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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求醫


紅衛自從到了新疆,就一直拉肚子。時好時壞,胖嘟嘟的小臉因為拉肚子小了一圈。
  仝蘭芝三天兩頭帶著紅衛到公社衛生院去看醫生,醫生給開了各種藥,可總是不見好。
  馬嫂子、尤家娃女人都以老新疆人的經驗告訴仝蘭芝:“小娃娃,剛到一個新地方,水土不服,慢慢就好了。”
  一個多月后,紅衛的腹瀉越來越嚴重了,瘦得眼窩下陷,皮膚松弛,頭發也稀稀拉拉的沒幾根了。
  仝蘭芝看著拉得不成人樣的兒子,已無心再去出工掙工分。她堅持讓丈夫請假帶孩子到上級醫院治療。
  陳廣良看看哭聲都已很小的兒子,也焦心地坐不住了。
  兩個人商量好去火車站求助二妹。
  于是,他們先從隊里預支些錢,因為當天肯定是回不來,也不好借老社員家的驢車用。
  仝蘭芝將三個女兒托付給張耀祖和劉一德幫忙照看后,和陳廣良兩個人抱著紅衛向北一口氣穿越了三十多里的戈壁。
  中午,他們來到了火車站。供銷社門市部中午關門下班了。陳廣良和仝蘭芝抱著孩子找到二妹家里。
  二妹的婆婆見一下來了兩個大人,臉瞬間就拉得很長。
  仝蘭芝剛坐下,紅衛小屁股里噗嗞一下拉一灘豆花狀的東西。仝蘭芝給紅衛換了尿布,和二妹說著兒子的病情。紅衛屁股里又噗嗞一聲,接著是噗嚕噗嚕聲音。仝蘭芝的心立刻緊縮起來。
  陳秀菊看侄子屁股里在不停地往外拉著泡沫狀帶點白紅的穢物,顧不得留哥嫂吃午飯,直奔鐵路醫院而去。
  三個人急匆匆地來到不遠處的火車站鐵路醫院。
  醫生簡單的給紅衛做了檢查,責怪地看著仝蘭芝和陳廣良,說:“孩子都拉脫水了,怎么才抱來看病?”
  仝蘭芝瞬間哭出了聲,懇求著:“醫生!你救救俺孩子吧,俺們剛到新疆才一個多月。在公社也沒少看醫生,吃了藥就是不見效呀,都說是水土不服,讓俺不要著急。”
  醫生果斷地說:“收住院。”
  很快,醫生、護士一起過來抱著孩子進入治療室,不一會兒里面傳來紅衛掙扎地哭聲,隨后頭上扎著針、吊著鹽水瓶子的紅衛被護士抱了出來。護士把孩子交給仝蘭芝,并陪同送到病房。
  陳廣良小心地靠近掛著吊瓶的兒子,擔心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陳秀菊和鐵路醫院的醫生都很熟,她來到醫生辦公室詢問侄子的病情,懇請醫生一定想想辦法。
  醫生說:“這會化驗室還沒有上班,等下午一上班做個大便化驗,就有治療目標了。眼下孩子重點是把體液補上來。”
  陳秀菊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安慰著大哥大嫂說:“在鐵路醫院掛幾天水看著,醫生說拉脫水了,掛幾天水會好點。不要著急,等會兒上班了,我去給院長打個招呼,請他多關照關照。”
  紅衛住進醫院后,一瓶接一瓶地掛著水。
  第二天中午,陳秀菊和火車站郵電局里的一位彭姓大姐過來探視紅衛。她親切的對仝蘭之說:“我和陳秀菊是五八年一起支邊的同鄉好友,你有啥困難盡管給我說,晚上我給孩子熬點米粥送過來。”
  仝蘭芝的臉上掛滿了焦慮與擔心,彭大姐的話溫暖了她惴惴不安的心,小聲的回彭大姐:“彭大姐,謝謝你!你們上班都挺忙的,孩子現在拉成這樣,啥也不愿吃。”
  “喂幾口米湯也是好的。”彭大姐說。
  陳秀菊看著焦心、面色蠟黃的仝蘭芝,提高嗓門說:“嫂子!到了醫院,孩子交給醫生,你盡管放心。你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要不哪里來的奶水喂孩子?”
  陳秀菊對彭大姐說:“彭大姐!你給孩子熬米粥,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她從提兜里取出干糧,“大哥!我給你和嫂子帶的飯,就著咸菜吃吧。”
  彭大姐看著陳秀菊說:“就你那婆婆,要讓她天天熬米粥還不得要她的命啊!”
  三天以后,紅衛精神了許多,皮膚也飽滿了起來,拉的次數在減少。
  仝蘭芝見丈夫在醫院里也做不了什么,又操心家里的三個女兒,二妹為給他們倆帶飯,每天都要和婆婆吵架。她便讓陳廣良先回家去了。
  仝蘭芝晝夜守護在嬌兒的身邊,祈盼著  小兒早日好轉;她每餐強咽下飯菜,為的是孩子能有一口奶吃。
  陳廣良每隔幾天就會步行走上來到醫院看看,順便給妻子帶幾塊馕餅。
  紅衛經過救治,精神好了許多。和媽媽對視時有時能咿咿呀呀的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露著甜甜的笑臉。
  紅衛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拉肚子總算止住了。醫生又給紅衛做了一次全面的會診,通知仝蘭芝說可以出院了。
  這時,離過年已經不遠了。
  陳秀菊給聯系了去往火箭公社的郵政車,順路把仝蘭芝母子送到了家。
  小芳、小萌、小燕背著書包放學回到家,推開門見到了一個月沒見的媽媽,三個人興奮的撲上來擁簇著仝蘭芝。

  小芳搶先說:“媽,我們放寒假了,我和小萌姐都當上紅小兵了!”  說著還抬起胳膊讓媽媽看別在右臂上的紅小兵袖章。
  小萌也高興地抬起右胳膊說:“媽!你看,我也有。”
  上一年級的小燕手捧著獎狀,遞給媽媽,說:“媽,我有這個。”
  仝蘭芝摟著小燕高興地夸贊道:“媽媽的閨女都是好樣的。”
  晚飯后,一家人圍著火爐開心的剝棉桃,小燕纏著爸爸講故事。陳廣良講的《急性子和慢性子》詼諧的故事情節,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夜深了,小萌睡醒一覺醒來,看見媽媽還在油燈下縫著什么。起來披上棉襖,從炕上下來,走到仝媽媽跟前,說:“媽媽!你怎么還不睡呀!弟弟生病你在醫院照看了一個月,你不累嗎?”
  仝蘭芝停下手里的活,把小萌攬在懷里,說:“媽不累!從你跟我來,媽光顧得家里事,沒有和你好好說過話,告訴媽,還習慣這兒嗎?想你媽媽爸爸嗎?”
  小萌想了想說:“有時想,但又不敢想。怕壞人知道了我的秘密。媽,你說我媽媽為什么是資本家出身呢?”
  仝蘭芝說:“孩子!出身是自己不能選擇的,但你要記住你的媽媽沒有剝削過任何人,她很早就投身到了新中國的建設事業。你爸爸和你陳爸爸一樣,也是參加革命的復轉軍人。你現在和妹妹不是都當上紅小兵了嗎?你現在是我們的女兒,貧下中農的女兒,沒人敢欺負你。”
  “去睡吧!明天早起來和妹妹一起打掃衛生,快過年了,媽給你做新衣服。”
  第二天早上,躺下沒有多會的仝蘭芝起身下炕,把爐灰扒拉出去,生好火,燒了一壺開水,把臟衣服泡起來。
  早飯后,小燕照看弟弟,小萌和小芳洗衣服,仝蘭芝和丈夫把從生產隊領來的口糧送到村頭的磨坊里磨成面粉。
  磨面坊里等著磨面的人很多,因為還有七、八天就要過年了。
  磨好面粉,陳廣良扛著回家的路上,遇見繞子隊長和他的羊缸子熱衣汗大姐。繞子隊長熱情地問候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問:“老陳!你當過解放軍,你會開車嗎?”
  陳廣良搖搖頭說:“繞子隊長,俺不會那玩意兒。”
  “哎呀!現在嘛,有一個麻煩事情,公社給我們一個拖拉機,拖拉機你知道嗎?”
  陳廣良一聽繞子隊長說到拖拉機,高興地說:“繞子隊長,拖拉機俺不會開,但俺會修理拖拉機,俺在拖拉機廠工作過。”
  繞子隊也高興地說:“現在拖拉機的事情解決了半個問題,開的問題你再幫忙想想辦法,支邊青年里面勞道的人有。”
  陳廣良說:“俺幫你打聽打聽。”
  繞子隊長看著陳廣良扛著的面粉,又說:“馬上要過年了,家里還有沒有什么困難?”
  陳廣良連忙說:“沒有,沒有!喝的吃的都有。”
  繞子隊長說:“我們老社員每家都有羊,你們新社員也要學習養羊。這幾天天山上的羊要回來了,給你們每家分一頭母羊,明年它給你們下一個羊羔子,過年的時候就有羊肉吃了。”
  陳廣良十分高興地說:“繞子隊長,有你在,我們新社員心里就踏實。”
  仝蘭芝問繞子隊長:“你和熱衣汗姐姐到哪里去?”
  繞子隊長說:“我的羊缸子愛漂亮,公社供銷社門市部新到一批好看的花布,我們剛買上,去五小隊找裁縫做裙子。”
  仝蘭芝說:“五小隊還挺遠的呢,把布給我,我給姐姐做怎么樣?”
  繞子隊長給自己的老伴說了一遍仝蘭芝的話,熱衣汗大姐驚喜地連連點頭,用維語說:“這個妹妹是個勞道人!”
  繞子隊長給仝蘭芝翻譯道:“我的羊缸子說你是匠人。”
  熱衣汗大姐把用綠色方巾包著的布料遞給仝蘭芝,仝蘭芝讓陳廣良扛著面粉先回去,自己要隨熱衣汗大姐和繞子隊長到他們家里去拿了件舊裙子做樣子。
  繞子隊長的家  在村子的西邊,一進門是一個大院子,有個和平房一樣長的大涼棚,三間土坯平房的其中一間屋里有一面大炕。炕的四周墻上,有兩處長方形的洞,被子褥子整齊地疊放在洞里。
  熱衣汗大姐熱情地請仝蘭芝坐到熱炕上,拿出葡萄干和馕招待著仝蘭芝。
  仝蘭芝用手丈量好熱衣汗大姐身體尺寸,要了一件熱衣汗大姐喜歡的舊裙子,匆匆別過熱衣汗大姐和繞子隊長回到家。
  回到家,陳廣良嘲諷地說:“少數民族的裙子你會做嗎?”
  仝蘭芝生氣地說:“沒有這個金剛鉆,就不會去攬這個瓷器活,你等著瞧吧。”
  當天晚上,幾個孩子趴在土桌子上寫寒假作業,紅衛早早地睡下了,仝蘭芝做著針線,陳廣良與張耀祖坐在炕前的火爐旁邊開心地說著什么。
  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劉一德過來串門,高興地說:“仝大姐!俺明天準備回老家呢,俺擔心你給俺介紹的對象,如果看不上俺可怎么辦?”

  仝蘭芝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回答說:“俺估計沒啥問題,只要你舍得花錢,保準能成。”
  劉一德憨笑著說:“嘿嘿!俺把這幾年掙的錢都帶上了,三百塊錢呢?”
  仝蘭芝鼓勵著劉一德說:“你就放心回吧,結了婚就把媳婦帶來新疆,要不然你那幾個錢,可撐不住你那個老丈人折騰。”
  幾個人又聊了會,仝蘭芝說:“不早了,你明天還要趕路,叫上耀祖弟回屋休息吧。”
  張耀祖起身跟著劉一德走了。
  仝蘭芝讓孩子們洗洗睡下后,把手里的布料鋪到桌子上比劃著。陳廣良從墻上掛著的布兜里取出一封信,遞給仝蘭芝,低聲說:“關祥飛回信了!”
  仝蘭芝立刻來了精神,問:“信上都說什么?劉老師和孩子們都好吧?”
  陳廣良嘆口氣說:“都不太好!缺吃少喝的還好說,就是處處受人排擠,黑五類的日子能好過嗎?哎呀,你自己看信就知道了。”
  仝蘭芝極速地看完信,轉頭端詳著熟睡的關小萌。
  劉光華的父親也因病去世了,劉老師悲痛欲絕,關祥飛里外跟著生怕妻子有什么意外。
  孩子在學校里受到來自各方面的排擠和壓力,兩個男孩子時常為此和同學打架,最小的女兒為此不愿意上學,不愿意出門兒,只好在家里由媽媽教她學習。
  生活的變故對兩個大人來說不算什么,可就是對孩子的影響太深遠了,這也是劉老師最焦心的事。
  不論多難,劉老師都想要孩子成為有文化、有知識的人。
  放學以后,為了免受同學們的辱罵,劉老師不讓孩子出去玩,躲在家里和媽媽一起看書,自得其樂。
  信中特別提到關小萌,劉老師慶幸小萌能在你們身邊像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健康陽光的成長,感謝你們地不離不棄。
  仝蘭芝讀完信,深切地感受到劉老師深陷泥潭的舉步維艱。
  仝蘭芝和丈夫說了半夜的話,她說出自己的想法:“俺們要設法幫助劉老師一家離開那個地方,老家人多嘴雜,人難做呀。要是能來新疆和俺們一起生活在戈壁上,興許生活會大變樣呢,這里的人都非常的純樸。”
  陳廣良撓著頭說:“現在支邊的政策有了變動,想個什么理由把他們遷到新疆來呢?”
  仝蘭芝想了想說:“就用投親靠友的理由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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