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咬著嘴唇，死死的盯著李餅生，心底涌現出酸楚和悲哀。

        沒有人過問她的意見，就連她認為最溫和的父親，都那么理所應當的差使著她。

        “花兒，這是咋了？”李餅生被她盯的毛毛的，小聲道，“磨粉的事兒，我和你媽會幫你，你就買點料，把粉配好就成，不會太累的。”

        “可是我答應過王老板，不把海鮮粉賣給其他人。”李花壓著聲音道，“我不能言而無信。”

        其實并沒有，這只是李花的托詞。

        但想也知道，當初就是為了幫助王老板打贏價格戰，李花才賣出去了海鮮粉。

        要是轉過頭就把海鮮粉再給了對頭李老板家，這算什么？

        李餅生聞言有些皺眉，尚未說話，一旁的周翠忍不住了。

        “你一個小孩家家的，有什么言而有信的，我還沒罵他們誆你呢。你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趕緊給你表叔家把海鮮粉做出來，他們急著要。”

        李花冷笑。

        “是看王老板家生意好了，他們忍不住了吧。”

        “所以才告訴你我在王老板家打工，讓你去攪合了王老板的生意。”

        “后來又提著幾樣菜來，想要買到海鮮粉搶生意。”

        “爸，媽，要不是李老板想要海鮮粉，你們會把我找回來嗎？”

        會那么輕松就讓離家出走的李花回家嗎？

        會嗎？

        隨著李花一聲比一聲高揚的質問，李餅生滿臉羞愧，頭都抬不起來。

        他低聲道，“花兒，你要是不想做……不想做就算了……”

        “什么？”

        周翠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那怎么行，咱可都答應表弟了，要是拿不出來海鮮粉，怎么跟人家交代？”

        “反正我不做。”

        李花坐直了身體，繼續寫作業。

        雖然答應了做海鮮粉會讓她接下來的兩個月更好過，但一想到王老板夫婦的樸實，李花就沒辦法昧著良心幫李老板。

        “李花！”

        周翠一氣急，又沒忍住拍了桌子，把屋子里的三個女孩都嚇了一跳。

        李餅生趕緊按住了她的手，急促道，“翠兒，你忘了咱們之前說的，別跟孩子著急，好好說話。”

        周翠聞言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

        她艱難地露出一絲微笑，輕聲道，“花兒，家里有多困難你不知道？再有兩個月你弟弟就要上一年級了，你還有兩個妹妹，家里一共六口人要吃喝拉撒，需要多少錢你不知道？”

        “難得有個賺錢的機會能貼補一下家用，你就不能伸伸手？難道你要看著弟弟妹妹們餓死嗎？”

        李家的日子過得不算特別艱難，不至于吃糠咽菜，但在記憶里，也確實不太富裕。

        李花低著頭陷入沉思，旁邊是周翠的絮絮叨叨，無外乎是在講，李餅生一個人的工資撐養不起一家子，李花是大姐需要幫忙，不能袖手旁觀云云。

        可也不能要她難做啊。

        李花的思緒翻江倒海，良久，她長長地吐了口氣，抬起頭道，“爸，媽，這海鮮粉制作起來也不難，就是比例需要精準點。”

        “我答應了王老板，所以不能再賣給別人，但你們可以。”

        “我把海鮮粉怎么做的告訴你，你們自己去賣吧。”

        “還有比例？我還以為就是把一些東西隨便堆一堆呢。”

        周翠有些不耐煩，“要不還是你做吧，我沒工夫在那烘東西。”

        “你們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不做。”

        李花垂下了眼睫，“反正我是不會做的。”

        周翠聽了又是一拍桌子要發火，好在李餅生及時攔住了她。

        “咱做就咱做，總比對表弟失信來的強，不就是磨點海鮮粉嗎，我來行了不。”

        周翠這才把脾氣緩和下來。

        李花在心底冷笑。

        周翠是個懶的，也沒什么長遠的眼光，只想著李老板應承的三塊錢，根本不知道海鮮粉這個方子所能帶來的利益。

        也好，這樣她就能放心的在方子里做點手腳了。

        “不過……”

        即使如此，李花也不打算就這么輕輕揭過這件事，“海鮮粉方子給你們可以，但這段時間我要好好學習。”

        不等周翠豎起眉頭，她緊跟著道，“家里的活我會幫忙干，你們不要再額外給我找活干，我的成績很差，如果不好好學習，將來連初中都考不上。”

        其實李花的成績中等偏上，沒有那么差。

        這幾天她勤奮努力，隨堂測驗已經考進全班前十了。

        但這些，李花是不會說出來的，相反，她要告訴所有人，她的成績很差，可能考不上初中。

        果不其然，周翠眉頭一松，沒有再說些什么，看來是篤定她考不好了。

        李花心頭有些悲哀。

        這就是家，說兩句話都要耍心眼。

        這真的是家嗎？

        原海鮮粉的方子是用鮑魚豬腿骨小蝦米瑤柱等等鮮物，但李花給周翠的方子卻選用了各種菇類，去掉了瑤柱鮑魚等海鮮物什，比例也不夠精準，鮮是有了，卻遠遠不及原方千錘百煉提出來的味覺盛宴。

        但這些，周翠都不知道。

        隔天周末，李花特意去跟王老板說明了情況，并致歉。

        王老板長吁短嘆，隱隱有些埋怨李花，但又知道，這海鮮粉不可能永遠只供自己一家獨用，只能跟李花約定，以后提供他家最好的海鮮粉。

        算是達成了長期合作。

        從快餐店出來，李花又去撿了會破爛，賣了一塊錢。

        正要回家之際，她想起前兩天做書包時，趙茹茹眼底的歡喜，干脆又去了一趟布料市場。

        還是上次那家布料店。

        遠遠地，老板一看見她就招呼了起來，“小姑娘，小姑娘，你可來了，哎呀，等你好久了。”

        看李花有些茫然，老板趕緊道，“你別害怕，是這樣的，我閨女的同學看見了她的包，都說好看，想再買一個。可是我也不知道你住哪里，只能守株待兔著等了。”

        “關于價格，我就跟他們說了，兩塊錢一個書包，一塊錢是我的材料費，一塊錢是你的制作費，你看行嗎？”

        行，當然行了。

        李花雙眼亮晶晶，立馬就答應了下來。

        一共有三個女孩定了書包，指明要圓筒帶繩的款式。

        李花要了四塊錢的布料，老板多給了她半米，總共四米半。

        為了省料，李花百般算計排版，總算是做出了五個包，花費不到兩個小時。

        速度算是相當快了。

        拿著老板給的兩塊錢，還有兩個書包，李花興沖沖地往趙茹茹家跑。

        趙家距離李家挺遠，倒是離學校很近。

        路過學校門口，還看見羅茜帶著個少年在講話。

        李花跟他們打了招呼，又撒丫子往趙家跑。

        望著她的背影，羅茜感慨良多，“是個苦命的小姑娘，但也是個努力的小姑娘。”

        旁邊的白衣少年眼底驚奇，“你很少這樣夸贊別人。”

        “因為她真的很特殊。”羅茜搖頭一笑，挽著少年的臂膀遠去。

        李花抵達趙家的時候，趙茹茹正在外頭站著。

        看見她來了，小姑娘有些驚喜，也有些緊張，“小花，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呀。”

        “你家來客人了？”李花看了眼外面的二八大杠自行車。

        “嗯。”趙茹茹咬了咬嘴唇，“也不算客人，是叔叔帶著堂妹過來串門。”

        趙茹茹的堂妹叫趙蕊蕊，倆人只差了半個月，從生下來就沒少過攀比。

        小時候攀比誰尿床次數少，長大了攀比誰成績好。

        本來是光明正大的比，可架不住趙蕊蕊會撒嬌，也有點小心眼，回回把趙茹茹壓下一頭。

        時間長了，只要她來，趙茹茹都躲在外頭不肯回家。

        可不回家也不是個事兒。

        趙茹茹的媽媽在院子里喊了聲，“茹茹，吃飯了。”

        打開門，趙媽媽伸出頭，看見李花，她笑地慈眉善目，“小花來啦，吃飯了沒，來一起。”

        記憶中的趙家人，真的都很好。

        只可惜，趙媽媽命不好，年紀輕輕得了乳腺癌，四十來歲人就沒了。

        也正因為此，趙茹茹轉學，兩個人之間失去聯系，只后來隱約聽附近的鄰居提過，趙茹茹失母后又遇到一件大事兒，過得很不好。

        但幸好，現在一切都挺好。

        李花露出燦爛笑容，拉起李茹茹的手，“好啊，謝謝趙阿姨。”

        “還跟我客氣。”趙媽媽笑著拉開門，讓兩個小姑娘進去。

        轉過身又開始忙碌盛菜，盛飯，拿筷子。

        等擺好了，還不忘招呼李花，“小花，你跟茹茹坐一起。”

        □□十年代的菜，不是白菜就是蘿卜，加點粉條燉成一鍋，邊上貼點面餅子。

        發面的松軟，死面的勁道。

        沾了湯汁的部分入味，貼著鍋邊的部分酥脆。

        趙茹茹最喜歡死面餅子的酥脆口感，從趙媽媽把饃框放下，她的眼睛就盯著最大最完美的那塊不松開。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落座，她伸出手，想要夾走那塊最大最完美的餅子。

        斜刺里伸出來的一只手破壞了趙茹茹的愿望。

        伴隨著的，還有趙蕊蕊嬌滴滴的感謝，“蕊蕊最喜歡吃這種酥脆的餅子了，大伯娘手藝可真棒，蕊蕊謝謝大伯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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