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記憶力不好，有時候是一件好事。

        顧楊中暑的那個下午，大約到了晚上飯點，合歡替他接了一個電話。

        她看著來電顯示，清了嗓子之后，又咳嗽了好幾聲，他說，“爸，那個先生又打電話了？”

        顧楊在快步走來的路上，合歡接了電話，“喂，何…先生？”

        “嗯，是我！”何云歸聽出了她的聲音，他的語氣依然很平靜，隨即問，“你爸爸怎么樣了？現在還有中暑癥狀嗎？”

        合歡看了一眼父親，她說，“好多了！”顧楊伸手要拿手機，她一邊遞過去，一邊道，“我爸爸來了，他和你說！”

        合歡興致勃勃地把手機交給了父親，然后看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朝著陽臺的方向揚長而去，果然長輩之間的對話，孩子家家的不能偷聽。

        合歡搖了搖頭，正準備回臥室，經過長安的房間，看見他的門虛掩著，他正低著頭拼那只大龍貓。

        很久之后，她才意識到，長安大概是桃花開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她接到昭昭的電話，昭昭說，“我可能會延遲畢業，就不能和你一起畢業旅行了！”

        “這么突然？”合歡顯然沒有想到到，兩人三年多沒有見面，本來約定好了一起畢業旅行，如果昭昭推遲畢業，兩人真的是要等到猴年馬月。

        聽著她瞬間蔫掉的語氣，電話那頭的昭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說，“騙你玩的，說不定還能提前回來。”

        “但凡你這三年里，回來見我一面，我也就相信你為了我，會迫不及待，會提前畢業。”合歡坐在床上整理剛刷出來的照片，從里面看到一張特別的。

        她從眾多圖片里，將那個帶著柔光的照片撿了出來，然后樂出聲音，昭昭問，“你在看什么？笑的那么開心！”

        “沒什么，拍了一張照片挺有意思的！”有些人不用見面，只提起名字，就已經心情雀躍了。

        ……

        合歡很喜歡拍照，她想了很多原因，大概是因為自己不會畫畫的緣故，于是就想著用相機記錄被自己遺忘的生活。

        后來合歡給何云歸看她記錄過的生活，把那張偷拍的照片給他看，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圖，他看到后，會問，“這圖是在哪拍的？”

        合歡看一眼回道，“忘了！”

        何云歸以前覺得生活如果是體驗，那么過程的本質是遺忘，記錄是一件違背日常的事，懷念比記錄更有意義。

        后來隨著越來越多屬于他們的記錄出來后，他的觀點有了離奇的轉變。

        合歡是個記性差的，經常陷入記憶混亂，于是就要用備忘錄，照片輔助記憶，何云歸善于幫助她梳理錯亂的記憶。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都能在時光交錯中重合，又有什么事情是絕對的呢。

        那天晚上，何云歸打來電話，合歡確切認為，這個世界上原來可以有男生，負責認真又心思細膩…

        大四的國慶假期期間，天氣連續放晴了四天后，第五天終于有了降溫的趨勢，李女士拿到了一張中醫講堂的入場券，門票是何云歸給的，在a市的某個文化展廳。

        雖然離家距離比較遠，但是李女士準備多聽一些健康知識，為家庭發生的緊急事件時刻準備著。

        下午兩點開講，加上醫師義診差不多要到晚上六點，臨走的時候，顧楊囑咐，“把知識點記完就可以了，義診咱又沒啥事，你就別摻和了，早點回家。”

        李女士雖然對于顧楊的話，不是很愿意聽，但是嘴上答應的很好。

        少年夫妻老來伴，在二老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合歡聽母親說過，當初嫁過來的時候年齡不大，顧楊還是個一事無成的學生。她家里不同意，但是她硬要嫁過來，所以后來跟著顧楊吃苦的時候，她選擇咬咬牙堅持了下來。

        李女士也是個過日子長情的主兒，每當回憶起這件事，她覺得這些年最對不起的是自己女兒。

        當年顧楊剛來a市的單位上班，工作剛有個起色。她一邊帶著合歡，一邊找工作，房子的首付還沒存一半。后來顧楊單位升職，一年后她懷上了長安，咬咬牙兩人決定把孩子生下來，商量了好久才忍痛把合歡送回老家上學。

        當年合歡的煩惱是離開父母，但是父母身上壓著沉重的擔子，有著常人不能理解的苦衷。

        上高中的時候，校長在家長會上說：學校一直關注留守兒童這個問題，可能很多學生在求學的路上，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是這并不是構成某些學生不良秉性的重要原因，學生的身心健康并不會因為和父母的遠近而產生直接關系，也可以這樣說，父母并不會因為距離而給孩子的愛少半分。家長朋友們，你對家庭的態度，對社會的態度，孩子身處環境對人情世故的態度，才是造成他們性格的原因，如果你覺得孩子叛逆了，疏于管理了，我希望各位家長都要反省自己，有沒有給孩子一個重要導向……

        合歡記得校長說完后，臺下歡呼鼓掌的是學生，長大之后深有體會，才發現自己很幸運。

        盡管作為一個留守兒童和姐姐，但是顧楊和李女士給他們的愛是能感受的到的，甚至還教會了家人之間要相愛和扶持。

        下午三點合歡正在臥室看書，外面風聲大作，隨即是大雨拍打窗戶，這雨一下起來，好像世界喘了個氣兒，瞬間感受到了涼氣入體。

        打開窗戶，透了個風，她突然意識到變了天，李女士還在外面。很快她出了房間，只見顧楊正眉頭凝重地看著電視的插播新聞。

        本市暴雨突發，某某路段發生嚴重的交通事故，導致多輛車連環相撞，出事人員現在已有救護人員，目前正送往某某醫院…

        顧楊打了個電話，然后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來，他看了看合歡道，“你媽電話怎么打不通，不是說好了這個點回來嗎？”

        他自顧自的說完，然后又道，“不對，這個點如果到家，那就是一個小時之前就得出發…”

        經過上次秦行爸爸的事情，顧楊現在對電視上的新聞格外敏感，以前總覺得這些事離我們很遠，后來才發現其實也可以就是身邊人。

        合歡安慰他，“別擔心，應該沒事…”

        隨后合歡也撥了通李女士的電話，提示手機關機。

        “走的時候就帶了個手機和提包，手機又關機，也沒有帶身份證件，有什么事人都聯系不到我們！”顧楊有點著急了，看著外面的雨下越下越大，他拿了把傘，給合歡說，“我去找找她！”

        合歡還沒反應過來，他又道，“我先去醫院看看…你倆在家等我，她回家了，給我打電話！”

        醫院離家比展廳要近的很多，如果醫院沒有李女士，證明只是一場虛驚，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被顧楊一折騰，她和長安都開始惶惶不安，隨后顧楊走后沒多久，合歡拿了把傘，她說，“我去展廳找找，你在家，如果爸媽回來了，給我打電話�！�

        長安聽著雨聲，他說，“你在家，我去吧！”

        合歡穿好了鞋子，然后從臥室拿了個外套，說，“我去！”

        再然后長安就只聽了個關門聲……

        一場秋雨一場寒，大雨仿佛一下子就澆滅了夏天，合歡剛出門就覺得自己鞋子被灌了水，好不容易攔了個計程車，進去衣服已經濕了一半。

        出租車師傅問，“小姑娘，大雨天什么事怎么這么著急！”

        她說，“師傅注意安全，麻煩快點！”

        計程車大約行駛四十分鐘才到目的地，路面積水嚴重，司機在展廳五百米之處停車，她撐開傘下車，突然覺得自己平生第一次感受風雨交加。

        很快她撐著傘繞到商鋪對面，整個人才勉強穿過積水，到展廳門口的時候，此刻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干的地方了。

        工作人員看著突然闖進來個濕漉漉的人，以為是來避雨的，很是禮貌地問，“小姐，需要什么幫助的嗎？”

        合歡看著帶著工作牌的禮儀，她說，“你好，請問你們活動結束了嗎？來的人都走了？”

        禮儀小姐帶著標準的微笑，給她倒了杯水，“義診的時間到六點結束，現在還有半個小時左右。”

        “您能幫我找一個叫李娟娟的女士嗎，大約五十左右，個子到我這里！”合歡比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的位置，禮儀小姐望了一眼入口的方向，從里面出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李先生，這位小姐要找人，您看…”

        出來的人是何云歸的同事兼指導學生，名字叫李航，他看了一眼濕漉漉的合歡問，“你來找人？找什么人？”

        合歡回答，“李娟娟，今天來聽講堂的…”

        李航一臉若有所思，想到今天確實何云歸讓他帶一位李娟娟女士到指定位置，不過為了保守起見，他還是回了一句，“還有大約二十分鐘，馬上人就出來了…”

        “二十分鐘？”合歡發出了疑問，低頭擦了擦濕了的手機屏幕，然后道，“謝謝，好吧！”

        合歡在已經空曠的大廳，找了個靠邊的位置，捧著的熱水，還沒喝就已經冷掉了一半，她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橫幅：傳承中醫文化，探尋中草藥之根。

        二十分鐘的等待像是二十個春秋，盡管她極力地耐著性子，也掩蓋不了焦灼，如望穿秋水一樣看著入口的人流…

        很快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了她的眼睛，如果沒猜錯，那個人正闊步像她走來，等看清臉的時候，又突然覺得眼前模糊，像是看到了一個救命稻草。

        “何…先生…”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何云歸紅了眼眶。

        他說，“哭了？”

        合歡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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