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承業(yè)氣沖沖從清泗辦公室出來后，并沒有直接進(jìn)實驗室，而是開著那輛‘老伙計’直奔政府辦公樓開去。
  一大把年紀(jì)了還要聽一個小輩奚落，一時的怒氣竟讓他險些失了理智。
  要不是看清泗還有些才氣，確實是生物學(xué)界難得的杰出人才，真想開著這輛‘老伙計’撞死他。
  他們這些老一輩的人，誰不是一點點熬出來，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們的付出在清泗眼里竟然變成了無用之物，真是目中無人。
  從源景研究所開到市區(qū)尚有一段距離，馮承業(yè)只想將油門踩到底，馬上沖進(jìn)政府，想問問他們，清泗這樣肆無忌憚，是不是受了他們的指使，是不是一定要架空陳尋新，是不是一定要把所有人都逼上絕路?
  可惜這輛‘老伙計’歲數(shù)太大了，明明加滿了油，卻還像沒什么力氣似的。任憑馮承業(yè)怎么踩，都達(dá)不到他想要的速度。
  汽車慢吞吞地行駛，和急性子的馮承業(yè)形成巨大反差。
  “清泗這家伙沽名釣譽，光顧著周全自己的利益，也不說給我們換一輛新的。”
  馮承業(yè)嘟嘟囔囔的抱怨上。
  行至下午，車?yán)锏挠鸵布磳⒂帽M，才勉強(qiáng)到了政府辦公大樓前。
  馮承業(yè)二話不說，熄了火就往大廳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他滿腔怨氣，只恨不能撒在清泗身上。
  “馮教授?”
  身后有人叫停了他。
  馮承業(yè)回過頭去，見來者有些面熟卻叫不出名字。
  “你是?”
  “還真是您啊！我是刑事調(diào)查科李禁。您怎么來這了？清泗教授有什么指示嗎？”
  李禁說話客客氣氣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仿佛他們已經(jīng)認(rèn)識很久了，但馮承業(yè)還是沒記起這個人。
  見馮承業(yè)沒有回話，李禁卻沒有失風(fēng)度：“您來一定是重要的事，我就不打擾您了，您請便。”
  “再見。”
  馮承業(y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便禮貌點頭示意，轉(zhuǎn)頭奔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
  好不容易熬過了炎炎夏日，等到秋季刮來了涼爽的風(fēng)，碧綠的田地被收割的干凈，只剩一片片黑褐色的土，各家都在地里忙著，這是今年最后一次賺錢的機(jī)會了，村里人都卯著勁干。小羊歡天喜地拿著剛賺的錢一股腦全塞給了如海。
  “今年年頭好，糧食都賣了好價錢，到了秋冬大地養(yǎng)冬，咱們就回川熙，那邊的工作耽擱了太久，不好總麻煩別人。”
  小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怕嗆到如海，便往邊上走了幾步。
  秋日的陽光刺眼，曬的人臉上熱熱的，不消一會，涼爽的風(fēng)便會帶走陽光帶來的溫?zé)帷?br />  如海的眼神里充滿了不舍與悲傷，小羊看不出她是舍不得這里安逸自在的生活，還是隱忍著什么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知道你喜歡這里，我答應(yīng)過你，會經(jīng)常帶你回來的。”
  小羊彎下腰，耐著性子安慰如海。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能幫我嗎？”
  如海的眼中看不出喜悲，可她的表情看起來那樣無助和可憐。
  “好，我?guī)湍恪！?br />  小羊笑著點了點頭，他的大手揉了揉如海的肩膀，意在寬慰。
  “你為什么不問問我，是要你幫我做什么事？”
  如海的眼里有一閃而過的驚訝之色。
  “你的事，不需要問。”
  小羊牽起如海的手，朝著與陽光相反的方向，那里，是他們的家。
  “你知道麾下樓嗎？”
  “你還記得我嗎？”
  “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如海的臉漸漸消失于眼前。
  她在說什么？
  她是誰?
  我又是誰?
  她為什么在哭?
  我不想看到她傷心，可我為什么不希望她傷心?
  她問我的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
  馮承業(yè)的臉要比來之前拉的更長，今時不同往日，他們這些人早就成了時代的垃圾，誰會在乎他們被扔進(jìn)哪個垃圾桶呢？
  那些人的話仍纏繞在耳邊，久久不能忘卻。
  “清泗教授的任務(wù)是扶持項目繼續(xù)推進(jìn)，他的每一項特權(quán)，都會提前向政府部門報告，并得到許可的，目前來說，他沒有越級行事，更沒有違背仉川嵇的律法，我們無權(quán)對他進(jìn)行無厘頭的懲罰。”
  “對于下打到源景研究所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清泗教授和我等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為著此前陳尋新教授的請求，才不得不將你們這批人留在原位，可清泗教授反饋回來的意見是：諸位雖有些許過人之處，可思想落后、古板，腦子里的知識已跟不上時代發(fā)展，更于目前仉川嵇國情不符，若繼續(xù)重用你等，此實驗會持續(xù)原地踏步，禁錮不前。”
  “如果不是陳尋新教授當(dāng)初的要求，我們是不會選擇讓你們繼續(xù)接觸這個項目的，所以，請你理解我們的考量。”
  “我理解，貴單位急需一個結(jié)果來證明自己在學(xué)術(shù)界的地位，更需要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來證明自己多年堅持不是虛妄，可貴單位，從管理層到普通員工，誰有這個本事呢？”
  “清泗教授這樣的人可以用在任何地方，他在哪，哪個項目就可以大大提升進(jìn)程，撥去了源景研究所，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你們不懂得珍惜，只知道一心維護(hù)個人利益，太沒有‘大局觀’了。”
  ……
  和清泗一個樣，句句沒有臟話，卻句句扎心。
  怪不得他們合得來。
  他滿腔的怨氣也在政府堅決維護(hù)清泗時煙消云散了。
  “白白來這一遭，受盡了酸楚，還沒看清這個世界嗎？”
  馮承業(yè)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這里，早就沒有我們?nèi)萆碇�處了。�?br />  馮承業(yè)看著夕陽回巢，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也如這將盡未盡的黃昏一般，有顏色、有溫度，可就是和朝陽不同。
  他失魂落魄的從辦公大廳走出來，再一次迎面碰上了李禁。
  “喲，馮教授，還真是巧。”
  李禁微微低頭問好，舉手投足間，盡是尊敬。
  馮承業(yè)心想：偌大的政府，就他這么一個不會狗眼看人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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