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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 前輩


  涼州陽城,吳家。
自從那日吳家暫時家主吳妙兒和洛家家主洛塵,兩人親自頂著漫天風沙迎接分家小姐的消息在陽城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揣測,這分家女獨自一人前來陽城所為何事,不是他們閑來無事愛盯著每家每戶的瑣事,而是吳家在陽城地位實在超然,要知道,那日塞外將軍的子嗣前來拜訪,也是下馬登門,在中庭等候,不得出半點聲響,可這分家女,究竟有何面子,能讓兩大家主都來迎接。
一時間,吳長林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有說她身懷不菲的仙物,也有說分家劍池里挖出絕世寶劍,更有甚者,唯恐天下不亂的,在傳這分家女啊,其實是懷了吳少爺的種,來吳家登門告喜的。
外界眾說紛紜,說的是有頭有腦,神乎其神,都分不清哪哪才是真假。
而關于這場傳聞的分家女吳長林,則是在主家里頭,吃喝玩樂,幾乎一整天都跟吳妙兒膩在一起。
旱天城的分家地位如日中天,在族中的地位也是穩(wěn)居二把手,所以吳長林一進主家,面對主家的三千奢華院落,并沒有初來大觀園之感,只是平靜面對一切,這一點讓吳妙兒暗自點頭贊許,直夸自己弟弟的眼光不錯,這姑娘,相對于洛瑾和小蓮,倒是真的平分秋色。
洛塵在接完吳長林后,客套幾句,也就繼續(xù)回書房,專研其中道理。吳長林見此,不由疑惑,吳妙兒見了也是耐心解釋一番,這個心思城府都極其厲害的姑娘,若有所思的點頭。吳長林也不愧是吳憂都夸嘴皮子厲害,心思通透玲瓏的姑娘,與吳妙兒相處還沒半天時間,就從家主稱呼變成妙兒姐姐,最后干脆連妙兒都剩下了,只是稱呼姐姐二字。
吳妙兒自然是樂開花,有個這么個開心果來給自己解悶,求之不得。
兩個姑娘坐在一起,從無到有,也不知在聊什么,總覺得有很多話題,一晃眼,就是一天過去。
夕陽西下。
吳長林與吳妙兒坐在吳家閣樓上,觀賞最美的日落。
吳長林喝了口茶,嘆了口氣。
吳妙兒抿嘴一笑,輕聲問道:“怎么,跟姐姐呆著無聊了?”
吳長林吐吐舌頭,歪著頭笑道:“怎么會!跟姐姐呆一輩子都不會無聊。”
吳妙兒靠在長椅上,微笑問道:“說吧,心里是藏著事情吧?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分家姑娘心里一陣竊喜,臉上還是佯裝一副被你看穿表情的羞澀,小心翼翼道:“姐姐,你對弟媳婦,有沒有什么要求啊?”
一提到這個,吳家大小姐怎會不知這個姑娘心里在打什么心思,她其實是想逗一逗這個姑娘,正想開口說像你這個樣子的,但是話到嘴邊,又注意到這個長相傾國的姑娘臉上流露出的認真,還是認真的思考一番。吳家雖然是江湖勢力,但嫡長子娶親也是很有講究的,這個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不管多少房多少妾,這個正妻,尤為重要。這不僅僅是關系到個人情感,有時候還對家族后續(xù)發(fā)展起到關鍵作用。
當然,這一代吳家家主就很任性。
吳妙兒最后還是淡笑道:“這個啊,還是得看憂兒吧。”
吳長林明顯一愣,不解問道:“姐姐這是什么意思?”
吳妙兒輕笑一聲,看著馬上要下落的夕陽,輕聲道:“應該知道吳晨娶我娘時候,我娘那邊很反對吧,甚至發(fā)話說再也不認這個閨女。”
吳長林點頭。
吳晨娶親的事情當時江湖鬧得可是沸沸揚揚。
前朝孤室加入江湖頂級世家,這對于兩邊,幾乎都是燙手的存在。
吳妙兒苦笑一聲,繼續(xù)道:“其實那時候,吳家也很極力反對,甚至以未來家主位置來威脅他,但是你知道他后來干了什么嘛?”
吳長林搖頭。
吳妙兒繼續(xù)輕輕的說:“吳晨啊,就在大婚那日一手握住我娘的手,另一手持木劍,從你今日進入家府的正中大門,一路殺到祠堂,中途無論誰來攔著,皆是一劍斬之。”
這段話,被吳妙兒輕描淡寫的說出,卻在吳長林的內心里炸的驚濤駭浪。
吳家正中大門與祠堂的距離,幾乎就是整個家府。
一人對一整個家府。
這是如何的厲害。
吳長林想不出。
……
月明星稀,蜀州的街道只見得幾戶人家燈火搖曳。
這是蜀州的特色。
一半熱鬧,一半便寂靜,從無重復過。
這便是一日兩邊天。
無聲的街道上,一個渾身散發(fā)著濃厚的酒氣,臉上帶著刀疤男子跌跌撞撞進入一家燈火通明的小面館,在主人詫異目光下,笑著問道:“楊堂主,別來無恙。”
那日接待過道家姑娘和黑衣男子的楊老店家擺了擺手,一張老臉寫滿了嫌棄神色,平靜道:“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刀疤男子大笑一聲,邁開步子,大步走進這家裝潢普通的面館。
夜晚的風吹起這原本平靜的燭火,刀疤男子坐在楊老店家的面前。
他認真打量了幾許,隨后嬉笑道:“這不皇子走丟,主子那邊啊,放心不下,讓我來探探究竟,順道啊,看看你。”
楊老店家長嘆一聲,那昏暗的眼珠里滿是滄桑之色,“多謝主子還念叨老身。”
刀疤男子又是一笑,嘲諷道:“堂堂一個齊邊堂主,居然肯放下身段來敵國賣面,楊堂主,你好生厲害。”
楊老店家雙目慈悲,平淡道:“這個孩子,真的不能放過他嗎?”
“楊堂主,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刀疤男子陰沉說道,燭火搖曳,他看向那站在店門口的中年男子,淡淡的說道:“皇子是皇家血脈,生是皇家的人,死也是皇家的鬼。”
楊老店家重重一嘆,苦笑搖頭道:“他從小長在大玄。”
刀疤男子也不去計較,隨后也是平淡一笑道:“罷了,跟你這個老頑固說什么也不通。你猜猜看,這次除了我,還有誰來蜀州?”
話音剛落,一個三十多歲的健壯男子從外頭走進。
“徐洪?多年未見,我差點沒認出來你。”
見到這個叫徐洪的中年男子,楊老店家剛オ緊繃的臉才稍稍緩和了許多。
他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的端詳了一番這個多年未見的同堂伙伴。
楊老店家輕聲道:“看來當年一戰(zhàn),你傷的很重,不過好在只是傷了練武的根基,不會威脅你原本的壽命。”
燭火在這不大的面館舞動,健壯男子聽到楊老店家這樣的輕聲細語,奈何這半截入土的年齡,他還是紅了眼。
他本就是性情中人,十多年前的大戰(zhàn)至今他還歷歷在目。而如今,風吹黃花舊,同代又有幾人現(xiàn)在還活于世。
那戰(zhàn),幾乎把齊邊楊字堂的中間力量給打沒了,以至于楊堂主才被朝廷怪罪,引咎辭職。
徐洪哽咽的說道:“堂主,我也不相信能再次見到你。這還得多謝林大哥,才能讓我見您一面!”
楊老店家又是重重一嘆,燈火暗淡,他先起身將店門關好,關上最后一塊木板時候,本能性的探出頭去,左顧右盼一番,這才合上木板。心中殘余的半口氣支撐著這副慘老的軀體,楊老店家還是照常的先將面館里外打掃一遍,他干的很認真,哪怕油桌子被擦得干凈透亮,還是得再來上一遍。
這家面館啊,現(xiàn)在就是他的一切嘍。
刀疤男子和叫徐洪的健壯男子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在旁聊著任務細節(jié),絲毫不怕這個老掌柜的會出賣。
等兩頭都準備妥當時候,三人這才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刀疤男子顯然是個急性子的主子,剛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問道:“楊堂主考慮的怎么樣?你這把年紀,還能為齊邊添上一份力,或許陛下知道一高興,就將你回歸原職,到時候皆大歡喜,豈不美哉?!”
楊老店家冷笑一聲道:“這話說給新人軟蛋聽聽還好,大餅給我這把年紀的人吃啊,太撐了。”
徐洪在一旁默不作聲。
刀疤男子見威逼利誘都不成,不由撓了撓頭,為難道:“那怎么辦?我可是答應主子這次一定要將皇子帶回去的,你若是有意阻撓,壞了我的好事,那我豈不是要跟你一起賣湯面?”
楊老店家哈哈一笑,爭鋒相對道:“賣湯面怎么了?賺的錢啊,干凈敞亮,用的也有底氣。你要是來了,正好給我打打下手,順便再給你說個媳婦,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懟著,都是掐著怒火,這倒是苦了一旁的徐洪。別看他五大三粗的,面對一般敵人還好說,但是眼前這兩位在朝廷勢力里算一等一的高手,舉止投足都能捏死好幾個自己,一句話沒敢說,背后已經濕透了。
刀疤男子一拍桌子,強忍怒火,咬牙道:“老東西,這條路你到底是讓不讓?”
楊老掌柜平靜的搖頭:“我答應過娘娘,要保皇子二十五年的安全。”
刀疤男子瞇了瞇眼,陰沉道:“你就不想想,你能不能活那么久?”
楊老掌柜仰頭一笑,輕蔑看了一眼刀疤男子,搖頭道:“林笙月,你在外人叫囂還行,在我這啊,真不夠分量。”
刀疤男子深吸一口氣,正要出手,卻被一旁的徐洪拉住了手。
臉色明顯的一愣,刀疤男子怒目道:“徐洪,憑你也敢攔我?!”
徐洪堅定的搖頭,起身朝楊老掌柜抱拳道:“堂主,此夜尚晚,我們改日再登門拜訪。”
說完,他便是硬拉著刀疤男子走出的店門,臨走時,不忘將木板蓋好。
坐在只有燭火照亮的狹小屋子里,楊老掌柜低頭一嘆,哪里還有剛剛跟刀疤男子對峙的威嚴模樣。
就算是自己已經年過古稀,老了記憶模糊了,那日在皇都時候,當時的皇后娘娘臨時托孤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那是一國之母臨終時候的囑托,作為她的娘家人,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真是老了啊。”
楊老掌柜感嘆一聲,隨后起身。
……
吳家鏢局里,年輕白衣已經緩過了神,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江湖老士,心虛一笑道:“怎么晚上不睡,跑到我這干甚?”
黃有德冷笑一聲,正經道:“你剛剛是不是打算入儒道?”
吳家少爺更加心虛,側目看向一旁,裝作漫不經心道:“這話是何意思?”
黃有德見此,氣不打一處來,強忍罵人沖動,道:“什么意思,這話該小老兒問你才對吧?”
吳憂見事情瞞不住,只得將目光轉回,點頭道:“沒錯。”
黃有德嘆了口氣,指著他鼻子道:“你啊你,是真的初生牛犢不怕死。知不知道在一道還沒徹底成型之前,再入一道,是何等的危險?每個道法都有自己的運行規(guī)則,一旦沖撞,輕則筋脈盡斷,武功全毀,重則一命嗚呼,你是趕著去見你娘?”
話音剛落,吳憂明顯一愣。
黃有德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咳嗽一聲,輕聲道:“此事,太過危險了。”
吳家少爺擺手,平淡道:“我不僅要入儒道,還有其余兩教,我都要入。”
江湖老士這次是真的被嚇了一跳,皺著眉勸阻道:“你這話,要是被吳晨聽見,信不信他連夜出京城?”
吳憂搖頭自信道:“他不會的。”
江湖老士心里一咯噔,“你這么確定?”
吳憂點頭微笑道:“他是知道的。”
“糊涂啊!”
江湖老士猛地一站起,在涼亭里來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的,也不知在講些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話,這點吳憂是清楚的。
微笑平靜的看完這一切,吳憂拉了拉江湖老士的衣角,輕聲道:“消消氣,一把年紀,要是氣暈過去,本少爺可不負責啊。”
黃有德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吳家少爺,一甩衣袖,冷聲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暈過去,什么都不用管了。你知不知道,三教合一是什么概念?小老兒修了兩道,也算是你的前輩,在這里吃的虧是說不盡的……”
這一夜,吳憂注定不太平。
江湖老士的話啊,就跟湖水漲潮,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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