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負傷
初六,裝卸隊要復工了。
裝卸隊里有一半人都有了自行車,所以隊里決定不再派車了。
積雪覆蓋了路面,依稀可見兩行車轍印,上坡路騎行起來比較費勁,大家誰也不說話。
昨天晚上,仝蘭芝做了幾個菜,還有三十晚上喝剩下的半瓶酒。
飯后陳廣良一身酒氣地早早躺倒呼呼大睡了,半夜里被一陣陣哭聲吵醒。他轉(zhuǎn)身對妻子說:“快給他喂奶呀,吵得人都沒辦法睡覺。”
仝蘭芝說:“一晚上都不知道喂多少遍了,哪有那么多奶水?咂得人怪難受的。”
陳廣良像是清醒了許多,披上棉衣坐起來說:“熬的雞湯,你天天喝的沒有?”
“喝的呢!可還是沒有多少奶水。”仝蘭芝無奈地說,“明天你帶上點兒錢,托他二姑在北京那趟火車上買幾瓶煉乳回來貼補貼補。”
天亮了,仝蘭芝起來給丈夫收拾行囊,對陳廣良說:“一個春節(jié)你凈在外面喝酒了,一會兒你就走了,小家伙的名字還沒起呢。趕明兒去報戶口時,沒名字咋行?”
陳廣良沉思片刻,說:“就叫勁松吧。”
“哪兩字?怎么這么耳熟呢?”仝蘭芝問。
“毛主席詩詞里的,干勁的勁,松樹的松。”
“我知道了,大名小名就叫勁松了。也不知道紅衛(wèi)在黃醫(yī)生家怎么樣,怪想的。”
“你就由著他,就不該讓他去。”
陳廣良走后, 仝蘭芝重又拖著虛弱的身體躺在炕上。
春節(jié)前她沒日沒夜地忙,體力早已透支。還好這個月子每天有劉光華老師幫忙做飯,幾個閨女幫著洗弟弟的尿布,她才能躺了幾天。記得生紅衛(wèi)時,才三天就到水塘里洗尿戒子了。 ?
最美好的時光是在南京的那幾年,那時兩個人白天上班,晚上回來一起做飯做家務帶孩子,總有說不完的話。
隨后這十幾年顛沛流離一地雞毛的生活,早已把最初的憧憬摔得粉碎;同時也使得她更頑強更有了那么一股奮發(fā)向上的心勁。
每當她累的想停下來歇一歇時,想想孩子們她總有使不完的勁。
她躺了一會,看到耀眼的陽光灑滿了朝西的靠窗戶的方桌,她知道該起來做中飯了。
小萌昨天早上就回縣城上學去了,小芳和小燕正坐在桌前趕寫寒假作業(yè),常會給姐姐搗亂的紅衛(wèi)不在家,她們姊妹倆人寫的很安靜。
仝蘭芝自言自語地說:“搗蛋的紅衛(wèi)也該回來了,小芳!你大弟到縣城去幾天了?”
小芳停下寫字,數(shù)著手指頭說:“五天了。媽!你想他了?”
“你們不想嗎?”仝蘭芝問。
“媽媽!想!昨天晚上我還做夢夢到弟弟了呢。”小燕搶著說。
仝蘭芝說“今天初六了,明天該回來了。”
“啊啊!啊啊!”小勁松哭起來。
“哭什么嘛,剛吃過。”仝蘭芝嘟囔著,她把勁松抱起來交給小芳抱著,說:“你先抱著哄一會兒,我去給他熬點兒米湯喝。你們四個最屬這個小東西煩人,愛哭愛鬧。你們?nèi)齻大的月子里就知道睡,從不鬧人;尤其是小燕,小時候可乖了。”
仝蘭芝在火爐前忙乎了一會,做好了一鍋菜面稀飯,熱了幾塊發(fā)糕。
小芳端起碗嘗了一口,說:“媽!真香!我做的為什么沒有你做的好吃呢?”
“你呀!多跟媽媽學著點,以后才好找婆家。”
“媽!”芳芳羞得扭過臉去。
“媽!什么是婆家?”小燕不解地問。
仝蘭芝認真地說:“就是姑娘長大了,就會離開媽媽,到另外一個家里去生活。”
小燕聽了媽媽的話,瞬間哭著說:“媽媽,我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和你在一起。不到別人家去。”
小燕的話逗得仝蘭芝笑了起來,說:“好好,我們小燕那也不去。”
小芳笑妹妹:“傻樣!”
“啊啊!啊啊!”小勁松又哭鬧起來。
“媽媽!小弟弟為什么總愛哭啊?”小燕問。
“小弟弟肚子餓。”
“我給他喂飯。”
“弟弟還小,不會吃飯。媽媽一會給他喂點米湯。”
“媽媽!”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紅衛(wèi)飛一樣鉆進仝蘭芝懷里。
王婉露也隨后提著手提袋進來了。
仝蘭芝仔細端詳著紅衛(wèi),說:“到黃大媽家去吃胖了,嗯!身上還一股子香味。婉露!他在你們家搗蛋了沒有?”
王婉露放下提袋笑著說:“這鬼精靈,頭幾天還挺好的,吃的香睡的香也不鬧;可從昨天開始給啥也不吃了,尤其是到了晚上鬧著要回家。本來準備等我休假結束以后再帶他回來,可他是等不及了。”
小芳早已盛了一碗飯放到桌子上,說:“婉露姐!你來嘗嘗媽媽做的菜面稀飯,可好吃了。”
王婉露坐下來端起碗吃了一口,說:“好長時間沒有吃到仝姨做的飯了,比我媽媽做的好吃。”
仝蘭芝說:“農(nóng)村不比城里,沒什么好吃的。那是因為你換了個口味兒,吃什么都覺得香。對了,紅衛(wèi)在你們家這么多天肯定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吧?”
王婉露說:“他在我們家這幾天,給我們家增添了很多快樂。特別是我爸爸媽媽最喜歡逗他玩。還有我妹妹,一天要給他洗兩遍頭,說是非要把他頭上的革命蟲干得干干凈凈才行。”
大家聽罷都愣了一下,隨后“哈哈哈”大笑起來。
“啊啊!啊啊!”小勁松又扯著嗓子哭起來,仝蘭芝急忙從茶缸里倒半小碗米湯,用小調(diào)羹慢慢喂著小勁松,
王婉露問:“仝姨!小家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哭的聲音那么大。”
仝蘭芝說:“他是餓的,我奶水總不夠他吃。你陳叔今天才走,準備托人買煉乳回來添著喂。”
“呀!奶粉我媽讓我?guī)硪话谝蹋∧阋遣徽f奶水不夠,我差點把這事兒都忘了。”王婉露放下碗用手擦了一下嘴,拿過手提袋,取出一袋奶粉。“看!還是花園牌的呢。”
“總讓你媽花錢。”仝蘭芝接過奶粉小心地打開,沖了半瓶奶粉放入哭嚎的勁松嘴里,瞬間勁松停止了哭喊,拼命似的吸吮起來。不一會兒功夫半瓶奶下肚,他安靜地睡了。
小芳陪王婉露去打掃房間了。
仝蘭芝坐下來又把紅衛(wèi)擁到懷里,“給媽媽說說,黃大媽家好不好?”
“好!黃大媽家的蘋果好吃。”
“你惹黃大媽生氣了嗎?”
“才沒有!哼!天天有電影看,還有好多好多的糖吃,還有甜甜的餅子。”
“嗷!黃大媽家這么好,你給黃大媽當兒子吧。”
“才不要!媽媽好!媽媽好。”
“去跟姐姐玩吧,媽媽還有事兒。”仝蘭芝起身推開紅衛(wèi) 。
紅衛(wèi)趴到桌子上纏二姐去了。
仝蘭芝在外屋的儲存間里翻找著什么,她記得今年隊里分了四斤黃豆,入冬前就吃過一頓不知放到哪里了?她記得父親說過吃黃豆芽可以生奶。
一會兒,小芳跑回來說:“婉露姐屋里的炕又冒煙了,爐子對著以后直往外冒煙,熏得我們直流眼淚。
仝蘭芝翻出了黃豆,著急地說:“快去把婉露叫回來。”
小芳回去把王婉露叫了過來,兩個人凍得直跺腳。
仝蘭芝親切地對王婉露說:“婉露!先在我們家住一天,等明天我給你找個人把煙道疏通疏通再回去住
? 葛素華在家里坐不住了,她來仝蘭芝家串門,說:“紅衛(wèi)她媽!縫紉組還得半個月才開工吧?這幾天在翻耕去年的棉花地,棉花根這東西燒火做飯可好了。
仝蘭芝熱情的讓葛素華坐到板凳上,說:“那你一定撿了不少吧?”
葛素華說:“馬嫂子家撿得最多,她家?guī)讉閨女又不上學,平時天天跟著大家在大田里勞動,人多就撿的多唄。棉花根子硬熬火,一捆頂半塊煤塊呢,燒它能省不少煤。不過你在家也沒有閑著,縫紉機一轉(zhuǎn),三毛五毛的就來了。”
“哪里有,我這不坐月子嘛。要能干,不早就叫你們來做活了?”仝蘭芝否認道。
葛素華笑著推搡一下仝蘭芝說:“你在家里搞小經(jīng)濟,其實大家都知道,誰讓你人緣好呢,誰也不來割你的什么尾巴。” 葛素華說完自顧自地大笑起來,“誰不穿衣服?大家離不開你!”
自葛素華那半真半假的一番話后,仝蘭芝心里不得不有些忐忑,萬一有人背后搗鬼那就不得了啦。
第二天,小芳和小燕上學走后,仝蘭芝囑咐紅衛(wèi)照看好弟弟,她從箱子里找出丈夫當兵時部隊上配發(fā)的棉軍帽,戴在頭上下田干活去了。
孫美英最先看到她,忙不迭地跑到仝蘭芝跟前說:“仝大姐!你不要命啦?你生完孩子還沒滿月呢,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得了月子病可就更不好了。”
“美英!我可以呢。”仝蘭芝自信地說。
一天下來,仝蘭芝還真撿了不少的棉花根。
晚上,仝蘭芝感覺腰酸背痛,兩個乳房癟癟的,勁松吸了兩口就哭著松開嘴來。她打開陳廣良托人帶回來的煉乳,倒一調(diào)羹在奶瓶子里,兌了半瓶水搖一搖,塞進勁松小嘴里。她又燒了一鍋豆芽湯,喝了兩大碗,一晚上小勁松睡得挺安穩(wěn)。
半夜里,仝蘭芝就病倒了:發(fā)燒、頭疼、胃也一陣一陣隱隱地作疼。本來吃飯就少的她,更是吃不下飯了。
海力其汗書記的長子近日要準備行割禮儀式。一大早,海力其汗書記拿來幾塊布料找仝蘭芝給他兒子做儀式上要穿的衣服。她看到好朋友仝蘭芝生病后那難受的樣子,她用責備的語氣說:“唉!朋友,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不知道嗎?你拿不動坎土曼大家都知道。你讓大家都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就是對集體的貢獻。你看我兒子要割禮,讓你做幾件新衣服,你卻病了,怎么辦?我去給你找人買藥去,你要快快好起來。”
海力其汗書記出去把正要到地里去的孫美英叫過來,說:“你和仝裁縫是朋友,你陪她去公社看病。”
仝蘭芝坐起來擺手著,說:“海力其汗書記,我家里有藥呢,我剛吃過了。我很快會好的,不會耽誤你兒子穿新衣服。你把布料放下,三天以后我讓丫頭給你送去。”
“你嘛以后就悄悄的在家里做衣服,什么都不要怕。”海力其汗書記松了口氣,“孫美英!仝裁縫交給你了,我走了。”
孫美英陪著仝蘭芝走小路來到衛(wèi)生院。李醫(yī)生把手指搭在仝蘭芝的右手腕上片刻,說:“你氣血太虧了,喝中藥調(diào)調(diào)吧。”
仝蘭芝拿著合作醫(yī)療本,到藥房拿了一瓶補中益氣丸。
回家到路上,孫美英感嘆道:“仝大姐!俺上次帶小蛋來瞧病時那個先生,脾氣一點都不好。你看這個先生,俺看他對誰都是好言好語的,一點也不嫌煩。”
仝蘭芝甚為贊同地說:“這個李醫(yī)生確實脾氣好,是個好人。就是出身不好。”
回到家,仝蘭芝趕緊讓美英到地里去了。她喝了藥躺到炕上問紅衛(wèi):“弟弟哭了嗎?”
紅衛(wèi)說:“弟弟沒哭。我一直看著他呢。”
“俺紅衛(wèi)真乖。”仝蘭芝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什么來。
仝蘭芝透過窗戶看到社員們都回來吃午飯了,他讓紅衛(wèi)去把沙紀建叔叔叫了進來。
小芳和小燕放學回來看媽媽不舒服,默默地做著家務
天快亮時,仝蘭芝感到身底有些涼,她穿衣下炕生好火,在屋里活動了一會兒以后,感覺身體較昨天輕松了許多。
她在爐子上搭上鍋,準備好孩子們的早餐,自己先吃了幾口。
她把布案收拾干凈,拿過昨天海力其汗書記送來的布料,一手拿尺子,一手拿粉筆,在鋪展的布料上比劃著,幾剪刀就裁剪好了。
她早已把隊里的每一個人的身高尺寸熟記于心。
正月二十,她把做好的衣服一大早送到了海麗其汗書記家,孩子經(jīng)過試穿正合身。
轉(zhuǎn)眼到了海麗其汗書記兒子割禮的那一天,生產(chǎn)隊里又熱鬧起來。
四五個鼓手坐在書記家的門前敲著鼓,村兒里的姑娘、媳婦們穿上了漂亮的花裙子,小男孩兒和小伙子戴著花帽,一些成年男人也戴著花帽。
海麗其汗書記家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鍋,請來大師傅燒了一鍋汆湯肉,正冒著熱氣。
準備做割禮的小男孩兒,穿的像新郎官一樣,和一群小孩子開心的嬉戲追逐。
海麗其汗書記和老伴兒也穿戴一新,喜氣洋洋的站在門口迎接著前來賀喜的客人。
客人們禮讓著讓長者和男人們走在前面,女人和孩子跟在后面,上炕坐成U型。
炕上早已擺滿了一溜的馕和油餅子,而且也都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堆放在一個個的大圓盤里。
客人坐好后,幫忙的姑娘、小伙子恭敬地給在每個客人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汆肉湯。
維吾爾族人待客,不管你同時來多少人,都可以隨時坐到炕上開吃。
仝蘭芝帶著紅衛(wèi)去的時候,炕上沒有多少客人。海麗其汗書記熱情地把她引領到炕上坐下,親自把湯碗放到仝蘭芝面前,說:“你不要吃涼的,把馕和油餅子泡的湯里面吃。”
海力其汗書記又拿起一塊油餅子塞到紅衛(wèi)手里,“多多吃!巴郎子!”
仝蘭芝起身離開時,海麗其汗書記硬讓仝蘭芝帶回去兩個馕。
傍晚起風了,天空布滿了厚厚的灰色的云,仝蘭芝給孩子們做了一鍋白菜粉條湯,就著馕吃得渾身暖暖的。
半夜里,仝蘭芝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她穿衣下炕打開門,一陣寒風涌進門來。老馬和尤家娃架著陳廣良站在門口,陳廣良的一條腿上纏著繃帶。仝蘭芝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哆嗦著說:“我的老天爺耶!這是怎么了?咋還要人架著呢?”
“先別問這么多,趕快讓老陳躺下。”老馬高聲說。
仝蘭芝讓開后,老馬和尤家娃架著陳廣良進屋躺下。
老馬告訴仝蘭芝說:“昨天下午,我們在車皮上往下卸物資,是一些機電包裝箱很重,卸到一半時突然風夾帶雪,跳板上又濕又滑。今年新上去的啞巴,因為沒有經(jīng)驗,負重走跳板時不小心滑落下來。恰好陳光良就站在跳板旁邊,他沖過去扶啞巴,結果兩個人一起跌倒,啞巴身上的箱子重重的砸在他的腿上。經(jīng)過醫(yī)生檢查,腿斷了。我們連夜打電話讓隊里派馬車上來把陳廣良送回家,你要辛苦了。”
老馬說完和尤家娃告辭走了。
仝蘭芝關好門,坐到丈夫身旁,撫摸著陳廣良打著石膏的左腿,說:“還疼嗎?當兵打仗時都沒有傷胳膊斷腿兒,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陳廣良臉上冒著汗珠,說:“在馬車上顛的有點疼,你還沒滿月,我躺到這里還得你照顧,要辛苦你了。”
仝蘭芝拉過被子給丈夫蓋好,說:“家里有去痛片,你吃一片吧。多險吶,那些鐵家伙要是砸到頭上可怎么辦呀?對了,你還沒吃飯呢吧?”
“哪還顧得上,到醫(yī)院接好骨頭打上石膏,掛了兩瓶鹽水,馬車就到了。”
仝蘭芝捅開爐子加點煤,熱好了昨天晚上剩的白菜粉條湯,掰幾塊馕放進去端到炕前。
陳廣良幾口就吃好了,放下碗說:“馕泡在你做的菜湯里更好吃了,在火車站我們天天吃馕,你和孩子也學會吃馕了?”
仝蘭芝笑了一下,說:“吃馕算什么?維吾爾人的話我都會說點了呢。”
“你厲害!”陳廣良嘴里嘟囔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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