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回來了
李花是個四十二歲的大齡剩女。
一輩子沒談過戀愛，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打工賺錢，卻又沒攢下錢來好好保養自己，以至于現在又老又糙，活像六十歲的老太太。
偶爾回趟娘家，連親媽都嫌她模樣磕磣。
可索要起錢來，卻毫不手軟。
這不，老太太又用鄰居的電話打過來了。
“花兒啊，這個月工資發了嗎？你弟弟二胎要生了，你這當大姑的不得意思意思？”
李花沉默了片刻，忽然哽咽出聲。
“媽，我腿斷了，服裝廠把我辭退了�！�
本來以為老太太會關心下自己，結果那邊愣了片刻，趕緊問。
“那這是工傷啊，有沒有給補償金？這要是給個十幾二十萬，都夠一個首付了�！�
“你弟的二胎出生了，之前的兩居室不夠住，我正尋思給他們換個大房子呢。”
“媽……”
李花的眼淚頓住了，“可是，我的腿斷了�！�
“哎呀，不就是腿斷了，早晚都會長好的，干嘛一驚一乍。”老太太有些不耐煩，“你的補償金拿到手了嗎？拿到了就趕緊打給我，快點，別耽擱�！�
要是擱從前，李花肯定馬不停蹄的先把錢打過去。
活了四十二年，她從來都沒敢反駁過親媽的任何一句話。
但這一次，她想先治療自己的斷腿。
李花在公司宿舍呆了兩天，終于還是狠狠心住了院。
第三天，弟弟李寶來看她了。
李花特別高興，這是弟弟最關心她的一次，盡管他只站了十幾分鐘就走了，但她還是傻笑了好久。
下午，護士來催繳住院費。
李花掏錢的時候才發現儲蓄卡不見了，翻來覆去找了大半天，卻什么都沒找到。
這時，手機忽然響了。
李花接通電話，對面傳來妹妹李草劈頭蓋臉的罵聲。
“為什么要給李寶十萬塊錢�！�
“咱媽現在也逼著我給，說家里的姐妹不能不公。”
“她給錢的時候咋不想著不公，收錢倒想著公平了。”
“你愿意給就自己給，憑什么拉著我，我還有老公孩子呢�！�
電話被“嘭”的掛斷。
李花坐在病床上，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往下落。
原來，弟弟來醫院一趟，不是為了看她，是為了拿走存折。
密碼是弟弟的生日，這太好猜了，所以他輕而易舉的拿走了所有的補償金。
在她斷腿住院的時候。
李花打開用了五年的智能機。
已經有點卡頓了，但點開微信還是不費力氣的。
她的好友很少，只有幾個弟弟妹妹。
所以一眼就看到了李寶的朋友圈，上面正曬著一桌美食，一打啤酒。
配文：終于發了點小財，請朋友們搓一頓。
李花癡癡的笑了。
她忽然想起來李草從前罵她的那些話。
腦子不好使，缺心眼，活該被人當牛做馬。
一輩子活的不清不楚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是的吧，她這一輩子活的太窩囊了。
如果再有一輩子，她一定好好的過，再也不為別人活。
當天，夜幕降臨。
一個斷腿的中年女子，掙扎著爬上醫院六樓的窗戶。
縱身一躍。
李花是被一陣疲憊感喚醒的。
她下意識的用手背揉了揉眼，入目，就看到了一個破舊低矮的小院，黃泥砌成的地面，以及一摞下雨天用來踩腳的紅磚。
順著紅磚沿過去，就看到了一個用不同顏色木板拼成的木門，上面掛著一個生了銹的老式門鎖。
許是用久的緣故，木板門底下有很多小窟窿，一只慵懶的大黃貓正縮著身子從窟窿里鉆出去。
這個地方很眼熟。
像，她很久以前的家。
李花有點記不清楚了。
她打從十三歲輟學進廠子打工，從食品廠輾轉到紡紗廠，再到織布廠，最后去了服裝廠。
這期間，她一直住集體宿舍，基本沒回家過。
后來，她把打工的錢寄回家，父母修了二層小樓，再后來給弟弟買了商品房，這個破舊的小院就徹底不復存在。
李花夢游似的站起來，才發現自己在洗衣服。
一個原木色的大盆，里面放著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各種衣服。
再看看自己的手，小小的，雖然有些粗糙，但明顯是個少女的手。
李花嚇得又坐了回去。
這時，木門被推開。
年輕了幾十歲的爸爸媽媽走了進來。
一看見李花呆呆的模樣，周翠就氣不打一處來。
“干什么呢，洗個衣服磨磨蹭蹭的大半天都弄不好，你是雙手斷了還是雙腳斷了，趕緊洗，再不洗等會曬不干了。”
還是熟悉的語氣，還是熟悉的樣子。
李花確定自己回來了。
她激動的想哭，但又不愿意掉淚。
周翠看到她這幅模樣，冷哼了一聲。
“裝什么可憐，趕緊洗好，我已經托人給你找了工作，是個食品廠，過幾天你就去上班�！�
“翠兒�！崩铒炆行┎蝗�，“食品廠的工作多累啊，花兒年紀還小，要不換個輕……”
剩下的話沒說完，被周翠剜了一眼，咽回了肚子里。
“累什么累，人家小姑娘家十幾歲就能進廠，怎么她就不能。”
周翠有些不耐煩，“現在家里四個孩子，就她一個滿十二歲了，她不去打工誰去？靠你一個人養家里人，我跟孩子都得餓死。”
“再說了，食品廠有吃有喝的多好，沒事還能拿點東西回來，多少人上趕著都進不去，得虧我托了人。”
周翠絮絮叨叨著進屋做飯了。
李餅生有些憐憫的望了李花一眼，但卻什么都沒說，嘆息一聲，繼續去干活了。
李花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她想起來了，這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十三歲那年，她自愿輟學去了食品廠打工。
記得當時老師挽留過她，因為她成績還算可以，可是她這個傻蛋，斬釘截鐵的說自愿輟學去打工。于是，開啟了悲劇的一生。
這些年李花沒再上過學，但社會上摸爬滾打了不少閱歷。
她深知，對所有貧寒的，沒有關系網的人來說，學習是唯一的，也是可能最大的出路。
她要上學，她不能去打工。
李花在心底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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