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剛出書房的門，就迎面遇見了一隊人，這讓他不得不慢下了腳步。

        這隊人全是女性，走在最前面的少女穿著一身粉色蓬蓬裙，襯得她十分嬌俏可人。她身后緊跟著兩名盤著高高發髻、面容嚴肅的女官，再之后是幾名侍女。

        她看到克萊爾，雙眼立時就亮了，提起裙擺向著克萊爾小跑了幾步，似是等不及要同他說話。不過這個動作惹得那兩名女官不滿地皺起眉，其中一人小聲提醒道：“公主殿下，請您注意禮儀。”

        少女聽了這話，立時放下裙子停了下來，雙手交握在腹部，纖長的脖頸伸直，擺出了一個十分標準的貴族站姿，這才說道：“雷思格科特先生，很高興見到您，我聽父皇說您出遠門了，您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克萊爾微微頷首：“伊麗莎殿下，我今日剛回來。”作為帝國首席宮廷魔法師，除皇帝外，他可以不必對任何人行禮，當然在私下里他對皇帝也不行禮。

        回到都城后克萊爾就解除了臉上的偽裝，此時的他不再面目不清，他穿著一身灰藍色的法師長袍，上面用銀線繡著花紋，長發被寶石發帶束縛在腦后，幾縷絲線從其上延伸而出，尾端墜著數枚閃著光華的珍珠，映襯著漆黑的發絲如黑曜石般迷人。

        伊莉莎看著他俊美的容貌，臉色微微發紅，低下頭，帶著關切問道：“雷思格科特先生，您旅途還順利嗎？”

        “感謝您的關心，一切都很順利。”才怪，魔族都跑出來了，怎么會順利？不過撿到了小寵物，還和第五家族結盟了，這些倒都是好事。

        想到小寵物，克萊更急著要回去了，他見伊莉莎公主似乎有長聊下去的意思，只得說道：“殿下，請原諒我的失禮，我家里還有事，不得不先離開。”

        “啊，抱歉，您快請吧。”公主側身將路讓了出來，用略帶失望的眼神注視著克萊爾離去的背影。

        克萊爾快到家門口時，阿洛伊已經吃完了管家為他準備的豐盛大餐、參觀了克萊爾的房間、并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這是克萊爾要求的，他的房間就是小寵物的房間），絲毫沒有克萊爾擔心的“不適應”。

        阿洛伊還做了個美夢，同在魯昂的那一晚一樣，數不清的美味佳肴環繞著他，它們就像他的身體之于法師一樣，只要對方一個念頭，就隨時都可以“采摘品嘗”。

        但是法師為什么只“品嘗”了一次呢？

        第一次之后，阿洛伊本以為法師中意他的身體，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又不確定了。

        思來想去，他最終得出了一條負面的結論，那就是法師其實并不怎么喜愛他，否則誰會放著在嘴邊的肉不吃呢？

        雖然法師平日里對他還挺好，也沒有懲罰過他，但那其實并不能代表什么，只能說明法師本身就是性格溫和、不喜暴力的人。

        是的，直到現在阿洛伊才放棄了之前的猜測，認識到克萊爾不是那種人前善于偽裝、內心卻陰暗暴虐的貴族，僅僅只是有一些小的惡趣味。

        這樣的認知非但沒讓他放心，反而更憂慮了，對于法師這種類型的人來說，拋棄一個奴隸實在是太稀疏平常的事，正是因為他們一貫對誰都溫和，才更不容易走心。

        更何況法師那樣的身份，怎么會對一個奴隸走心呢？如果連喜愛和性趣都沒有的話，那結局……

        比起被“囚那個禁”在宅院深處，日日承受法師的欲望，阿洛伊更害怕被單獨仍在一無所知、又處處充滿光明的地表，前者起碼能活下去，而后者嘛，他完全無法預料會發生什么。也許是被陽光灼瞎雙眼、失去生存能力后餓死在某處，也許是被厭惡黑暗精靈的地表生物抓住、折磨致死。

        或者也許法師不會拋棄他，但沒有寵愛的話……他見識過太多這樣的奴隸，被送人、被試藥、被喂給魔獸……無論哪一種，他都不想面對。

        懷揣著這樣的擔憂，即使是在美夢里他也無法完全放松，身邊的美食開始漸漸遠離，阿洛伊奮力去追趕，但每次當他要接近時，卻總是差那么一點。

        “吱呀——”，突兀的聲音響起，這在人族聽來也許微不可查，卻讓阿洛伊馬上清醒過來，他直起身，警惕地看向門口，然后又放松下來——是管家卡西多夫。

        “先生，抱歉打擾您休息了。”卡西多夫并未靠近床邊，僅站在門口說道：“主人回來了，請您準備一下。”

        這里的“主人”當然指得是克萊爾，在這間宅子里，能被稱為”主人“的只有他。

        克萊爾并沒有告訴卡西多夫阿洛伊的來歷，也沒說他們之間的關系，只說不能怠慢阿洛伊，不過卡西多夫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是主人新得的“伴侶”。

        這當然不是指主人的婚約對象、共同走過后半生的伴侶，而是僅指的那方面的伴侶，或者也可以叫玩具。

        阿洛伊點點頭，卡西多夫于是叫候在門外的女仆們進來，伺候阿洛伊收拾，并換上新的衣服。

        即使是身為“最不知廉恥”的黑暗精靈，阿洛伊也不愿意被這樣擺弄，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權利拒絕，這里不是魯昂，那時他可以借著法師的名頭“狐假虎威”，趕走那些侍女。

        現在卻不行，管家卡西多夫——卡西多夫看過來的眼神沒有任何鄙夷和嘲諷，甚至是禮貌又尊敬的，但阿洛伊還是覺得他在看一個物件，一個專門服務于法師的物件。對于這樣的物件來說，自然是要有精美的“包裝”的，而他自己“笨手笨腳”，顯然不能打理的符合標準。

        阿洛伊猜的沒錯，連老練的卡西多夫都沒能瞞過他（卡西多夫甚至都沒讓克萊爾發現這點），他在這方面還是挺敏銳的，就是不知為何他總猜不到克萊爾的真實想法，果然先入為主的做法不可取，也可能是他從未想過有誰會“真心”對他好。這里面也包括艾爾維斯，那名黑暗精靈友好又善良，不過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不損傷迪莉婭的利益。

        ………………

        克萊爾說想回來睡覺，當然是騙國王的，在車上時他一直在睡覺（不睡覺也沒有什么其他事可做），現在精神的很，他覺得自己今晚一整晚都不用再睡了。正好他有件緊要的事要去做，花費的時間也差不多正好是一宿。

        像之前一樣，管家卡西多夫帶著仆人們在門口迎接克萊爾，不同的是這次多了阿洛伊。克萊爾進門口時摸了摸阿洛伊的頭，又交代了卡西多夫準備一些材料，自己則鉆進了書房，那里有一間小型的“實驗室”，是他專用的。

        高階以上的法師一般都會有一個這樣的實驗室，富裕的中階和低階法師也會似模似樣地置辦一個，雖然他們也許并不怎么需要。

        克萊爾這么拼命當然是為了小寵物，在地底洞穴時，他曾檢查了阿洛伊的魔力回路，發現了一些擁堵的地方，這也是他無法進階的原因（阿洛伊還一直以為是因為沒有經過正統的訓練）。

        魔力運行不暢是一個普遍的現象，過度使用能力時就可能發生，但像小寵物這樣天生如此的卻很少見，克萊爾在“背景知識”里并沒有找到相關的解釋，他只能猜測是混血的原因，也許光精靈和黑暗精的血脈會相互沖突？

        疏通魔力回路的方式倒是簡單，有一種藥劑恰好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雖然使用的材料全都不是普通貨色，所需要的魔力量和操作精度也不是普通法師敢隨便嘗試的，所以并不普及。大部分人遇到魔力運行不暢時，采用的方法就是多休息，等待身體自行恢復。

        不過這些對于克萊爾來說都不是問題，他只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就可以了，唯一讓他不確定的是這種藥劑是針對后天原因導致的魔力運行不暢，對于先天的，他也沒有多少把握。鑒于此，他并沒有把藥劑的作用告訴阿洛伊，免得小寵物空歡喜一場。

        對比于克萊爾的一夜沒睡，阿洛伊倒是睡得非常好，雖然他在白天時比克萊爾睡得還多。這也是他的生存技能之一，無論何時何地，他立刻就能入睡，因為也許在接下來的幾天內，他都沒有機會再安眠了。

        “阿洛，把這個喝了。”吃過早飯后，克萊爾將這一晚的成果交給阿洛伊。他看著雖然很疲憊，精神卻不錯，滿眼的期待。

        但是這歡快的情緒并沒有傳遞給阿洛伊，他看著那瓶暗紅色的藥液，心里咯噔一下，法師這是要……拿自己試藥？

        “怎么了，阿洛，你是怕苦嗎？沒關系，我去讓卡西多夫拿點糖果來。”

        阿洛伊看著法師搖鈴叫來管家，吩咐他多準備幾樣糖果，還讓自己挑選喜歡的種類。說這些話時，法師看起來是那么的溫和，好似真的在關心自己，可是他做的事又這樣的殘忍……

        阿洛伊抑制住顫抖的手，接過了裝著糖果和藥劑的托盤，五彩斑斕的糖果襯著藥劑晶瑩剔透的水晶瓶，煞是好看，但阿洛伊只覺得那是催命的毒藥。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喝了也許還可以活命，要是不喝的話……法師完全可以打斷自己的四肢、再強迫自己喝下去。

        阿洛伊閉了閉眼，仰頭將藥劑全都倒進喉嚨里，很快地，一股灼燒感自臟腑中升起，又傳遍整個身體。

        阿洛伊咬著牙，一聲沒出，他抬眼看向法師，對方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樣，見自己沒吃糖，甚至親自剝開一顆喂了過來。

        糖果在嘴里化開，香甜的味道和身體里的痛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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