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能在這個時間看見李餅生。

        這個李家名義上的男主人，實際卻忙碌于工作，早出晚歸，且在家中沒有任何話語權的父親。

        他怎么來了？

        “爸。”相較于對周翠的敵視，李草對李餅生還算親切，“你咋來了？今天不上班？”

        李花沒吭聲，心底不停猜測父親的來意。

        “小花，小草。”

        李餅生咽了口唾沫，語氣小心翼翼，“昨天你媽都跟我說了，這段時間竟然發生了那么多的事兒，你舅的確不是個東西，竟然對小花下那樣重的手，都是他的錯，都是他不該。”

        這話還算中聽，李花抿了抿嘴，正準備也叫聲“爸”。

        冷不丁，李餅生又壓低了語氣，愈發小心翼翼，“但這事兒你媽也不知道，她自從看到小花身上的青紫，一直唉聲嘆氣，晚上更是難受到睡不著，幾回坐起來偷偷抹眼淚。”

        “小花，小草，千錯萬錯都是爸錯了，爸沒保護好你們，你們別跟爸媽較勁了，回家好不好。”

        好嗎？

        當然不好。

        李花莫名其妙挨一頓打，卻要回家繼續當苦力，有輟學的風險，還得吃力不討好地帶孩子。

        這賬算錯了吧。

        “爸，如果你今天是勸我們回家的，那大可不必。”

        她淡淡道，“我跟小草在外面過地挺好，不想回家。”

        李餅生眼神愈發哀傷，他指著幾人跟前的書包與桌布，艾艾道，“你們就在外面過這樣的生活，這樣辛苦，都不愿意回家嗎？”

        “你媽知錯了，她后悔地一直抹眼淚，你們就不能給她一個機會嗎？她畢竟是你們的媽媽呀。”

        為什么會有人跟母親記仇，那是生你養你的媽媽，是一把屎一把尿將你養大的親人，生恩養恩都有，就算一時不愉快，但親人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又怎么會有人舍得放下親情，如此冷漠呢。

        李餅生不懂，他想不明白。

        是，小花是委屈了，但當兒女的哪有不委屈的，他也被母親數落，也跟父母有過沖突，但那有如何，父母始終是父母，誰也替代不了啊。

        “誰家的孩子能一直在外面，你們才十幾歲，那么小，會被壞人欺負的。”李餅生陳懇道，“回家吧孩子，爸爸媽媽在，總是一層保護傘。”

        “家是抵擋風雨的港灣，但我最大的風雨，恰恰都是你們帶來的。”

        面對李餅生小心翼翼的哀求，李花始終不為所動。

        “爸，你走吧。”

        說完，她繼續攤桌布，鋪書包，順便把剛進的書本子也放在旁邊。

        李餅生內心無奈，又擔心兩個孩子，可她們不為所動，上班的時間又快到了，他也只能騎上自行車，一邊回頭，一邊遠去。

        李花繼續忙碌。

        今天生意不錯，書包很快賣地差不多了，書本子也賣了一部分出去。

        晚上一分賬，每人居然足足拿了十一塊錢。

        “哇，我爸一個月也才十五塊錢，我這一天就賺了十一塊，要是天天都能賺這么多就好了。”趙茹茹抱著十一個鋼镚不撒手。

        要不是李花提醒她錢臟，估計要放嘴上親一遍。

        “這些包可是足足做了一個星期，咋可能天天都賺這么多。”李花好笑，“現在賣完了，趕明又得做一個星期，才能繼續賣錢。”

        “要是書包能跟本子似的批成品就好了，天天都能賣錢。”趙茹茹失落地嘟囔一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花賣的這些書包，核心競爭力在于造型獨特，剛開始只有她能做，別人不會。

        后來她教會趙茹茹，兩人一起做，增加了產量。

        如果她再雇幾個人，教熟練了，是不是產量更多，能賣更多的錢呢。

        其實這已經是工廠的雛形了，但李花開不起工廠，甚至雇不起大批量的女工，只能找兩個人幫忙，還得是知根知底的，才不會把制作方式泄露出去。

        第二天李花去布店，給老板交錢的時候，提了一嘴。

        布店老板一拍大腿，語氣激動，“這么早就開始擴招人手啦？我的工廠夢，我要當大老板了？以后是不是身價上萬，抽雪茄開寶馬了？”

        李花嘴角抽了抽，好心提醒，“老板，我只是想趕個開學熱潮而已，暑假一過，哪還有人買書包。”

        布店老板剛浮起的夢幻泡沫，就被李花好心戳破了。

        他一臉苦笑，“就讓我做會大夢不行呀，不過有個關鍵，你開學以后也不能天天來做書包，雇個人還是很有必要的。”

        他大手一揮，“這事兒交給我吧，就按照做一個給五毛雇，不愁沒人來做。”

        第二天，布店老板就招了兩個女工。

        一個做帆布包，一個做水桶包，都是熟手很快就學會了。

        李花和趙茹茹就負責做拉鏈包，一邊做一邊遞給李草，任由小姑娘拿著丙烯畫筆在上面自由發揮。

        短短三天，制作出來的書包，就抵得上李花跟趙茹茹做一個星期的。

        她們倆分給布店老板娘一部分，剩下的再次扛去一中門口售賣，順帶捎賣些成品文具。

        暑假快要結束，無論是大孩子還是小孩子都要開學。

        開學了，就意味著要置辦東西。書包，文具盒，鉛筆，本子，就連橡皮都得買新的。

        尤其是八月底，但凡帶著孩子出門，準是來置辦文具用品的。

        一中門口。

        三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支起兩架桌子，再拿深藍色的棉布一蓋，上面擺起各式各樣的書包，還帶圖案，而且每個都不一樣，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有人就好奇地過來問價，得知價格略高，就有些嘀咕，不怎么愿意。

        可架不住懷里孩子喜歡，哭著喊著要買，想著一年就這一回，家長也只能咬咬牙付了錢。

        包都買了，捎帶點文具就是順手的事兒。

        李花跟布店老板商量過，雇女工的錢從總費里出，純利潤再五五分。

        不過只有包是五五分，其他文具就是李花三個人的凈收入，合在一起，即使再平均分成三分，一天下來也有十塊錢左右。

        外人不知道她們營業的具體金額，但只看這絡繹不絕的客人，也知道這三個姑娘賺到錢了。

        有眼紅的，也有批了書包在不遠處支攤的，但他們沒有足夠特殊的包包，也沒有巧舌如簧，只能眼睜睜看著李花一天賣十幾個包，再看自己，最多只能賣兩三個。

        八月的最后一天，周燕燕領到自己的第一個月工資，還沒捂熱乎，就被周壯壯拿去買新書包了。

        周燕燕氣不打一處來，可周虎都發了話，她也只能咬牙忍著。

        聽說一中門口有家書包特別好看，周壯壯拉著周燕燕特意趕過去，卻在人群中看到了李花的笑臉。

        “賣包的是她？”周壯壯雖然呆，但也知道他們家跟李花不對付，“不買她的包。”

        于是轉頭去了對面，挑挑揀揀的功夫，聽到老板咬牙切齒，“這小蹄子賺發了，一個包賣七塊，這一天下來還了得。”

        七塊。

        周壯壯又呆了，捏著包不知如何是好。

        周燕燕反應比較敏捷，抓起一個包就問，“老板這個幾塊？”

        “三塊。”

        老板沒好氣，“對面的七塊，真是搶錢啊，偏她一天能賣好十幾個，真是見了鬼了。”

        一個包七塊，哪怕只賣五個，那也是三十五塊錢了。

        李花居然賺了那么多，卻一毛錢不愿意借給自己。

        周燕燕想到自己在食品廠辛辛苦苦一個月，也才賺了七塊錢，眼圈當時就紅了。

        “姐，我也，我也想要那個七塊的。”

        周壯壯放下手里的三塊包，伸著腦袋看李花手里的拉鏈包，“那個樣式真好看，那上面的畫也好看。”

        賣包老板本來期待著今天的這一單生意，結果聽到了這樣的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滾滾滾，喜歡七塊的就去買七塊的，錢都多的用不了了，七塊錢買個書包，都有病，神經病。”

        周燕燕拉著周壯壯躲到了一邊，伸著腦袋看李花賣包。

        一個，兩個，三個。

        雖然沒剛才那個老板說的那么夸張，但李花確實一直在收錢，她腰上的錢包，從癟癟的，逐漸鼓囊起來。

        一看就知道裝了不少錢。

        周燕燕的瞳孔不斷放大，縮小，再放大，再縮小。

        好大會子，她在心底做了個決定。

        “壯壯。”周燕燕拍了拍周壯壯的腦袋，“你想不想要那個書包？想不想要買好吃的？”

        “想。”

        周壯壯只蹦出來一個字。

        “想你就聽我的。”

        周燕燕兩只手攪動片刻，還是彎下腰，在周壯壯耳邊低語了一陣。

        又過了會，天色快要黑了。

        李花說了一天的話，累地不行，很快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去休息。

        李草心疼她，特意多扛了些東西，只讓李花拎了兩個書包。

        “大姐，晚飯我做吧，你好好休息。”

        “我們小草還會做飯了？”李花笑了，“做啥好吃的。”

        “就是就是，做啥好吃的。”趙茹茹也跟著逗趣，“要是好吃，我也跟著蹭一頓。”

        李草靦腆地笑了，正準備把構想的菜色說出來。

        冷不丁，幾個身影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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