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瀟婷處理好一系列瑣碎的事情之后，演員們的表演培訓課也差不多結束。

        是日，幾輛車子浩浩蕩蕩開進一處偏僻的影視基地。

        拍攝地點為貼合劇本選擇在郊外，遠離大城市的一個不發達小鎮，四周圍都是蔥蔥郁郁的林木。

        姜媛緊跟在柳瀟婷身后下了車，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清新氣息。

        扛著器材的隊伍緊隨其后，走進其中一棟拍攝棚房。

        進門左側是一間休息室，供演員化妝換衣服，正前方一個巨大的場景，四周圍都被窗簾包圍，燈光師已經在桌前布置好打光，招呼外婆的演員過來。

        柳瀟婷在監視器前坐下，一絲不茍的調整鏡頭，看上去不太高興，實際上這就是她工作時的狀態，用安娜的話來說就是不太有人味。

        鏡頭里男男女女聚了一堆，場面有些混亂。

        柳瀟婷皺眉，帶著幾絲怒意：“都各就各位，準備第一場室內戲。”

        所有人立馬散開，回歸工作崗位。

        姜媛深吸一口氣，第一場戲主要是表現她和外婆之間相依為命的親情場面，比較接近生活經驗，她還比較有把握。

        外婆踩著縫紉機入畫，昏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

        已近深夜，外婆為了養活一家人還在辛勞趕工，她的眼睛有些酸澀，時不時揉著眼睛，十分辛苦的樣子。

        “卡！”柳瀟婷聲音乍起，打斷道：“燈光組的，你們剛剛在干嘛？”

        道具師傅嚇了一跳，戰戰兢兢連忙上前。

        柳瀟婷起身走到外婆椅子后面上的一扇小窗旁，指著那幾棵被遮擋的樹說道：“樹是有影子的，尤其是晚上有月光，風一吹樹枝搖晃，影子也跟著晃，全給遮住就沒有真實感，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師傅這才意識到，連連道歉，又趕忙讓人上去收拾窗子，重新打光。

        姜媛在一旁看著柳瀟婷來來回回的拍了好幾遍，她沒太能品出其中的差別，心里越發沒底。

        身邊有人注意到她焦慮的表情，安慰道：“都是些小問題，柳導比較精益求精，沒人注意的角落也這樣，實際上只要好好演，她不會挑刺的。”

        對接調整好半天才達到柳瀟婷想要的效果，燈光師傅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劇組其他人員也跟著松了口氣。

        姜媛也不敢大口呼氣。她沒想到片場所有人都這么害怕柳瀟婷，她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齊刷刷看過去。

        等會就是她上場，姜媛手心出汗，她又有點緊張起來。

        “卡！”不過片刻，柳瀟婷又站了起來，她走到演員跟前提醒道：“一會要拍近景，我們不用替身，你也提前學了縫紉，記得手抖動的幅度自然一點，電影要求貼合實際和生活。”

        外婆連連點頭，表示理解。

        柳瀟婷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姜媛，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安撫道：“一會是你的第一場戲，準備好了嗎？”

        姜媛很有信心點了點頭，雖然很簡單，但是這場戲她已經在腦海里排練過幾百遍。

        攝像機又開始運轉，姜媛一下子沖進畫里。

        鏡頭里的陳玉梳著雙馬尾，臉上帶著天真善良的表情，一下子撲到了外婆懷中。

        “外婆，我一個人睡好害怕。”陳玉抱著外婆的胳膊搖了搖，懇求道：“你不陪我的話，我就一晚上睡不著。”

        外婆勾了一下孫女的鼻子，慈愛笑道：“小丫頭怎么還不長大，外婆也不能天天陪你啊，難不成一輩子待在外婆身邊？”

        “怎么不行，我就要待在外婆身邊，咱們倆一輩子都睡一個被窩。”

        姜媛拉著外婆的胳膊，剛要起身，就聽到柳瀟婷的聲音，擲地有聲，讓她嚇了一跳。

        “卡卡卡，你們怎么走的位，說了拍的是近景，你們兩個身子都出鏡了。能不能協調好？”

        姜媛無措地看了一眼外婆的演員，又看向柳瀟婷，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柳導，我剛剛沒注意，我不知道會出鏡。”

        攝影師也有點無奈，安撫道：“沒事沒事，小姜再來一次能演得更好。柳導，咱們重新來。”

        姜媛趕忙收拾好心情，再次以愉悅的心情撲向外婆。

        這次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喊了卡，柳瀟婷直接走上前，拉著姜媛的肩膀讓她往后站了站，一臉嚴肅道：“剛才你撲上去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鏡頭在哪里？”

        姜媛愣住，四顧看了一眼有些茫然。

        柳瀟婷指給她看，面無表情解釋道：“我們現場有兩個機位，近景的機位在左邊，你不要擋住演員的臉，也別全把后背留給鏡頭，記住這一點，別再浪費時間了。”

        “好的，柳導。”姜媛看著柳瀟婷的表情，很平靜，她卻越覺得慌張。

        以前她一直都拍的是配角戲，從沒當過主角，也沒人給她介紹過鏡頭感這種東西。如果她總是犯這種低級錯誤，后果簡直難以想象。

        光是想想，她都心里緊張。

        這一次開拍，再次撲過去的時候，姜媛特意偏了些身子，角度比前幾次都好一些。一直到對完臺詞，柳瀟婷都沒有開口說話。

        姜媛攜著外婆的手走出畫外，柳瀟婷終于開口：“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拍下去了。”

        姜媛的心重重的沉到了海底，驚慌地看向柳瀟婷，她依然是那副不耐的表情。

        “你還是沒意識到鏡頭，你的表情很細致，表演的很好很有層次感。但是，你不懂鏡頭，不懂得把握節奏。”

        “你是主演，你要讓自己處在鏡頭的中心，不要把畫面的重心留給別人。”她拉著姜媛回到了畫中，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教她走位。

        姜媛看著她鼻頭上微微沁出的汗珠，又愧疚又感動。

        “記住了嗎？”

        姜媛連忙點頭，心里不停的回憶著柳瀟婷剛才的走位。

        正式拍攝的時候，姜媛卻因為記動作而表演得有些僵硬。

        柳瀟婷更不滿意，她拍了幾下手中的劇本，沉著臉起身道：“先這樣吧，拍下一場。”

        無聲的怒火甚至懶得燒到姜媛身邊，她覺得自己被放棄了，一時間心如死灰。

        一旁等著的青年男人立馬脫掉外套，走到導演跟前，等著指令。

        一眾工作人員帶著機器轉到隔壁的另一間景棚，所有人繞開姜媛，小心翼翼跟在柳瀟婷身邊。

        安娜從她旁邊經過，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別放在心上，她就是這樣，你先去休息休息吧。”

        劇組成員的手機全都被沒收，姜媛沒辦法場外求助，只好自己找了個休息室繼續練習。

        她閉上眼睛琢磨柳瀟婷剛才的動作，用茶杯和椅子模擬攝像機所在的位置，然后重新回到了剛才的狀態，想象自己仍然在鏡頭之下。

        這一次比剛才片場拍得放松許多，姜媛多了點信心，她又繼續練習了幾遍，直到這場簡單的戲已經變成她下意識的動作。

        到了第二天，重新拍這場戲時，她果然表現得更自然。

        “看來你昨天狀態不太好，今天這個狀態保持住。”柳瀟婷難得露出笑容鼓勵人。

        不過到了新的一場戲，姜媛仍舊走位糟糕，總是走到畫外，時不時還擋住關鍵性鏡頭信息。

        戲中的姜媛看到柳瀟婷不耐的表情，心里一冷，手腳不平衡差點摔倒。

        “怎么回事？”柳瀟婷拍了拍桌子，“姜媛，你怎么會犯這種錯誤，你以為這場戲不重要就能敷衍過去嗎？”

        “對不起，柳導，我先琢磨一下，不耽誤大家時間。”說著她就沖進了洗手間。

        柳瀟婷看著她的背影，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似乎有點重，示意了一下安娜，讓她去安慰一下姜媛。

        一整天下來，柳瀟婷精疲力盡、心力交瘁。明明每天的進度沒有多少，卻還是很難達標。

        她腦中浮現出姜媛的臉，總是帶著兩分不解兩分茫然，這股子單純可愛的勁兒倒挺像是劇中的人物陳玉。

        只可惜她沒什么經驗，總是犯一些低級錯誤，積累多了難免讓她惱火。

        劇組其他人員也是，似乎總是不注意細節，她一注意到這些漏洞百出的地方就感到煩心，忍不住發脾氣。明明都是很簡單的事情，為什么不能一次做好。

        晚餐結束，柳瀟婷提前回到影棚。她只是想散散心，順便看一看今天拍攝的進度，沒想到遇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攝像機前走動著，口中還念著臺詞。

        柳瀟婷頓了一下，身子隱藏在黑暗中，仔細觀察著姜媛的動作。

        很明顯，她還在練習白天的那場戲，臺詞是不錯，只是走位還是有點瑕疵。不過跟白天比起來，已經算是進步飛速。

        過了一會，她又開始提前練第二天的戲，似乎是在自己找感覺，一臉苦惱的表情做著筆記，像是丟了骨頭的小貓咪，嘟起來的困惑臉蛋讓人憐愛。

        柳瀟婷白天都沒注意到，心想果然還是要有一點距離，才能感受到這種美。

        她輕笑出聲，又繼續看過去。

        這時候，好像有一束光打在姜媛的頭頂，她身子挺直，精神飽滿的投入到角色，每一句對著空氣表演的臺詞都像是有了靈魂。

        柳瀟婷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感嘆她果然比第一天進步太多，現在都能自己琢磨出鏡頭感了。

        按照這個表演，自己明天應該不用生氣了。柳瀟婷不由得彎起了嘴角，沉甸甸的心輕松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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