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高大
“唐羽首先是一個很高大的人,他比同齡的孩子起碼要高出一個腦袋,因為遺傳了唐不破的基因,所以唐羽又很強(qiáng)壯,在我的記憶里,唐羽就像是一座黑色鐵塔佇立在那里,他的身體把陽光都遮擋住,通常我只能站在他腳下的陰影之中仰頭看他,是的,兒時的我一直仰視著這位堂兄,他就像是唐門中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小太陽那樣耀眼,他是一個天才,習(xí)武的天才,卻又聰明過人,又生就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族里無論男女老幼都很喜歡他,待人接物極有分寸禮數(shù),儼然是唐門年輕一代的領(lǐng)軍人物,他永遠(yuǎn)是人群中最受矚目的那個人,所以,歸根結(jié)底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似乎冥冥中老天早已經(jīng)給他鋪就了錦繡前程,長老們有時候議論族中后輩,說到唐羽時眼眸中必定大放異彩,想著日后或許會出現(xiàn)一個父子二人先后都擔(dān)任過家主的唐門佳話,這就是我的堂兄唐羽。”
“這賤人居然這么生猛……”骨灰盒的答案有些出乎了我的預(yù)料,我本以為善妒的多是些蠢貨,這居然是個天才,這要殺他豈非更難。
“能當(dāng)孩子王的孩子天生就有成為領(lǐng)袖的潛質(zhì),人這種動物,哪怕只有夫妻兩口子在一起,也會出現(xiàn)主導(dǎo)與服從的關(guān)系,要成為所有小伙伴都擁護(hù)服從的孩子王,從來不像看上去那么簡單,要么拳頭夠大,要么夠聰明,要么口袋里的糖果足夠多,這就是所謂威逼、利誘、智取的雛形,非常不幸的是,唐羽很小的時候,就體現(xiàn)出了這種潛質(zhì),他若活了下來,唐不破死后的這家主之位說不定就是他的囊中之物。”骨灰盒眼睛里有濃濃的嘲諷意味,他就像是昔年射日的后裔,唐羽這輪朝陽剛剛越過山頂還未升上高空,未曾散發(fā)出最耀眼的光芒與炙熱,就被骨灰盒一箭射落。
“他既已死在了你的手里,說起來還是你更利害些……”我說,骨灰盒卻搖了搖頭。
“我苦苦隱忍了一年,眼看著唐安一天比一天安靜,我卻什么也做不了,那本該活蹦亂跳的小丫頭自己筑起了一道高墻,把自己關(guān)在墻后面,遠(yuǎn)離所有她深愛不想傷害的人,就連吃飯也是把菜挾到碗里,然后一個人跑到院子里面去吃,老祖宗當(dāng)年也是威名赫赫唐家堡數(shù)得著的高手之一,可就連她也拿這個倔強(qiáng)的小丫頭無計可施,后來我就撞破了真相,于是這一年的隱忍,漸漸就變成了濃烈的殺機(jī),我白天繼續(xù)陪著老祖宗和唐不破演戲,每天夜里,卻輾轉(zhuǎn)難眠,我看著灑落在窗欞上的月光一看就是一夜,月光從昏暗到皎潔再漸漸在曙色中黯淡,熬到黎明精疲力竭的時候才能稍微睡上那么一會,即使是入睡,做的夢卻像是一部永無終止的連續(xù)劇,在那黑白色的夢境里,唐羽鮮血淋漓跌跌撞撞的在前面逃,而我手執(zhí)利刃在后面追,每當(dāng)他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的時候,我就上前再狠狠的戳他一刀,于是他在慘嚎聲中又爬起來繼續(xù)逃,我則哈哈大笑的在后方追趕,我沉浸在這樣虐殺的劇情之中,享受著殺戮與復(fù)仇的快感,可是即便是在夢中,大腦也在嚴(yán)厲的提醒著我,唐灰,你連夢話都不可以說錯一句……”
骨灰盒的酒似乎喝的越來越慢,煙卻抽得越來越兇,不大功夫,地上已經(jīng)有四五個被踩扁熄滅的煙屁股,而我的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難以呼吸,就連夢中也不得一刻安寧,這過的是什么日子,這小小十歲一個孩子,竟比在戰(zhàn)壕里聽著炮聲睡覺的老兵活的還要辛苦,至少老兵還可以說一兩句夢話,骨灰盒卻連夢話都不敢說錯。
“為何在夢里追殺的不是唐不破?”我問骨灰盒,縱然是在夢里,追殺唐不破也是更為合理,更為快意的一件事吧。
“因為大腦無法欺騙自己……縱然是在夢里,潛意識依舊會不斷的提醒我自己,唐不破太過于強(qiáng)大,殺死他沒有任何的可能,在夢里也不可能,其實要殺唐羽也很難,我唯一的優(yōu)勢在于,我知道我爹唐不滅的死亡是拜唐不破所賜,唐羽卻不知道,唐不破絕不會對自己的兒子吐露這卑劣無恥的罪行,所以我想殺他,他卻從未想過殺我,我從十歲那年開始布一個局,一個用來殺死唐羽的局,我花了整整兩年時間才將這個局布好,因為我要成為唐羽最親密最要好最信任的朋友,我要接近唐羽,讓唐羽信任我就像我爹唐不滅信任唐不破那般死心塌地,這是我從我的大伯身上學(xué)到第一件事……”眼前的骨灰盒突然變得有些陌生,那對眼睛冷酷而殘忍,甚至有些猙獰。
“你學(xué)到了欺騙?”我問,他依舊搖頭。
“我學(xué)到的是遇到正面難以擊倒殺死的對手,那就把他變成你的朋友,在他自以為安全而放松的時候,從背后發(fā)出那致命的一擊,唐不破如何殺的我爹,我就如何殺的他兒子,我不得不說這是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光明正大的唐不滅死了,謬托知己的唐羽也死了,卑劣無恥的唐不破和我依然活著,這便是江湖、黑暗世界、血肉叢林中唯一的生存法則,你若不死,我便不得活,菜刀,你若沒有無所不用其極的覺悟,必然會死在別人刀下,我說了這許多,你明白了么?”骨灰盒寫字板推了過來,他靜靜的看著我,我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一直以來,老烏賊試圖讓我明白的也是你死我活這四個字,手段過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活著。
“要讓一個人毫無保留的信賴你,真就那么簡單么?”我問。
“這個問題不妨問你自己,你現(xiàn)在難道不是毫無保留的信賴著我么?”骨灰盒回答,我脊背突然一片冰涼,冷汗涔涔而下,后背的衣衫很快變得濕漉漉的一片。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當(dāng)然是毫無保留的信賴著骨灰盒,卻從未想到過他竟然是人間第二個唐不破,我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唐羽,這個無比荒唐的念頭突然就闖入腦海,然后便揮之不去,桌子的這邊與那邊是死一般的沉默,骨灰盒的眼睛卻漸漸黯淡,他似乎知道我正在想些什么。
我很快意識到了這個念頭究竟荒唐在哪里,因為骨灰盒要殺我壓根不需要利用我的信任,他兩根手指頭動一動,須臾之間就能取我性命,而骨灰盒之所以要將內(nèi)心深處血淋淋的巨大傷口的暴露在我面前,恰恰是出于毫無保留的信賴,他不惜展露自己最陰暗與卑劣的那一面,正是為了警示信錯人的下場會有多么悲慘,而我下意識的沉默與戒備,是如此的傷人。
“一個曾經(jīng)辜負(fù)了信任的背叛者,并不比毒癮發(fā)作時的癮君子來的更可靠,你的想法是對的,我不配也不該奢望再度得到毫無保留的信賴,這是我自身的問題,你不要煩惱。”
骨灰盒用筆打破了難堪的沉默,我卻看見了雨夜中一個孤獨的靈魂行走在魔都這座水泥森林里,他無比的疲憊,也無比的孤獨,濕漉漉的他冷的瑟瑟發(fā)抖,累的精疲力竭,卻始終找不到一個歇腳的屋檐,一盞為他守候的燈火,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一個可以交托脊背的伙伴,一堆可以烤干衣服取暖的篝火,他不再是那個專門獵殺煙鬼的強(qiáng)者,也不是站在街頭裝點風(fēng)景的賣唱人,只是一個玩火的可憐人,他用信賴的火焰燒死了唐羽,自己也傷痕累累,可是他依舊渴望溫暖的火焰,然后我再一次灼傷了他的靈魂。
“我真他媽的是個白癡,人終究難逃一死,既然遲早會死,若是死在你手里,總比死在別人手里痛快,我他媽的認(rèn)了!只一條,讓我死的利索點,我他媽的最怕疼!”我這句話很是粗魯,骨灰盒卻不以為忤,那對死灰色的眼睛漸漸明亮了起來,我伸出了一只拳頭,骨灰盒也伸出了他的右拳,這兩只拳頭輕輕的撞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卻能感受對方的體溫,而我扎在骨灰盒心頭那根肉眼看不見的尖刺終于因為這拳頭的撞擊徹底消失不見。
“菜刀,你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骨灰盒挾了片牛肉,在嘴里慢慢的咀嚼。
“嘿嘿,那是當(dāng)然,日后哪家的女子若是嫁了我,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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