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終末4
[松田警官敬啟,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jīng)離開日本了。雖然知道你大概不會再掛念我,還是姑且啰嗦一句, 我很好。
我打算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多去一些地方, 多看一些風景。
如果有喜歡的景色,我會分享給你。
有關(guān)于我的一切你都可以隨意處理, 哪怕扔進垃圾桶我也不會怪你。]
[松田警官,這是給你寄的第一封來自非洲的明信片。我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這一張。這里的人都很熱情。你認得明信片上那條河嗎?]
[背面是羅馬假日中的真理之口。]
[昨天的旅途中碰到一個很像毛利先生的大叔, 他抱著一只黑色的小貓。貓的眼睛有點像你。]
[你還好嗎?]
[這是兔子國的長城。]
[巴西的狂歡節(jié)。我用自己拍的照片做了一張明信片。]
[隨明信片附贈一本書, 講的是主人公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心靈之旅, 或許你會喜歡。請幫我向搜查一課的同事們問好。]
……
[一張從某偏遠小國的村莊中寄出的明信片。這里很美, 某一天躺在窗邊看日落時, 我忽然覺得就在這里度過余生也不錯]
[哪怕到了現(xiàn)在, 生命和世界于我而言依然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我開始習慣孤獨與蒼白。隨信寄上一罐蜂蜜,當?shù)氐姆涿酆芴稹
[也許以后不會再向你寄明信片,松田警官, 希望你不再恨我。]
[這是最后一次給你寫些什么, 我沒有對情感的敏銳感觸, 也無法用語言將感情具象,所以事先請求你原諒我語無倫次。]
[我和那個叫萩的人大概很不一樣吧。
是不是嚇了一跳?我居然會提起這個名字。三年前情人節(jié)的晚上, 你和阿莫路索遇見的時候,我其實就站在小巷中。所以聽到你叫了這個名字。
因為非常在意,所以特意去了解過名叫萩的人到底是誰。
坦白說, 我非常嫉妒。
我嫉妒他和你一起長大, 嫉妒他曾見過你千百種模樣, 嫉妒他死后也被你深刻銘記, 嫉妒他一身光明沒有墮入黑暗。
從某一刻起,我就在等著這一天。我等著你揭開我的真面目,看到我的真實與骯臟。我以為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像以往最愛的那樣,把你多余的樹枝全部削去,從此只屬于我一人。
你猜我有沒有一刻,真的想這么做過?
……
松田警官,無論如何,想對你說聲抱歉。
我對你說過許許多多的謊,謊言說到最后,真假摻半,連自己都無法分離。這么想來,或許我沒那么愛你。
只是有點喜歡。
所以你無需有任何負擔。
另一句,想說謝謝。
受重傷的那個晚上,我并沒有完全昏迷,所以你和那個神明的對話斷斷續(xù)續(xù)地落進耳中。
你會愿意付出靈魂來救我,這是我從始至終都不敢想象的事。
我是否有短暫一刻,曾超越過那個名叫萩的人,在你心頭占據(jù)過最重要的位置?
既然無法聽到你的回答,我就姑且當作是有的。
至少有那么幾秒鐘,你的全部都屬于我。至少有那么幾秒鐘,世界在你心頭遠去,你的眼睛里只裝著我。
松田警官,假如我的人生,還有什么時候是有意義的……那我一定會把這幾秒鐘單獨抽出。
我的人生就像是深藏地底,不見天日的幽暗洞窟。不論日升月落,四季輪換,這里始終寂靜無聲。
等你走過來,哪怕只是探進一顆腦袋,輕聲說上一句話,這里從此也會變得不同。
它變成了一處曾有人踏足的洞窟,短暫地在一個人心頭擁有過名姓。
對于我來說,這已經(jīng)足夠。
我們彼此,也算兩清。
我馬上會開始新的生活,但愿你在那邊一切都好。希望你有一天能遇到一個人,像萩一樣干凈,像我一樣愛你。]
……
“當你看到紅色盛開在白色大地,就打開我讓你保管的那個手提箱。你會知道該干什么的。”
作道直人打開手提箱,第一層放著一張折疊了一下的紙,上面寫著“作道直人啟”
打開,里面寫著——
首先,請幫我收尸。就扔到東京灣吧,讓魚蝦吃得干干凈凈。按我說的做,作道君,不好好實現(xiàn)死人的愿望是會被死人在地獄里詛咒的。
這是在報復(fù)他把人當鬼時說的話嗎?藍橙酒真是記仇。
作道直人打了個顫,馬上擠開人群,準備以死者親屬的身份將尸體帶走——哪怕沒有藍橙酒的吩咐,他也會這么做。
因為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引起普通人的騷亂,而且公安也不會讓組織再將藍橙酒的尸體帶走。
白色的雪地上盛開著一朵暗紅的血花,血花之上,穿著白色和服的男人像睡著了似的側(cè)躺著。凌亂糾纏成結(jié)的烏黑長發(fā)在血與雪中蜿蜒,一道黑色長河流淌得悄無聲息。
他賦予了死亡一種美感。
作道直人盯著他看了很久,那張無論第幾次見到都依然叫他驚艷的漂亮臉龐半埋在長發(fā)中。或者說那頭烏黑柔順的長發(fā)正如同被衾一般擁著他。
上半張臉看不真切,只模糊窺見血紅,露出的下頜上唇角的弧度平穩(wěn)又安靜。
任誰看了都覺得他只是睡著了。
可不管等多久,都再也等不來那纖長睫毛的一次輕顫。
作道直人認識到,他是真的死了。哪怕藍橙酒再怎么一次次化險為夷,從險境中絕處逢生。這次,他也終于栽倒在這艘紅色的帆船上。
天空盛大的煙花越炸越漂亮。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天上去。
“今晚的煙花很漂亮,不是嗎?”
另一邊的交易結(jié)束后,兩方人馬即將分道揚鑣時,黑衣男人忽然說道。
公安愣了愣,抬頭看向夜空斑駁絢麗的煙花秀。
確實很漂亮。
“超漂亮的煙花啊!”宮本由美也掄圓了手臂感嘆道,“到底是哪個有錢人放的,這么大這么長時間的煙花真是太浪漫了!”
“情人節(jié)、煙花……”爆處班的同事迅速找到關(guān)鍵詞,拍了拍卷毛警官的肩膀,嚴肅地說:“松田,我們?nèi)ネ娉楠劙伞N宜氵^了,你今天會運氣特別好。”
松田陣平最近一段時間一直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雖說他本來就是酷蓋類型,但最近實在變得過于沉悶。
同事們想讓他開心些,不由分說地趁著情人節(jié)這天把他從辦公室拽出來。
還是那一撥人,三年過去了,只有一位幸運兒成功擁有了可愛甜美的女朋友。
“我不會下半輩子都要和你們這些人一起過情人節(jié)吧……”其中一位看上去比松田陣平還要郁悶。
“別人不好說,松田這么帥氣,總不能跟我們一樣一直單身吧?說起來,松田為什么沒有女朋友呢?”
卷發(fā)警官站在那里,仰頭看著黑暗蒼穹上的煙花。同事們叫了他幾聲,也沒見他有什么反應(yīng)。
“原來松田這么喜歡煙花的嗎?”
那道仿佛石膏像一般凝固許久的身影忽然動了動。
“松田,你要去哪兒?我們預(yù)訂的地方在這邊——”同事抓住往另一個方向挪動的松田陣平,笑了,“你怎么了?這么魂不守舍的。”
另一個說:“今天你可不能再跑了。每次情人節(jié)都半路消失,我會懷疑松田你背著我們養(yǎng)了女朋友的。”
“說起來,”宮本由美神秘兮兮地小聲說:“我聽交通部的同事說,前段時間見到過松田警官去買發(fā)圈,這是怎么回事?”
她用“快從實招來”的語氣說。
松田陣平:“……”
那是給那個人買的,他的頭發(fā)長,做事吃飯的時候會不方便,他就去買了幾個發(fā)圈。
那個人還教過他,要怎么把長發(fā)攏在一起,然后束起來。
把頭發(fā)束起后,他的臉沒有任何遮擋地露出來,是一種更明亮的漂亮。
煙花結(jié)束了,松田陣平心里那種忽然很想往曾見過春的那個天橋去的沖動也跟著消失不見。
他的生活再度恢復(fù)了和從前一樣。
就好像這段三年后的短暫相遇從未出現(xiàn)過。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那個晚上遇到的所謂神明也只是一個夢,他并沒有付出靈魂救下過一個人,春也沒能在那個雪夜活下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妄想。
因為他實在找不出現(xiàn)在的生活與過往有什么區(qū)別。
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曾失去一部分靈魂。
他幾乎真的快要相信那段多余出的時光只是自己產(chǎn)生的一段臆想。
直到這一天,他收到一封信。
信是作道直人親自充作郵差上門去送的,隨信附贈的還有一把傘。
“他說這是從你這里拿走的,現(xiàn)在物歸原主。”
松田陣平把作道直人請進了屋子里,讓他在沙發(fā)上坐下。然后自己拆開信閱覽。信件并不長,兩分鐘就能看完。
作道直人坐立難安。
他其實是想把東西送到就趕緊撤的。
藍橙酒交給他的任務(wù)也太難了,作道直人壓根不知道該怎么騙人。好在他要做的只是把藍橙酒提前準備好的東西交給松田陣平。
這是藍橙酒信中的要求。
松田警官已經(jīng)知道藍橙酒的身份了。
通過那封信意識到這一點時,作道直人才忽然想到——那時候在天橋上,藍橙酒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被組織的殺手狙擊嗎?
如果他不知道,又怎么會特意將交易安排在別的地方。
他是一心求死。
因為已了無生志。
即便如此,他還是把自己最后的溫柔留給愛人,精心編造出一套謊言,為了讓對方相信九生春樹依然好好地活在世上某個角落。
這件事其實交給郵差來做會更保險。
但作道直人還是選擇了親自來送。
郵差的話,不是根本意識不到這封信件里藏著多么厚重的情誼嗎?
萬一不小心弄臟弄丟怎么辦?
卷發(fā)警官坐在另一張沙發(fā)上,看完之后,他把信扔在桌子上。
“你是以前監(jiān)視過我的公安,對吧?”
作道直人震驚,“……啊,那個……”
“他是不是死了?”
作道直人沒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他死了。”松田陣平肯定道,他的語氣非常平靜。
黑色的身影長久沒有動彈,作道直人感覺到空氣中的凝重沉滯,連呼吸都竭盡所能地放輕。
再出聲的時候卷發(fā)警官的嗓音變得喑啞低沉。
“還玩這種幼稚的把戲,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把他準備的那些全都交給我吧。”
作道直人下意識說:“對不起,我沒有帶來,我把它們存到保險柜了。”
救命,這不是直接承認了嗎?
雖然松田警官好像早就看透了真相……
對不起,九生先生,我好沒用。
“那明天麻煩你帶來了。”
松田陣平做出要送客的姿態(tài),作道直人非常體貼地告辭。
出門之前他頓住,回頭看向逆光的那個帥氣警察。
“松田警官,九生先生或許確實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作為在他身邊有幸見證過一切的人,我知道他有多么愛你……他不肯讓我告訴你他為你做過什么,但我至少希望你知道,出身黑暗的他卻愿意為你心向光明。”
“所以……請你不要討厭他。”
房間里恢復(fù)寂靜。話音落地很久,房門再度關(guān)上,里面的人還是好一會兒沒有動彈。
卷發(fā)警官的目光落到桌上的信件上,然后觸電一般又迅速移開。
……他怎么可能討厭他?
窗外的雪化了。
他也像是這最后一場冬雪般消失了。
馬上春天就會來臨。
第一個沒有春的春天,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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