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累了。你乖乖歇會兒。”左寧把他放在若雅身側的錦塌上，坐到一旁喝了口茶，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主子，要蕭瑟為您……”
“不必了。”左寧揮手制止蕭瑟的動作，又拿起了兵書繼續(xù)鉆研。
“是。”蕭瑟退到一旁。玩過頭的恒兒一停下來就有些困倦了，偎在若雅的懷中，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真是頭小豬。”蕭瑟寵溺地看著他憨態(tài)可掬的睡姿。若雅扯開身上的薄毯，蓋住他的身子，往身邊摟了摟。
“主子，還有吩咐嗎？”蕭瑟知道，現(xiàn)下又是自己該小時候地時候了。
“去吧。”左寧擺手讓她離去。恒兒睡了很久，兩個大人就這樣安靜地看著書，等他醒來已經(jīng)又是晚飯時間了。
“主子。”蕭瑟把一碟碟美味佳肴從門口接了過來擺放在桌上，“臟死了。”
她伸手打了下恒兒伸向菜盤子的小肥手。
“嗚~”恒兒疼得縮回手，眼巴巴地看著面前的一道道美味佳肴卻不能吃。
“恒兒，洗了手再吃。”若雅邊洗手邊招呼他過去，恒兒扭著身子爬下椅子，屁顛屁顛跑過去。
洗過手后，若雅牽著他回到椅子上，給了他一個小勺子，又夾了各色的菜放入他的銀質小碗中，讓他自己舀著吃。
因為恒兒手上力氣不夠，又不能乖乖坐好，都不知道打碎了多少瓷器，蕭瑟一遍遍訓斥他，發(fā)現(xiàn)沒有絲毫的效果，便從庫房里拿了一套銀碗銀勺給他，才保住了其他幸存的上等瓷器。
“慢點吃。嚼嚼。”若雅拿著帕子替他擦嘴，挪了挪塊移到桌邊的小碗。
“小姐，等您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位好母親。”
蕭瑟由衷感嘆，卻不知激起了若雅內心潛藏的心思。若雅怔了怔，轉頭看向窗外已日漸昏暗的天色。戌時三刻。
碧藍的眸子溢彩一閃而逝，低頭安靜地喝湯。
恒兒已經(jīng)漸漸學會了自己吃飯，如今動作已經(jīng)很是嫻熟，所以除了派菜，兩人都能順利地吃飯。
吃過飯后，蕭瑟收拾了碟碗又奉上了甜品。
原本若雅和左寧都不喜歡這些東西，可自從恒兒來了之后，這就成了飯后必須的一套流程。
否則那小家伙會在大家都去休息的時候嚷著要吃這吃那，活活把人折騰死了。
吃過甜品，若雅便開始有些魂不守舍，不時看向屋外。
“怎么了？”左寧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有些不專心，“屋外有什么嗎？”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恩？”若雅回過頭，“總看到有黑影，可能是樹影吧。”
“哦？那就沒什么好擔心了。”左寧莞爾一笑，深邃的眸子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
似乎，今天沒有風。
“明早就要帶恒兒去軍營？”若雅扶著在她懷中扭動的肥胖身軀，淡淡問著左寧。
“恩。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拖了。”
左寧倒不是怕這孩子吃不了苦，反而有些擔心李嫂舍不得寶貝孫子，到時候若是有她從中阻攔，可能恒兒這一輩子都要做個受人安排一生的無用之人了。
“那就早些送他回去休息吧。”
若雅看向左寧，“別明天第一天就爬不起來，還耽誤了你的行程。”
左寧別有深意地看了看若雅，若雅當做沒看到低頭陪著恒兒玩。
“恒兒，舅舅帶你去睡覺，明早可別睡懶覺啊。姐姐也要休息了。”
恒兒正在若雅懷中玩得高興，哪里肯走。
“不嘛，要這里。”肥嘟嘟的小屁股在若雅身上挪了挪，大有找個舒服的位置繼續(xù)在這蹭下去的意思。
“這……”左寧為難地看著若雅，“舅舅扛你回去啦？”
左寧作勢要去抓他，若雅努了努嘴，微微嘆息，“既然他想在這玩，就讓他再呆一會兒吧。”
若雅撿起恒兒掉在榻上的玩具放到他手邊，恒兒一把抓住又樂滋滋地玩了起來。
左寧覷著若雅平靜的臉，若有所思，須臾又別開眼，淺笑著將手中的兵書拿到燈光最明亮的地方，安靜地看著。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而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還沒有動靜，絲毫沒有要辭別的意思。
若雅一手抱著恒兒，一手拿著書簡裝作認真研讀的姿態(tài)，心里卻亟不可待。
碧藍的眸子里流瀉出從未有過的慌亂和焦急，她微微看著書，不露聲色地看著窗欞下小幾上的漏壺，銅質播水壺的小孔有規(guī)律地滴著水珠子，立箭上的刻數(shù)赫然表明，離戌時三刻僅剩一刻半鐘。
想來琴音已經(jīng)在打點準備和她匯合，可她卻依舊脫不開身，這可如何是好？
玉雕般的額頭不覺沁出了汗珠，細致入微的左寧自然沒有忽略，放下竹簡，走過來關切地問，“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還是抱著恒兒太累了？”
左寧的關心溢于言表，可是對于這一連串問題，若雅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舒緩的臉龐看著左寧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有些熱。”
左寧沒有質疑，這蛙鳴蟲唱的仲夏夜，說不燥熱那是假的，他自己也是一身潮濕，不過是自制力稍強沒有表現(xiàn)出來罷了。
“要不，我?guī)Ш銉夯厝グ桑俊弊髮幍皖^看向安靜玩耍的恒兒，捏了捏他埋著頭而擠出的雙下巴，“恒兒，舅舅帶你回去，洗個澡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
恒兒茫然地抬頭看他，晶亮的稚眸在暗夜里閃著淡淡的藍光，扮著小可憐，“舅，甜甜。”
這一說話，若雅的心都沉了下去，眼中一閃而逝的驚異自然沒有逃過左寧的眼。
男人板著臉把恒兒抱出了若雅懷里，沉聲對他說，“說好了只玩一會兒。男子漢要講信用。要甜甜，回去讓娘做。走了。”
一手夾著恒兒，男人轉頭對若雅柔聲說，“早些休息吧。”
若雅不看他，點了點頭，俯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薄毯走向繡床。
男人的關門聲在身后響起，伴著恒兒掙扎撒嬌的奶聲奶氣。
若雅把薄毯放上床，突然想起原本放在毯下玉佩不見了。
倒抽了一口氣，她趕緊掀開錦被翻找卻沒有看到，無意碰到的繡枕下卻露出了熟悉的一角，若雅取出一看，正是自己的螭龍紋玉佩，質地通透的玉佩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溫潤細膩。
若雅將她放入懷中，快步走出了內室，若雅走的匆忙，系在腰間的玉鈴兒也錚錚作響，若雅鳳眸一瞇，將玉鈴兒解了下來放在貴妃椅塌的一頭。
打開門，屋外早已是黑漆漆一片，庭外高樹矮花模糊不清，天際只有一輪朦朧的圓月，穿梭不息的云絮從上頭飄過，月光時隱時現(xiàn)，幸而還能看清人影。
若雅趁著暗淡的月色來到雅居大門口之后，雕花的石門很好地遮掩住她的身子，偶爾路過的丫鬟奴仆也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從鏤空的石洞里她卻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長廊上的燈籠一只只被熄滅，其他房內也陸續(xù)沒了燭光。
天色越來越暗，夜的涼漸漸透過淡薄的紗衣侵襲而來，若雅感覺到有些冷，環(huán)抱著手臂，卻不敢進去。
她怕一離開就會錯過琴音，到時候錯失了離開的機會，她就不能如愿見到父皇和母后了。
她等了這么久，怎么能失望而歸呢。
想到父皇母后，想到已經(jīng)破碎的樓蘭城郭，若雅不禁悲從中來。
幽幽地嘆息了一聲，不施粉黛的麗容微微抬起，碧眸中隱隱流轉的晶瑩慢慢倒流了回去。
若雅望向遠處，依稀有個人影過來，她靈巧地將身子掩在墻壁后頭，石墻的寒氣從后背滲了進來，纖細的身子本能地向前傾瑟瑟發(fā)抖。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帶著些微的慌亂，來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遭，發(fā)現(xiàn)沒有其他人便閃身進了雅居。
“月小姐……月小姐……月……”是琴音的聲音，她刻意壓低了聲音，輕微的呼喊聲完全是用發(fā)出來的。慌張的小臉邊叫邊搜尋著。
“琴音。”若雅站在遠處，向她招手。
“月小姐！”琴音終于看到了，激動地喊了出來，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偷覷著周圍，還好沒有人發(fā)現(xiàn)。
“月小姐，你在這兒啊。終于找到你了。”
琴音松了一口氣，小聲解釋道。
“琴音很早就準備要出來了，可是絮兒找我教她用亂針法繡貓，我托推不開，好不容易才擺脫了她，一路上遇到好多人，我躲在柱后才偷跑到這的。”
琴音生怕若雅誤會她失約，急急地解釋道。
“沒事。快走吧。戌時三刻已過了。”若雅并不在意琴音晚來的理由，只希望能趕緊去見到父皇母后，其他的都不重要。
“恩。”琴音連連點頭，“奴婢帶您去小柴門。”
幸而夜已深，侍婢仆人都已經(jīng)各回房間休息了，各個門口的守衛(wèi)也撤了，不過還是有若干士兵在四處巡邏。
琴音在府中呆了七年，自然對于他們巡查的時間和地點了若指掌，她帶著若雅從隱蔽的小徑一路穿過偌大的將軍府，來到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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