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年縮進被窩里，猶豫了很久，悄悄伸手握住哥哥軟軟熱熱的小手。

他瞇著眼，開心地輕蹬了一下腿，才閉上眼。

楚錦舟皺著眉，腦海中凌亂繁雜的記憶不停的沖刷著。

他既害怕又恐慌。

陷進睡夢中，怎么都醒不來。

他總覺得自己被什么東西纏住了，呼吸不了，動不了。

終于掙扎中，他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便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過了好一會兒，他想動一動，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什么東西握住，懷里也多了個什么暖呼呼的東西。

他愣了愣，眼睛適應了黑暗，借著月光，他終于看清了自己懷里的是個什么東西。

是……是一個小娃娃。

是一個很瘦很瘦的小娃娃。

楚錦舟見過很多可憐的小娃娃，也見過很多可憐小娃娃的尸體，許多小娃娃都是這么瘦的。

他忍不住將懷里的小娃娃抱的更緊，大冬天的，要是不能讓他暖和起來，說不定就會被凍死了。

除了被殺，被炸，凍死餓死的小娃娃也很多的。

團長伯伯說，小娃娃就是祖國山河的明天，要保護好他們。

即使他自己也只是個八歲的小娃娃，可是八九歲以上的人在軍營里已經不算是娃娃了，他們是戰士！

只是抱著抱著，他漸漸意識到了不對勁。

怎么越抱越熱了？這不是冬天。

楚錦舟呆了。

對了。

他們不是在雪地里守著嗎？等待著天亮了，給敵人致命的一擊。

這戰場上哪里來的小娃娃？

不對不對，楚錦舟突然想到什么，身體陡然一涼。

他……好像已經死了呀。

他記得自己抱著炸彈沖進了敵營里，然后“砰”地一下，炸了。

他死了呀。

可是……可是為什么現在他渾身上下都不疼？

楚錦舟驚慌地轉著眼珠子四打量。

難道……難道他成了俘虜？！

楚錦舟倒抽了一口涼氣。

俘虜……他絕對不能當俘虜！

就算被敵人宰了，就算被虐待，他也不會屈服！

大不了讓他們一槍崩了自己！

“唔……哥哥……別罵年年……別罵……”

忽然，懷里的小人兒喃喃了一聲。

楚錦舟渾身繃緊。

吞了吞口水，他往兩邊看了看，看到了一男一女。

他越發困惑了。

他們……都是誰？

借著月光，努力看清楚他們的臉，楚錦舟愣住了。

這是……這是他夢里的人。

他記得在偷偷扛著炸藥包去炸敵人之前的晚上，他吃了很好吃的紅薯。

一大個，熱騰騰的。

他從來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紅薯，  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沒了爹娘，  是被團長伯伯撿回去，在槍林彈雨中長大的。

長大之后就跟在伯伯身邊，殺敵人。

日子太苦了，紅薯都是稀奇的東西，大多數時候都是餓肚子。

伯伯總說等到解/放了，就給他買肉吃，可……他終究是沒有等到。

思緒越飄越遠，楚錦舟連忙甩甩腦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吃完了紅薯，便睡著了，睡著之后就夢到了一家人。

一家人穿的奇奇怪怪，他從來沒有見過，夢里有一個他特別討厭的人，是一個小胖子。

小胖子會打他爹娘，還會欺負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才那么小，一丁點，每天都沒飯吃，不僅餓肚子，還要被他欺負。

楚錦舟覺得小胖子實在太壞了！如果他也有那么一個可愛乖巧的弟弟，他一定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

想到這里，他連忙看向懷里的小娃娃，看完，他確定了。

真的，他沒看錯，這……這小娃娃就是夢里的那個可憐娃娃呀！

這兩個大人是……是小胖子和小娃娃的爹娘！

楚錦舟人傻了。

他捏了捏自己身上軟乎乎的肉，漸漸了解了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好像變成了那個壞蛋小胖子。

他不知道被炸死的自己是怎么變成壞蛋小胖子的，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

想通了，他漸漸平靜下來，他從大孩子變成了小孩子。

可他知道自己就是霸占了別人的身體。

霸占了別人的爹娘和弟弟。

楚錦舟很愧疚，雖然小胖子是個小壞蛋，雖然他好像死掉了，雖然他是想要害死他爹爹，卻反倒是害死了自己，可是……可是……

他心里還是悶悶地，好難過。

——

翌日，一大清早，太陽就暖融融的。

沈枳揉著眼睛爬起來，正準備穿外衫，就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她愣了一下，隨即問:“舟舟，怎么樣？還難受嗎？”

說著，她摸了摸他的頭，“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訴我�！�

楚錦舟呆呆地望著她，他從小無父無母，從來沒有喊過誰娘。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這么關心他。

團長伯伯雖然待他很好，可是伯伯很嚴厲，他從五歲開始，就已經跟著伯伯學習怎么握槍，怎么殺敵人了。

看他沒有反應，表情也不像從前那么兇惡，沈枳有些擔心，“還是不舒服嗎？”

楚錦舟嘴唇抖了抖，他的娘……

反正壞蛋已經死了，他已經來了，那他就做他吧。

做他爹爹娘親的兒子，做可憐娃娃的哥哥，他可以做的很好的，肯定比胖子壞蛋好。

“我沒事，娘親別擔心我。”他的聲音很低，弱弱的。

沈枳從來沒有見他這么聽話，這么乖巧過，一時還有些不習慣。

不過在鬼門關里走一遭，心里害怕也是正常。

“沒事就好，你昨天晚上沒吃飯，娘親給你煮點粥，你乖乖睡著，不要欺負弟弟和你爹爹�！�

楚錦舟忍不住捏了捏手心里握著的小手，輕輕點頭，“謝謝娘親~”

沈枳挑了挑眉，這孩子差點死了，終于乖了？

他這張漂亮胖乎的臉蛋兒上沒有任何怪異，惡劣的表情，瞧著還是挺討人喜歡的。

沈枳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才出去。

楚長風不知是什么時候醒過來的，他側頭盯著楚錦舟看。

察覺到他的目光，楚錦舟朝他看了過去。

可能是因為小胖子想要把他爹毒死，以至于楚錦舟覺得格外的心虛和抱歉。

他垂著眼眸都不敢看楚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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