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午飯——栗梨終究是強塞著讓自己吃完了——他們便向機擎市中的飛翔出租車聚集的拉客點（？）走去。

        藤藤蛇這會兒已經回去了精靈球，哪怕栗梨用“吃飽就躺著會變胖哦”來引誘它它都不出來。

        寶可夢的心思你別猜jpg

        與游戲中停泊位只有一個吊箱、鋼鎧鴉和司機的情況不同，現實里，在城市邊緣突出的一個寬闊平臺上，三三兩兩地停了四五輛飛車。

        在他們走進的時候，站在車廂頂部橫桿上的鋼鎧鴉們躁動了一瞬。有一只帶著點焦躁地用尖銳的喙梳理了一下羽毛，還有一只撲棱了幾下翅膀帶起一陣風，剩下的幾只則挪了挪腳爪，不爽地用兇惡的眼神盯著他們兩個，似乎下一秒就要發動攻擊。

        栗梨：……

        都離：……

        之前栗梨去其他城市辦簽售的時候就曾搭乘過由加勒爾交通提供的飛翔出租車，后來也陸陸續續地使用過幾次。

        但每一次——包括這一次——每一次見到負責拉車的鋼鎧鴉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有點腿軟。

        這可是兩米多高、翼展至少四五米的眼神兇惡身體壯碩的超大號烏鴉。它稍微動一動就會帶得車廂里面也跟著輕輕震動不說，甚至在風噪聲不大的起飛時刻，還能聽到通過車廂傳導來的它的腳爪收緊、抓緊鋼制橫桿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若是作為乘客搭乘，坐在轎廂中明顯就能感覺到自身是坐在一個被另一只生物所掌控的吊箱里。在高空之上，直面自己的生命被別的什么飄飄搖搖地掌控的事實，這種刺激感對于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栗梨來說，多少有些像是游樂園里那些心腦血管疾病等患者禁止嘗試的項目。

        而觀看別人搭乘則是另一種感受了。因為鋼鎧鴉的氣場過于強大，渾身的肌肉和鋼甲看著也令人心頭發虛，它們乖巧（？）吊起轎廂的樣子看著不像運輸客人，反倒更像是捕食者在水草豐美的深秋時節獵了一鍋好肉，準備拿回巢去慢慢吃。

        栗梨被這些鋼鎧鴉的氣場攝住——尤其是這一次它們還個個都目標明確地盯緊了他們——將自己的半個身子下意識藏在了旅伴后面。

        只伸出一只手拿著手機，顯示出屏幕上的app界面，道，“……我們想搭飛車……”

        ……聲音虛到她身前的旅伴都忍不住扭頭看了她一眼。

        離他們最近的出租車司機聞言，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鋼鎧鴉的翅膀，從轎廂頂部利落地翻下來。

        他將額頭上的防風鏡又往上拉了拉，仔細地讀著栗梨屏幕上的文字。

        “唔，目標……木桿鎮，二人，無隨行寶可夢……”他大致了解了他們的目的地和人數后，就扭頭向其他同僚吼了一嗓子，“……是個短途！老夏，你不是想再跑一單就先回家嗎？你要不要接了？”

        被他喊到的另一個司機走過來道，“啊，我接了！謝了，回頭請你喝果汁牛奶！”這位被稱呼為老夏的司機，大笑著錘了錘同僚的肩。

        “快走吧你！”眼前的司機笑罵，將他口里的老夏用手勢推走，“果汁牛奶留著請我兒子吧！下午回來的時候給我帶杯布魯皇咖啡！”

        “得嘞！”老夏笑著擺了擺手，邊走邊轉頭對栗梨他們說道，“走吧，你們的目的地是哪里？”

        栗梨再次用那個顫顫巍巍的聲音說道，“……木桿……鎮……謝謝……”

        ……甚至因為他們正穿過鋼鎧鴉們而顯得更加弱氣。

        從沒聽過她用這種語氣講話——平時哪怕她被寶可夢嚇到也是中氣十足嗷一嗓子跳起來把他和藤藤蛇都給嚇一激靈——的都離，忍不住又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司機老夏似乎誤會了。他也感受到了鋼鎧鴉們的躁動，畢竟他的鋼鎧鴉就是用鳥喙梳理羽毛的那只。這會兒見栗梨這個表現，想當然地就理解錯了：“哈哈，小姑娘，你是不是有點害怕寶可夢？這噴霧噴得可夠多啊。”

        栗梨：……是也不是。

        都離：……是也不是。

        司機走到屬于自己的鋼鎧鴉和車廂邊上，掏出一個橙橙果喂給車廂上站著的寶可夢道，“沒事，別怕，他們很聰明的。”

        他一邊向上攀爬，一邊咧著嘴拍了拍自己的老伙計的腳爪，“放心吧，乘過我的車的客人可都夸它動作輕緩、叫聲不吵鬧，是個十足溫柔的大個子呢！”

        被夸獎的鋼鎧鴉像是不好意思了，低低地叫了一聲。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司機坐在鋼鎧鴉上，見他們在車廂里坐好了，又確認了一遍左右的門是否都關緊，就將安全扣帶扣好、防風鏡也從額頭擼到了臉上，執起韁繩高喝：“走嘍！黑武士，目標木桿鎮！”

        有著一個相當霸氣的名字的大烏鴉，就像是它的主人夸贊的那般溫柔。它以車廂內幾乎感受不到震動也聽不到金屬噪音的力道抓緊了橫桿，猛扇了幾下翅膀，輕輕地從地上飛了起來。

        “唳——”

        它高亢地叫了一聲，帶著三個人沖向了南方。

        “哈哈哈哈，客人不用擔心，它只有起飛的時候會這樣，是個有儀式感的孩子！”車廂頂部，司機扯開嗓子高喊。

        他的聲音傳進了車廂內部，兩個人都清楚地聽到了。

        栗梨：“……好…………！”

        都離：……

        黑發的小少年看身邊的同行人輕巧地攥著右手的拳頭平舉在身前，同樣相當有儀式感地做了個“沖鴨”或者說“好耶”的動作，但手臂只虛軟地向上舉了平時的三分之一，就緩緩放下了。

        “你……害怕？”都離有些猶豫地問道。

        栗梨搖搖頭，“就是，有一點點……虛……”

        她伸出手指做了個指尖宇宙的動作，“等……結束升空……就好了……”

        都離帶著一絲擔憂，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升空的感覺停止了，他們現在正平直地向前移動。窗外閃現著大片的云朵，下方則是曠野地帶的景色。

        栗梨又坐了一小會兒就似乎力氣全滿一樣地啵地坐起來，扒著窗戶向外看。

        似乎平穩飛行的時候，她的狀態就好很多。

        都離見她似乎恢復了，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止了又止。

        止不住了！

        “嗯……小梨？”他猶豫著說。

        “嗯？怎么啦？”她像平時一樣活潑潑地轉過頭，完全看不出半分之前被嚇到半個靈魂都要飄在外面的痕跡。

        “去木桿鎮？”

        “是呀，我家就在木桿鎮哦！離曠野地帶不算太遠。話說木桿鎮雖然有商業街啦餐館啦甚至寶可夢中心啦之類的，但和大城市比起來還挺荒涼……我是說，安逸！……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不去宮門市？”得到回答但并沒有解決疑惑的都離再接再厲。

        “？？去宮門市做什么？”又不是要開那啥勞什子簽售會。擺爛作者帶著點抵觸地這樣想著。前幾年還好，后幾年這個活動完全就變成了催更現場，這誰頂得住啊jpg

        “誓約？”越說越迷惑的都離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難不成恒約花——“永恒的約定之花”的簡稱，在念起來覺得音節太多后自動生成的拼字式簡稱，或許這個組織到現在也沒有在加勒爾地區推廣開來，也有名字的原因在——現在簽誓約已經不需要去他們在加勒爾的辦事處了？

        這一兩年沒怎么關注過這方面的小少年沉思。

        也是啦，這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度一百二十分——滿分一百分，簡單來說就是超標——的世界，需要這種業務的人說不上多，因此自然也就沒什么討論度。

        “唔，是啊，我家里的訊息說是已經聯絡好人了，對方最近有空，如果你有那個……解決的意愿的話，就帶你回家簽一下。”

        她聳聳肩，沒說出另外的原因。

        估計還有就是家里的幾個大人想她了吧……

        真是的，她才出來多久啊！也就一個月吧！

        “哦……”都離沒有問題了。

        他想，應該是幾年過去人手充裕了，現在都有足夠分派到客戶家里完成單子的員工數量了吧……

        發展得還挺好嘛？

        他暗自點頭，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組織的發展感到欣慰（？）。

        ……當然，等他過幾天真正見到了幫他們定約的人，才會發現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這么回事！

        哪里是員工變多了，是老板來栗梨他們家串門順便親自幫忙定約了！！

        ……

        如果坐列車從機擎市回木桿鎮，多少要花去幾個小時的時間。

        但改乘飛車、走空路的話，就不需要這么長的通勤時間了。

        又是一個剛好適合吃下午茶的時間，載著他們兩個人的飛車在寶可夢中心前的停鴉坪緩緩降落。

        溫柔的大烏鴉輕輕地將轎廂放在地上、只在翅膀扇動間吹走了地上薄薄的一層灰土。這簡直與之前栗梨某次乘坐的飛車的降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次轎廂震動的程度讓她覺得自己幾乎是被“扔”下來的不說，人都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害得她出來后忍不住看了好幾次地面，懷疑是不是車廂下方已經被砸出了坑來。

        司機翻身下鴉，栗梨則用自己的手機將車費付好，又接了都離轉來的另一半車費。在與司機和鋼鎧鴉道過別后，她轉身跑到熟悉的石磚路上。

        “走吧！這邊！”她沖都離招了招手。

        “滴！”藤藤蛇這時也從精靈球中跳了出來，抖了抖身子，哧溜一下攀上栗梨的肩膀。

        …

        左拐右拐的石磚分叉小路，長短短長長的五下敲門，和元氣的一聲“我回來啦——”

        這些都是栗梨回家時必做的程序，她的敲門就像是剛剛那只鋼鎧鴉的長唳一樣，是她專屬的儀式感。而那聲“我回來了”，則是屬于這個家庭的儀式。

        不過這次，千篇一律的回家程序多了一點小小的不同：

        “我帶了朋友回來喔！這就是我和你們講過的阿離！”她大大方方向身邊一指。

        “初次見面，您好……請多指教。”

        看到室內的寶可夢全都不怕自己、也沒有表現出排斥，都離驚訝到差點再次失去對寶可夢世界的語言的掌握能力。

        客廳中，正圍坐吃茶點的幾個大人紛紛微笑。玫瑰先生將茶杯放下，像每次歡迎栗梨回家那樣，開口說了歡迎回來；又轉向她帶回的旅伴回以正式的見面詞。

        他說完，百合女士又緊跟著追了一句“快來吃下午茶吧，今天是泡芙，現在應該還是熱的！你們兩個的份都有！”

        栗梨聞言驚喜地哇了一聲，將自己的小包隨手丟在地上，又示意都離跟著自己去廚房。

        然而都離在空白著表情學她將背包放在地上后就沒了后續動作。栗梨見她沒有行動，干脆像之前那樣握住他的小臂帶他去廚房。

        “快快快，我中午吃的都是什么萬用寶可夢通用糧一樣的咖喱飯啊，三個泡芙都哄不好我了，至少要五個！”

        都離：……

        他一言不發，像個沒頭沒腦沒目標的呆呆獸一樣，神思不屬地跟在栗梨身后。

        這個人的腦海內已經被“竟然又有寶可夢不怕他不怕他不怕他”……這種內容刷屏了。

        ……嗯，以草系大師的寶可夢的等級來看，它們自然是對都離的驅散buff沒反應的。

        甚至，屋內今天難得沒在花房曬太陽的裙兒小姐旋著身子、像是跳舞一般接近他們，阻住栗梨奔向廚房的步伐，繞著她轉了幾圈后在距離都離很近的地方停下、踮起自己的樹根腳，和俯下身的栗梨以臉頰貼貼，隨后又用自己的葉子手臂理了理她裙擺上皺起的花邊。

        栗梨一手還抓著自己的旅伴，另一手直接附身攬上裙兒小姐的肩背。

        “想你想你想你！我也好想你啦！不過現在先讓我吃口泡芙吧，畢竟我也好想菜菜阿姨的小點心呀——”

        裙兒小姐笑彎了眼睛，又貼了貼她的臉頰才抽身離開。隨后，它優雅地欠身攬臂，讓開路做了個“請”的動作。

        接著，它看向都離，歪頭。

        這個人類好像從剛才起就一直特別震驚的樣子……

        ……這種情緒，應該是震驚吧？

        它不太確定地這樣想著——感應陌生人的情緒這種事，還是超鬼仙三系的寶可夢們更在行——放出了一點點甜氣。

        沒什么機會被寶可夢丟甜氣的都離：咦，我是誰，我在哪，我好快樂。

        被泡芙蒙蔽了雙眼、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異常的栗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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