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朔感覺自己被一朵云裹住，雖然是夜晚，卻帶著陽光般的溫暖。

        燃燒的怒意在一瞬間熄了火，腦海一片茫然。但云里的水汽蒸騰到他眼里，把委屈感化成了實物。

        他眨了眨眼，把眼中的酸澀憋了回去。

        什么啊，不就是被一個大男人抱了抱，怎么還有點想哭，是因為太久沒這樣鉆進一個人的懷里嗎？

        溫知晗的手臂放在他背脊上，甚至還輕輕拍了拍，像是在哄小孩。

        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謝謝你。”

        簡朔想抬頭，但剛剛有所動作，就被一只大手按了下去，被迫靠在溫前輩肩膀上。臉頰貼著溫知晗頸側的皮膚，溫溫熱熱的，還有脈搏的跳動。

        “別看我，先別看我。”溫知晗的語氣有些奇怪，仿佛是在請求他，害怕他抬頭之后會看見什么。

        他倒不是一定要看清楚對方的神情，只是一切太過奇怪了，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

        “溫前輩，”他的語氣卻裝得平靜，“你干嘛抱我？”

        感激也好，生氣也好。都不至于像這樣把他抱得緊緊的吧？

        他聽見溫知晗無奈地笑了一聲，“簡朔，你缺心眼嗎？”

        “缺心眼？你怎么又罵人？”

        他一聽溫知晗數落自己，這幾天形成的叛逆就涌了上來，這時候不跟溫知晗吵兩句心里都不舒服。

        “你有本事放開我，我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缺心眼。”

        后腦上那只手按得更緊了，斷絕了他掙扎的可能性。

        “你還是閉嘴吧，簡朔，”溫知晗另一只手把他攬得更緊了一些，“讓我抱五分鐘就放開你。”

        簡朔的心跳在這人懷里變得舒緩下來，既然溫前輩都這樣說了，那就報吧。雖然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怪怪的，但他體諒溫知晗的脆弱。隊友嘛，就是要懂得包容對方的弱點。

        他在溫知晗懷里舒服的昏昏欲睡。剛才正要睡下，就聽溫前輩講了那日在研究所的經歷，一怒之下，就趁溫知晗不注意跑來質問那個垃圾了。

        怒火消散后，此時更是困得無以復加。

        不知五分鐘到了沒有，他在心里嘀咕著，眼睛卻不自主地慢慢合上。

        簡朔聽見溫知晗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又聽見對方問：“小狗睡著了？”

        怎么還罵人呢？

        他即使困倦的不行，還是懂得還嘴，迷迷糊糊罵道：“你他媽才是狗……”

        腰背上和后腦勺的手倏然松開，溫知晗把著他的肩膀，把他推到兩步之外，“五分鐘到了，你去睡覺吧，我幫你收拾殘局。”

        簡朔點點頭，完成了任務一般準備離開，但突然想起什么，耷拉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一些，“你要是敢向那個垃圾道歉，我就揍你。”

        溫知晗給他的腦袋輕輕來了一掌，避開了額頭的傷口，“犯困了還會說胡話，快去睡覺。”

        簡朔看溫知晗沒那個意思，就放心的回到床位。雖然薄薄一層毯子擋不住地面堅硬，但他還是一沾地就睡著了。

        徹底睡過去之間，腦海里還閃過了一個念頭——溫知晗他為什么要抱我。

        難得一覺無夢。

        他是被雨滴砸在屋頂的密集聲音吵醒的。

        “下雨了啊。”他喃喃了一句，睜開眼，果然透過窗戶看到了雨絲墜落。

        但溫知晗不在他身邊。

        坐起身來，簡朔環視了一圈。張浩領頭，用這里留有的塑料和木棍，把工廠隔成了八個小區域，一百來號人分散在其中四個區域里，秩序井然。

        有的人神情麻木，也有人表情就透露著心事重重。雖然氛圍安靜，但讓他想起了暴風雨前的平靜。

        他一掃疲憊，神清氣爽的起來，準備去外面看看，順帶找找溫知晗。

        但他把工廠走了個遍都沒發現溫前輩的身影，直到走到停車場那邊，在門口看到他們的車不見了。

        出去了？不會是一個人又去研究所了吧？

        他心里有些失落，卻忍不住擔心起來。

        站在風口上，夾著雨絲的冷風一吹，他身上的短袖單薄的可憐，只好回到床位將防風外套穿上。

        李嘉誠和林莫冉被分配的位置在他們不遠處，此時空蕩蕩的，應該又是出去找林莫冉姐姐了。

        他們昨天也去找了，但亂世界里找人何談容易，自然沒有結果。

        簡朔拉好拉鏈，裹得嚴嚴實實的走出去，卻在門外的墻邊看見了李嘉誠。小伙子站在屋檐下，正和張浩說著話，不知道在談些什么。

        他一過去，張浩對他點了點頭，李嘉誠則是熱情洋溢的對他揮了揮手，叫了聲簡哥。

        簡朔開門見山問道：“你溫哥去哪兒了，他有跟你說過嗎？”

        李嘉誠點點頭，“說過，他今天早上天沒亮就出去了，說是去找他媽媽。”

        他一愣。為什么不帶上自己呢？

        少年見他出神，有些擔憂的問道：“簡哥，睡得還好嗎？昨天我看你站都站不穩，被溫哥抱了才緩過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簡朔愣住，聽見張浩一聲刻意的咳嗽才回過神來，莫名心虛的摸了摸后腦勺，“是有點不舒服。”

        奇怪，他緊張個什么勁。

        張浩越過李嘉誠，向他遞來一包煙，“緊俏貨，要抽嗎？”

        簡朔搖搖頭，“我不抽煙，謝謝。”

        前兩天他打聽清楚了，這個基地是張浩一手組織起來的。這男人是退伍軍人，起初一起來的只有十來人，后來幾天他們出去尋找幸存者，帶回來不少。

        看起來像個好人，但是對自己和溫知晗過于熱情了。煙這種東西，在末世里相當于流通貨幣，竟然這么大方地和他一起分享。

        張浩被拒絕了也不介意，將言揣回兜里，繼續跟李嘉誠聊起天來。

        簡朔聽了一耳朵，原來是在教這小孩一些生存知識。

        他望了望朦朧的雨霧。

        有兩個人正穿著雨衣在基地周圍巡邏，看見張浩時打了聲招呼。

        一切都平和的不像末日。至少目前是。

        李嘉誠和林莫冉的車停在原地，在雨中看不真切，簡朔不禁插嘴問道：“林莫冉呢，你們今天不出去找嗎？”

        “她喜歡待在車里，”李嘉誠頓了頓，“我們昨天去她姐姐公司找過，沒找到。”

        簡朔有些替小姑娘惋惜，但心念一轉，問了個別的：“我問你個問題啊，要是找到了她姐姐，你怎么辦？”

        “啊？我嗎？”少年沒料到他會這樣問，但顯然也不是毫無準備，看來之前是思考過的。

        張浩在一旁沉默不語，但一雙眼睛看著少年，似是好奇。

        李嘉誠沉默了片刻，語氣有些沮喪：“我不想單獨離開，獨自一個人，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得無聊死吧。”

        簡朔沒有少年坦誠，但這些話確實說出了他不敢承認的心聲。短短幾天，他就養成了不想離開溫前輩的習慣，似乎有點危險，他以前明明都獨來獨往的。

        “誒，”張浩突然出聲，是對李嘉誠說的，“你喜歡那姑娘？”

        李嘉誠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整個人差點原地跳起來，驚恐的看向張浩：“大哥你不要胡說！”

        雖然極力否認，但臉頰上的紅暈還是出賣了他。

        張浩靠在墻上，軍人出身，站姿也挺拔筆直，轉頭垂眼看向少年：“去表白唄。”

        簡朔也樂得看年輕人的純情戀愛，暫時忘記了溫前輩那茬，附和道：“喜歡就要說出來，趁著正當青春，談談戀愛也不錯。”

        “我說了，我不喜歡林莫冉……”李嘉誠哀嚎一聲，突然把矛盾對準簡朔，“簡哥，聽你這口氣，青春的時候談過不少戀愛吧？”

        他被問的一愣。

        “上學的時候，”他答得艱難，“我有些孤僻，沒女孩子喜歡我吧。”

        李嘉誠已經準備好八卦地刨根問底了，猛然一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但張浩突然問了一句：“也沒有男生喜歡你嗎？”

        簡朔這回是真的懵了，連同李嘉誠也噤聲不語。兩個人面面相覷，在對方眼里都看到了震撼，以及被打開的新世界的大門。

        “這……”他大腦宕機了好一會兒，“男生還能喜歡……男生？”

        身后突然傳來聲響。

        簡朔猛地回頭，看見溫知晗站在門內不遠處，渾身濕漉漉的，神情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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