點開地圖查了查，“前面有個小廣場，去嗎？”

        “去。”

        他們離開省道，開到了小廣場。

        這個地與居民區去相鄰，說是廣場，其實就是一片面積不大的空地。挖了一個小水塘，栽了一些花花草草，一旁還有健身器材。

        附近停放的車輛比較少，但不遠處的老舊居民樓里還有不少燈光。

        簡朔觀察了片刻，遠處有一個喪尸在游蕩，好在距離很遠，但就算這樣，簡朔隱隱約約能看見那個喪尸穿著紅色的緊身衣服，披著頭發，穿的好像還是高跟鞋。抬頭看去，居民區的那些燈光如同海上的船只，也不知是會被浪頭顛覆，還是順利駛向彼岸。

        他低聲道：“在這睡一會兒吧，我守夜。”

        車停在廣場的路邊，溫知晗撕開包裝，大口地吃著面包。兩三下吃完，然后又灌了半瓶水。

        “睡不著。”

        簡朔看著這粗獷的進食方法，自己的胃隱約跟著抽痛。他拿起面包細嚼慢咽，好一陣沒說話，等填補了饑餓感之后，才說：“要么你睡一會兒，要么我兩換位置。就看你愿不愿意坐我開的車了。”

        溫知晗屈服于他的野蠻車技之下，果然沒再堅持，瞥了一眼腕間的表，“一小時之后叫我。”

        太拼了。簡朔雖然覺得溫知晗需要多休息一會兒，但畢竟人家趕著確認父母安全，自己一個抱大腿的也沒有立場插手，便同意了。

        不過休息之前他也得確認一件事情，轉頭問道：“你沒有再發燒了吧，我帶了溫度計，要量嗎？”

        “隨你，我現在好的很。”溫知晗靠著座椅，閉上了眼睛，“你好好守夜，別睡著了。”

        溫度計在行李箱里，簡朔懶得翻，直接把手背貼到了溫知晗額頭上。

        溫知晗倏然睜開雙眼，皺著眉頭往后躲了躲，“你老實一點。”

        他一臉疑惑，收回手，不滿道：“你反應這么大做什么，我試試你體溫而已，什么老實不老實？”

        溫前輩似乎也覺得剛剛有些過激，沒和他斗嘴，重新靠了回去閉上雙眼。

        他越想越奇怪，自己既不是喪尸又不是什么臟東西，至于這樣被嫌棄嗎。不過幸好額頭不燙，也沒浪費他那寶貴的退燒藥。

        簡朔憤憤地盯了一眼溫知晗的睡顏，轉頭看向車外發呆。

        今夜比以往任何一個夜晚都安靜。沒有人聲，也沒有霓虹。路燈映照著混亂過后的一地狼藉，還有遠處喪尸漫無目的徘徊的身影。

        他聽著一旁傳來的細微呼吸聲，心中有一刻慶幸。至少自己不用獨自面對末日里滔天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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