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 問山頂清風(fēng)明月
山川相異,風(fēng)月同天。
斷指山頂上,一輪明月獨攬?zhí)祀H。
年輕白衣坐在山頂一塊巨石上,長發(fā)披背,精致五官在銀輝下閃閃發(fā)光,雙眸無精神色,心思遨游千里。
周圍萬綠叢中一點紅,其他上山頂觀劍的劍修早在西陵子等人身死時,就悄然下山,生怕吳家少爺殺意正濃,將他們性命也取了去,助助興。
良子房還是盤腿坐在原地,身旁三把飛劍插在地上,另外三把整齊平放在素衣旁。
三月末,四月初,晚風(fēng)乍起,涼風(fēng)送爽。
吳憂回過神時,山上萬籟俱寂,深吸一口清涼氣,看向不遠(yuǎn)處的良子房,見其盤腿念劍,感悟頗深,搖搖頭,輕聲念叨:“真是劍癡。”
年輕白衣跳下巨石,看向其余四座山峰,見遠(yuǎn)處篝火升起,密密麻麻,人影攢動,很是熱鬧。
吳憂微微一笑,若是將五座山峰并在一起,開個真正的劍宗,培養(yǎng)吳家第二股勢力,吳晨見到會不會高興?
寬大袖口抖動幾許,吳家少爺從袖口拿出那支用段玉清人情還來的毛筆。
毛筆外觀很普通,平平無奇,只是用手觸碰時,才會覺得別有洞天。筆身蘊含細(xì)微雕刻,手指摩擦間,有一種熟悉感覺涌上心頭,吳憂當(dāng)即將腰間長劍拔出,只聽輕聲清脆,劍身布滿寒芒,一手在劍身游走,感受其紋路。
吳憂嘴角忍不住勾起,兩個紋理居然是一樣的,都是前朝遺留名物之物。
長劍入鞘,年輕白衣一手轉(zhuǎn)動毛筆,另一手貼在腿上,觀夜晚山間色,愣愣出神。
自己娘親是前朝正派公主之女,血脈純正,前朝重武輕文,皇室中人普遍習(xí)武,更有皇子皇女,甘愿放下錦衣玉食生活,走一段江湖路。自己娘親有一柄名劍不足奇怪,但現(xiàn)在出現(xiàn)一支紋路與無慮一樣的毛筆,還是在兩個氣質(zhì)平平無奇的兄妹身上。
能懷如此貴重之物,那對兄妹身份那真是耐人尋味。
年輕白衣打量起這支毛筆,舉起放在月輝下,好似朦上一層銀霧,筆身紋路若影若現(xiàn),耐心觀賞許久,方才能見到原來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
鳳凰于飛,翙翙其羽。
吳憂想起自己娘親,盡管那時自己還小,記憶還是不完全,但娘親的一瞥一笑,一起一落,都還歷歷在目。
規(guī)矩?zé)o情,人心更無情。
娘親是正規(guī)皇室后人,前朝傳統(tǒng),皇室族員無論男女,身死都理應(yīng)在本家立一塊碑排,入祖廟,享后人煙火。
吳家當(dāng)時沒有刻意壓下消息,就是為了引起娘親本家人注意。
吳晨一個人等了十年,十年里娘家本家人從未露面,最后無奈,只得在吳家本家里立一塊碑排,但吳家祖訓(xùn),外姓者不能入祖墳,只得在娘親生平最愛的佛廟山頭上,立一塊簡單墓地。
吳晨說過,總有一天,娘親本家人會親自來接她回家。
吳憂原本還抱有一絲期待,今日觀娘親本家后人,從南州來涼州,只為尋與他們有恩的段玉清,對自家人只字不提。
吳憂能猜到他們兄妹兩身份,那個心思單純的姑娘反應(yīng)不出來,但那個背負(fù)婁匡的男子,心思不簡單,城府也深,只是奈何第一次出門,南州水柔,溫柔之鄉(xiāng),自然與他們從小嗅腥味長大的不一樣。
“吳少爺可是有心事?”
良子房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年輕白衣將毛筆收好,隨后轉(zhuǎn)過身,朝他微笑道:“斷指山上的劍意如何?”
“很獨特,真是難以想象,吳晨前輩當(dāng)時意境是如何,能一劍劃破一脈山峰!绷甲臃扛袊@一聲,由衷回答。
吳憂淡淡一笑,平靜道:“等我去京城時,好好問一問他,不過他向來是貴人多忘事,或許早就忘記了!
“吳晨前輩的劍很可怕,家?guī)熕貋硇母邭獍粒铕┲膭υ谒劾锊贿^是三兩兒戲,卻逢人談及吳晨,都會退讓一步,說與他四六開,著實不容易。”良子房站起身子,朝吳憂方向走去,隨后在其身旁停下腳步。
吳憂一笑置之,在他印象里的吳晨,似乎跟江湖中的吳晨,不太一樣。
吳晨貴為江湖用劍宗師,這個宗師,不單單是指境界上的高超。
這個天下,不僅僅只有大玄與齊邊兩個國家,還有一些獨立于兩個國家的圣地。
就如鶴周天先前提過的南海帝城,就是擠在齊邊與大玄交接的一處海島,是公認(rèn)天下武學(xué)之圣地,無數(shù)武道文化孕育搖籃。
南海帝城里有許多江湖現(xiàn)在還在流傳的故事,離自己最近的,有吳晨一劍闊海千里,洛塵槍挑百人,還有鶴周天借天下萬劍,呂青衣一朝入圣,讓百萬武夫折腰。
那個在海上漂流的帝城,不僅僅只有故事流出,每過五年都會評一次江湖宗師榜,無論是大玄還是齊邊的武道高手,只要武學(xué)造詣高深,都會在榜單。
榜單分為天地兩榜,天榜為上乘十五人,地榜次之八十五人。
五年評百人,只要能上榜的,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吳晨很不意外的在榜單上一呆就是十多年,初等便是天下第八,惹得江湖震蕩,一路披荊斬棘,除去飛升坐化的,熬也熬到如今天下第三的位置。
除了武學(xué)宗師榜單,還會收集天下女子容顏榜單,名粉黛榜,同樣分正榜與次榜,正榜名牡丹佳麗十人,此榜為胭脂粉黛四十人。
就像洛塵夫人,年輕時就位列粉黛榜第六,身后無數(shù)追求者,若不是洛塵前輩一杠銀槍也在武道宗師榜上殺出威名,還真不一定能守得住如此美人。
吳憂掰掰手指,離這一屆武道宗師評比還有三個年頭,三年后,也不知天下風(fēng)云如何走動,只是那時的南海帝城,定是熱鬧無比,天下武夫朝圣走來,闊出一條人海來,何其壯觀。
只有那個地方,能讓武夫成為天下第一,與兒時玩伴的約定,吳家少爺從未忘記。
吳憂回過神,朝身旁蒙眼男子道:“你這幅模樣,其他人見了,會不會取笑你?”
良子房想了想,搖搖頭,又點點頭。
年輕白衣不解問道:“子房兄這是何意?”
良子房平靜道:“這個世界,不就是有時笑笑人家,有時又被人家笑笑。”
年輕白衣恍然道:“還是子房兄看的通透些,這話水平甚高!
“不是子房境界高,而是子房的對劍的心比武少爺靜一些,我能終日就抱劍思劍練劍,可吳少爺不行。”良子房還是平淡回答,隨后一笑,繼續(xù)說:“如果吳少爺只是一心專注于練劍,能出一個吳家用劍高手,外人會稱贊一句吳家劍仙,卻永遠(yuǎn)不會是吳家少爺。”
吳憂自嘲一笑道:“是啊,連你一個用劍癡兒都懂得道理,天下還有誰人不知玄家心思呢。”
良子房聳了聳肩膀,淡然道:“心領(lǐng)神會尚可,不用太過糾結(jié)!
吳朝搖頭嘆一口氣,舉起一手,在脖子上劃劃道:“若是尋常銀兩事情我何曾要與銀兩計較,眼下事情,可是弄不好要掉腦袋的!
良子房默不作聲,只是將頭轉(zhuǎn)向燈火通明的旱天城內(nèi),問道:“吳少爺準(zhǔn)備何時進城?”
吳憂有些納悶的問:“子房兄,你跟我說說,你是真瞎還是假瞎?”
良子房淺淺一笑,風(fēng)輕云淡的說:“瞎與不瞎有何異處?江湖本清澈,眼下不過越來越渾濁不堪!
年輕白衣微微一笑,打趣道:“想不到子房兄還是讀過書的人,說話這么文嗖嗖的!
良子房搖搖頭,嚴(yán)肅似乎并不打算開玩笑,“吳少爺,現(xiàn)在江湖年輕一輩,何人說話不是兜圈子,繞來繞去,有幾人肯開門見山說實話?”
年輕白衣被講的老臉一紅,又想起良子房那日一進門就點名要取自己腦袋,更是羞愧不已,咳嗽幾聲,沉默不語。
良子房也是意識到自己話語有失,扯開話題問:“先前吳少爺與三位劍修的對招可是精彩,對力的運用似乎也精進一分!
年輕白衣嗯一聲,武道武學(xué)上的招數(shù),越是厲害的,往往越是簡單,但對力道和氣力要求確實瑣碎異常,絕大部分有悖常理,但吳憂這幾日也在參悟鶴周天的兩風(fēng),越是參悟,越是發(fā)現(xiàn)高手之間看似簡單對招,實則不知暗藏多少修行中的艱難困苦。
外人看似吳晨一劍簡單的開山,卻不知他苦練一劍用了將近十年,氣勢在其身上厚積薄發(fā),一氣百里,摧城撼山,這是何等恐怖的忘乎所以?
吳憂閉起眸子,片刻后又睜開,吐出一口渾濁氣,自嘲道:“現(xiàn)在是對付三個劍道散修來的輕松,可要是遇上三位小宗師呢?還能如此簡單嗎?”
吳家少爺望向獨有月光的夜晚,語氣沙啞道:“就算能對付三位小宗師,面對玄家十萬鐵騎,我又拿什么阻擋?就憑我腰間一把長劍?”
年輕白衣低眉看向自己腰間長劍,破愁為笑:“術(shù)業(yè)有專攻,心術(shù)不正的話,除非真的是百年難遇天才,不然何時能成器,登上帝城城頭?”
吳憂彎腰蹲在地上,看下斷指山下的座座草廬,又閉上眼喃喃道:“我這等人,心思太多,殺氣太重,運氣又不賴,是不是可以放手一搏?”
(https://www.dzxsw.cc/book/44564955/6286934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