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車上。簡朔在溫知晗旁邊坐好，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眼油表。油箱比之前滿了一些，但很顯然,溫知晗從頭到尾都不想把換油的事主動告訴他。

        確實很符合對方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

        半晌后簡朔才開口:“溫前輩，我都知道了，我分你兩瓶水吧。”

        “不用，\"溫知晗拒絕地干脆利落,“你還是給他們多送幾瓶吧。”

        他被噎得說不出話，已經伸進包里的手都頓住了，有些疑惑茫然。

        該怎么哄一個大男人啊，直接道歉有用嗎

        簡朔思忖片刻，誠懇道:“我剛剛仔細想了一下你昨天晚上說過的話，總結出一個道理。”

        “不必了，沒什么道理。”

        溫知晗打斷他的思考，自顧自地把車開出這片荒地，駛上寬闊道路。

        “我是不想去加油站浪費時間。”溫知晗給他解釋，聲音低低的，“你本來就沒有去琳煜市的必要，不過是為了找個隊友而已。況且這是你的車，沒道理再叫你用自己的資源去換油。你自己的東西，愛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我確實管不著。”

        這樣細致地一解釋，兩人間建立起來的熟悉就頃刻生分了。若說前兩天他們已經成為了末日里相互扶持的隊友，此刻又因為這句話退回到陌生人的起點。

        溫知晗安靜地等待著簡朔的回應，可能會生氣吧。第一面就敢用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這回可能把他踹下車也說不定。

        簡朔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動靜,反應遲鈍地“哦”了一聲，又陷入了安靜之中。

        玩溫知晗把著方向盤的手越握越緊,視線專注盯著前方道路，但思緒卻在沉默中亂成了一個線團。

        過了好一會兒，旁邊那個他一直沒動過的砸肉錘被收走了，副駕傳來出乎意料的平靜嗓音:“看來你不需要這個武器了，光憑這張嘴就能把喪尸氣退。”

        溫知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難得語結:“你……”

        “我什么”簡朔把砸肉錘收回包里，唰的一聲拉上拉鏈，“我本來還想先道歉再感謝，遇到一個好隊友實在難得，為了不讓隊伍冒險甘愿犧牲個人利益。”

        抱著包沉默片刻，又冒出一句:“氣死我了，怪不得我室友天天罵你。”

        溫知晗也皺起了眉，“彭飛怎么罵我的”

        簡朔沒料到他接了這句話，冷笑一聲，把頭轉向車窗那邊說:“忘了，在我們改進溝通方式之前最好先別說話，溫前輩。”

        窗外春日陽光正燦爛，照在路邊殘廢冒煙的車上都透著一股生機活力。

        但簡朔身邊偏偏坐著一個不太說人話的活人。

        他聽了那段堪稱斷絕隊友關系的宣言，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產生哪種情緒。

        回味片刻后心里才冒出密密麻麻的失望，他還以為他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卻被告知自己只是個陌生人。

        一分鐘前簡朔還在內疚反省,要是自己腿沒傷就好了，路上也不必多經歷一些曲折。但溫知晗這番話理性到冷酷無情，把他的一腔熱情澆得只剩一縷青煙。

        他確信溫知晗這人沒傳言中那么傻逼，但溝通不暢真是破壞了末日體驗。

        一行人離琳煜市越來越近，周遭的壞境比起他們離開時的s市要糟糕許多。

        路上報廢的車輛漸漸多了起來，車里不再是空的，簡朔經常能看見被困在里面的身影。是死人還是喪尸無從定論，卻都有著一個共同點，車內布滿血跡。

        偶爾會遇到活人，胸膛起伏，但極其衰弱。簡朔坐在車上，視線略過，來不及仔細觀察就又徹底離遠了。

        轉頭看向溫知晗時，發現對方只是在專注開著車。自上午他們吵架之后極端的沉默在車內蔓延，仿佛一潭靜水逐漸結冰。

        兩人大半天都沒說話，但除此之外一切如常。甚至中途還停了下來,一起吃了午飯。

        簡朔堅決執行著自己的要求,在可以順暢溝通之前，他們最好還是保持安靜以維系內部和平。

        但天色漸晚，他們需要在徹底天黑前找到過夜的地方。

        目前為止，通往琳煜市的路程他們已經走了一大半，來到了琳煜市城郊。

        周遭空曠，大多數的建筑都是低矮民房，且門窗緊閉，不知里面有沒有人，也無法輕易闖入。

        他們跟著地圖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附近一個還沒建成的樓盤。但路過施工現場時溫知晗卻拐了個彎，將車停在售樓部的旁邊。

        又是一輪夕陽掛在天邊，但不同于昨天，兩人臉上都沒有笑意。溫知晗拿起登山包，視線看著前方，卻對簡朔說:“帶上背包和武器，先去檢查里面。”

        這是溫知晗大半天以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簡朔條件反射般答了聲好,聲音由于長時間沒說話而略微沙啞。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回答了，趕緊抬頭看向對方，然而溫知晗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溫知晗先下了車，他坐在原地怔愣片刻，才背上包趕緊跟上。

        怎么感覺心臟那里悶悶的，有點不爽。

        他站在地面，活動了一番自己的腿，痛感已經比昨天減輕很多，再靜樣幾日說不定就康復了。

        看向后面，李嘉誠的停車技術也有長進，端端正正停在他們旁邊。這對少男少女拿著撬棍下車，背著上學用的雙肩包，但里面的書應該都換成了末日里需要的物資。

        簡朔見人到齊了，轉頭打量了一番這個售樓部。

        建筑一共有兩層，其中一部分面積挑高作大廳，三面都是玻璃幕墻,從外面看一覽無遺。里面修了二樓，看起來像辦公室，用實心的墻砌成，應該比較安全。

        建筑內沒有燈光，幸好在夕陽光線的照射下，他還能看清內部情況。不過夕陽短暫，自然光消失得很快,他們進去檢查的時間不多了。

        溫知晗停下來，看向后面兩個未成年，“你們先在門口守著，等我們檢查完再進來。”

        兩個人頓住步伐，對視一眼后點點頭。

        “機靈點。

        溫前輩交代完就進去了，雖然話里提到了“我們”且語氣篤定，但沒提前和他商量過，仿佛知道他會跟上一樣。

        簡朔心里的不爽拐了個彎，讓他又有些開心。

        他們應該還算是隊友吧。

        他抿了抿唇,拄著登山杖跟上。

        售樓部的門完全敞開，一樓干干凈凈，一切布置都保持著末日前的樣子，沒看出半點混亂的痕跡。

        抬眼看向二樓，辦公室的門緊緊閉著。

        簡朔想上去探路，下意識看向溫知晗尋求意見，卻發現對方也看向了自己。

        他張了張嘴，愣了片刻后輕聲說:“上去”

        溫知晗點點頭，先一步走在他之前。

        他趕緊扯住對方的衣角，“先等等。”

        然后取下背包，從里面掏出早上收回的武器。

        砸肉錘的棱角被磨尖，細細的把手處也包裹了一層泡沫，變得更好握持。這是簡朔今天中午趁溫知晗下車休息時改造的。

        送出去的禮物是不能收回的，這是他的固執觀念，早上那會把砸肉錘拿回來也只是由于一時生氣。

        簡朔在路上想了想，溫前輩一直沒碰過這個武器，或許是因為這份禮物還不夠好。

        “給你，試試順手嗎”

        溫知晗頓住身形，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垂著雙眼說了一句:“謝謝。”

        簡朔眼神亂瞟，被突如其來的正常道謝弄得不知所措。

        “不……不客氣。”

        不過他也在心里慶幸，這才是正常有效的溝通嘛，他宣布單方面和解了。

        簡朔跟著溫知晗的步伐，拄著登山杖走上樓梯。對方似乎刻意放慢了步伐，讓他能夠跟上。

        他們站上二樓，這里一共有三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一扇緊閉的實木門。像是抽獎游戲擺在了他們面前,

        三選一，隨機選出一個沒有喪尸的幸運房間。但也有可能的是，三個房間都藏著“驚喜”。

        溫知晗突然轉過身問他:“你要在這兒等著，還是跟我進去看看”

        真好，都會詢問他的意愿了。

        簡朔眼神依舊不知道該落到何方，卻果斷回答道:“跟你進去。”

        溫知晗也沒反對，只囑咐道:“發現不對記得跑快點。”

        他點點頭，“放心，我腿沒昨天那么痛了。”

        這倒是實話。跑路應該不成問題如果要打喪尸的話他也可以比之前發揮得更好。

        溫知晗沒說什么，只是回身把掌心貼在了中間那扇門的把手上。停頓片刻，然后往下一壓。

        門緩緩打開，夕陽透過落地玻璃，又經過門口的縫隙，直直照在簡朔臉上。

        眼睛被強烈光線晃了一瞬，不由得閉上。然而前方卻突然傳來兩聲怪異吼叫。

        兩個喪尸，開出超級幸運房了。再睜眼時，溫知晗已經如離弦之箭般沖了上去，正面迎接一個男性喪尸的攻擊。那柄被他打磨過的鋼錘映出夕陽紅光，轉瞬落在了喪尸腦袋上,濺出的血液飛至半空，和窗外的太陽融合在一起。

        簡朔甚至還沒來得及呼吸，一個喪尸就已經被錘得連連后退，倒在了柜子邊。

        剩下的一個喪尸借著溫知晗沒空理他的優勢，撲了上來。

        但簡朔早早鎖定了他，沖到門邊抬腿就是一腳，從溫知晗與門的縫隙中把喪尸踹出了兩米遠。

        “別動我來!”口中不忘提醒，讓溫知晗給自己留個人頭。

        硬生生從溫前輩身邊擠了過去，舉起登山錘準備補刀。

        但喪尸沒被傷到要害，下半身還貼著地面，上半身直挺挺地就抬了起來，對著簡朔的大腿張開血盆大口。

        鋼錘先一步落到了喪尸頭上。嘴還沒碰到衣服，就被砸得脫臼。

        第一錘打落下頷骨，第二錘直接落到天靈蓋。

        瞬息之間喪尸就不復威武。不過生命力實在過于頑強，倒在血泊中不住抽動，遲遲沒有徹底死去。

        簡朔看了一會兒這具喪尸的掙扎，有些不舒服地撇過頭，卻對上了溫知晗的目光，冷靜但平和。

        他一身狠勁還沒散去，神情突然空白，試探問道:“怎么了”

        溫知晗從兜里掏出一包衛生紙，扯出一張遞了過來。這個動作在末日顯得尤其奢侈，但被溫知晗做得順理成章。

        “擦擦臉上的血。

        簡朔愣愣接過來，剛擦了擦臉頰，就聽見溫知晗低聲說了一句：

        “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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