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神奇的土地
載著支邊青年的火車,一路向西奔馳著。
和陳廣良一同來支邊的還有兩個老相識:夏仲天和劉一德。
火車進入新疆以后,一眼望去窗外除了戈壁灘還是戈壁灘,不見一戶人家。車廂里已有人被眼前的荒涼嚇哭了。
列車停靠在吐魯番以東的這個小站蒲昌站。幾名工作人員來到車廂,大聲地說:“同志們一路辛苦了,江寧縣的青年在這站下車了。”
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有的人腳腫得穿不上鞋,只好伸進去半拉腳,一瘸一拐地走下車廂。
站臺不遠處,就是縣支邊在車站設的臨時辦公室。在分配每個人的去向時,他們三個人要求能分在一起。
陳廣良舉手說:“俺家妹妹也是支邊來的,在火車站的供銷社上班,俺想離她近點。”
工作人員交頭接耳交換了意見,決定把陳廣良和夏仲天,劉一德一同分到了蒲昌縣火箭公社小王坎兒生產隊。
其中一個工作人員說:“這個地方是離火車站最近的了,40來里路,等會兒出去你們往南看,那個沙山跟前的那一片綠洲就是。”
陳廣良打聽到火車站供銷社位置,興沖沖地去找二妹。不巧的是陳秀菊到縣城開會去了。
前來接他們的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回族青年三十來歲,瘦長的臉龐,大大的眼睛,穿著一件掉了色的打滿了補丁的發白的藍布褂子。他趕來一輛馬車,等陳廣良他們三個人爬上了馬車,他揚起鞭子,一聲“駕”,馬車向看似谷底的南戈壁飛奔起來。
“小王坎村歡迎你們,我叫尤家娃。” 趕車人濃濃的甘肅口音表明他是一個甘肅漢子。他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張小紙片,和一個小鐵盒,熟練的打開鐵盒,用小紙片從盒子里鏟出金黃色的細絲,卷了支煙卷遞給坐在他身邊的陳廣良,說:“抽個煙吧。”
陳廣良連忙接過趕車人自制的煙卷,說:“尤老弟,我叫陳廣良,你來幾年了?”
尤家娃背過迎面風擦著火柴,說:“額來七年了。”
陳廣良湊上前去點著煙卷兒,剛吸了一口,便不停嗆咳起來。
夏仲天好奇地問:“尤……尤家娃,你這是什么香煙?好沖。”
尤家娃看一眼夏仲天說:“這個叫莫合煙,自己種的。這邊的男人都抽這個。”
尤家娃兒又卷了兩個煙卷兒,遞給了夏仲天和劉一德。他們兩個人點著了煙圈吸了一口,也不停的咳起來。
夏仲天邊咳邊說:“俺的乖乖,這個煙勁太大了,受不了。”
尤家娃拿起煙卷示范地抽了一口,說:“要慢慢的愁。”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起來。
從火車站到火箭公社小王坎兒生產隊有四十多里路,都是下坡路。馬兒不費勁兒地一路小跑著。
尤家娃大聲地說:“額們來的時候,比現在苦啊,沒有房子住,住的是地窩子。去年才從地窩子里搬到土坯平房,還有一間正好你們去住。”
劉一德問:“老鄉,什么是地窩子?”
夏仲天不耐煩的看著劉一德說:“你真是沒出過門,地窩子,就是在地下挖個大坑,上面蓋上草席子,人住在大坑里面。”
劉一德不好意思的說:“你咋知道呢?”
夏仲天說:“俺們當過兵的人,什么沒見過?”
三個人慢慢地吸著莫合煙,環顧著四周。
向北看,東西走向的青褐色的山脈高聳入云,雖說是炎熱的夏天,但有幾座高聳的山峰上,依然有皚皚的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七彩光。
往南看,綿延南部天邊的金黃色的山脈,如一條金絲帶飄落在戈壁。
緊挨著這條金絲帶,是線狀的綠化帶,隱約可以看到房屋在綠叢中浮現。
山腳下的火車站,此時已高高在上了。馬車還在繼續朝著一個巨大的坡下跑著。
道路兩邊是一望無垠的青褐色的戈壁平川,地表被一層大大小小的青褐色的碎石覆蓋著,寸草不生。
向東、向西一眼可以望到天際相連的地平線。
尤家娃一字一頓地說:“北邊是天山,山那面有牧場;南面是火焰山,當地人都叫他沙山。”
夏仲天一聽火焰山幾個字,急忙問:“尤老弟,你剛才說的火焰山,就是西游記里的那個火焰山嗎?”
尤家娃慢慢地說:“應該差不多吧。”
陳廣良問:“尤老弟,這路兩邊的地上,怎么連個草都不長呢?兩邊的山上也都光禿禿的?你怎么說天山的北邊是牧場呢?”
尤家娃說:“這里是吐魯番盆地,成年也不下雨,夏天很熱的,四十多度的天都是常事。天山北面就不一樣了,那里經常下雨,氣溫也不高,夏天雪水融化以后山坡上長滿了草。戈壁上高溫,暴曬,缺水,就這什么都長不了。如果有水眼前的這些戈壁灘,都可以變成良田。再順坡往下走,到了沙山腳下,那里有成片的濕地,長滿了蘆葦、紅柳。我們58年來了以后,和當地的老社員一起,在這片濕地上墾荒造田,已開出了三百多畝可耕種的土地,你們現在能看到的沙山腳下那一條長長的綠帶,就是我們支邊人這幾年辛勤創造出來的。”
“你們現在來,比我們來的那個時候條件好多了,特別是支邊青年村,家家都從地窩子里搬到新蓋的土坯房里了。五八年那時候這里只有五個村落,現在這里已經有11個村了。”
三個人看著荒無人煙的隔壁,一個個默不作聲的聽著尤家娃說話。
劉一德抬起眼皮問:“尤……尤什么娃,俺叫劉一德,我們要去的小王坎兒村,都是哪里的支邊青年?”
尤家娃說:“小王坎兒村大多都是老社員,新社員沒幾家,所以要把你們都分給我們。”
“哎!尤家娃,什么是老社員和新社員?”夏仲天歪著頭問。
尤家娃說:“祖祖輩輩在這里生活的人,叫老社員,大多都是維吾爾族人。支邊青年插隊落戶的就叫新社員,我們都是新社員。”
路程走到一半的時候,路的兩邊每隔七八十米就會從戈壁平地上隆起一個土包,一字兒排開一直向南延伸,消失在綠色植被中。再向馬車兩邊眺望,目光所及之處陽光下仍有那從高高一字排開延伸下來的土包。
戈壁上隆起的有序排列的土包,引起了三個人的好奇,陳廣良試探著問尤家娃:“尤老弟,新疆這里人煙稀少,這戈壁灘上哪來這么多的墳墓啊?”
尤家娃轉過頭張望了一圈,說:“哪里有墳墓?”
陳光良指著路旁邊的大土包說:“這不是嗎?左右兩邊往遠看也有呢。”
“就是啊,老尤,你沒見俺們幾個都嚇得不說話了嗎。”夏仲天附和著。
尤家娃看看路邊的土包,笑了,說:“那是坎兒井的豎井口,每年都要從井里掏上來的很多淤泥,倒在井口兩邊,時間長了就堆的很高,遠遠看像墳墓一樣。我們剛來的時候和你們一樣,也是這樣疑誨的。”
“你們剛來新鮮事兒多著呢,慢慢你們就會知道的。”
陳廣良說:“尤老弟,還有啥新鮮事?給俺們說說唄。”
尤家娃謙虛的地了笑說:“哎呀,多了額也給你們諞不來,你們待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
陳廣良又問:“維吾爾人好處嘛?”
“好!好!老社員們特別淳樸,尤其是我們隊的繞子隊長,可崇拜毛主席了。他說他們全家解放前給地主家種地的時候,全家人褲子都穿不起,尤其是小孩子,大冬天的都還光著屁股。是毛主席派來解放軍打倒了地主,他才有了衣服穿,還進了學堂學了文化。”
馬車離有綠色地方越來越近了,路面平緩了許多 ,馬開始奮力的昂首蹬蹄向前,快到目的地了,馬蹄聲緊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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