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讀一下，大家就被廣播里的通知震回神來：【高一、高二年級學生，請在禮堂集合，參加頒獎儀式。】

        【高一、高二年級學生，請在禮堂集合，參加頒獎儀式。】

        廣播重復了兩遍后停止，隨之響起的是跑操的音樂，片刻便被掐斷了。

        教室里一片嘩然。

        鄭司杰揉揉惺忪的眼睛，嘴里還迷迷糊糊背著《琵琶行》：“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哈，”他打了個哈欠，問江純欣：“誒，怎么了。”

        “唉。”江純欣嘆了口氣，默默合上英語書，“是要去頒獎典禮呢。”

        “什么頒獎典禮？”

        “應該是評的三好學生和獎學金。畢竟上學期期末排名獎已經發過了。”說著，她眼睛忽然一亮，笑著對鄭司杰道：“本呈嘉肯定也在。”

        “噢。”鄭司杰并不意外。

        本呈嘉是全年級穩居前五的人，怎么會沒他呢。

        大家陸陸續續往外走，鄭司杰起身，看見好多人拿著作業，江純欣掏出桌肚里的精品語法填空，走到等她的同班女生跟前，偏過頭提醒他道：“拿上作業，反正去了都是聽眾，不是主角。”

        看人家領獎，不如多學點知識，學霸都是爭分奪秒的。

        鄭司杰愣了愣，看了眼課程表，把化學書和配套練習抱上，朝門口的班長道：“左義賢，等等我。”

        左義賢把燈關掉，拿了本書：“嘿。走吧。”

        體育委員在樓下組織大家排好隊，來到禮堂。

        遠遠的，禮堂右邊，薄卿邊揮手邊往過來走，“同學們，這邊，這幾排都坐我們班的。隨便坐，快點。”

        大家本就按照身高排的隊，鄭司杰跟班長幾人坐在了一塊。

        禮堂里還是鬧哄哄的聲音，一片黑壓壓的頭。鄭司杰看了眼左義賢，“你是不是優秀班干部？”

        “是的。”左義賢帥氣的眉毛自信地揚起，“咱班有兩個人，一個我，優秀班干部獎，還有一個是顧千影，優秀三好學生獎。”

        鳳中的優秀干部，是集學習優秀，管理能力出眾，受同學歡迎于一身的獎，比景云中學的班干部難當得多。

        “真好。”鄭司杰有些艷羨的看著他，心里涌起一股失落來。

        他以前，也是這樣優秀的人啊。

        ……

        待兩個年級的人全部集合完畢，學校的領導們才陸續走到禮堂正前方的舞臺上，在一排鋪著及地墨綠色桌布的桌前坐下。

        接著，他們背后一張巨大的投影布緩緩降下，放映起了學校的招生宣傳片。

        伴隨一曲震撼的背景音樂響起，一幅幅畫面在上面顯現出來：

        強大的師資力量，濃重的學習氛圍，良好的學習環境，高配的教學器材，以及出自鳳中的本市狀元們跟領導老師的合影。

        這些學生們寒窗苦讀十余載，終于一躍龍門，蟾宮折桂，可謂風光無限。

        臺下的學生們看著看著，略微散漫的態度漸漸變得端正起來，心里的熱情熊熊燃燒，轉化成無限的斗志在眼里迸發出來。

        背景音樂由急變緩，逐漸舒緩輕柔。校領導順勢開始講話，“同學們，大家好……”

        之后是一串長篇大論。

        這本是最難捱的講話階段，但剛被灌輸了雞湯的學生精神倍好，絲毫不嫌厭倦，眼神激動，認真地聽著。

        一個領導說完，另一個領導繼續，說了好半天才由下一個領導來宣讀領獎名單。

        先是高一年級的學生，這些學生才剛升高中，便已經初顯鋒芒，璀璨奪目。

        舞臺前的攝影師指導他們把獎狀展示在胸前，他們露出自信的笑容，展示著屬于自己的榮耀。

        一批拍完又一批接上來，他們看著迎面朝自己走來，抑或是走過的同學，互露出贊賞的笑容，步伐愈發矯健自信。

        高一的很快領完了，高二的開始了。

        第一個名字是高二（1）班的。

        領導看到這個名字，語氣不禁自豪起來，他清了清嗓子，提了提音量，高聲讀道：“本呈嘉——”

        啊啊啊啊！

        整個禮堂發出沸天震地的掌聲，周圍更是明顯的響起女生們崇拜的呼叫聲，激動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手舞足蹈。

        鄭司杰心里緊跟著一陣高興，也鼓掌笑起來，手掌用力地拍，為有本呈嘉這樣的朋友而感到自豪！

        “快快快。班長！”薄卿快步走過來，又叫另一邊的顧千影，“顧同學，出來，快點快點。他們拍完照就到你們了。”

        鄭司杰跟男生們起身讓開，左義賢擦著狹小的道出來，跟著薄卿走了。

        在一片歡呼聲里，本呈嘉和一眾被念到名字的同學站到了領獎臺上，天藍色校服在他身上越發出塵矚目，像一株青翠的竹。

        領獎時，本呈嘉對贊許他的領導回以一個禮貌的頷首，走到臺前展開自己的獎狀，跟大家一起露出自信的笑意。

        攝影師的快門“咔嚓”一下，一眾優秀學生的笑容定格在畫面里。

        班干部和三好學生的獎頒布完畢之后是獎學金的名單。

        獎學金分為三個等級，領到獎學金的學生無疑是優秀的，但本呈嘉領到的是一等獎。

        鳳中財力雄厚，一份一等獎學金就是捌萬人民幣整，每個年級有五個名額。

        而獎項要求就是，此次中考前五，并且以往每次考試不出年級前五的學生。

        可符合這項要求的。

        全校，只有本呈嘉一個。

        高中生的名次說穩定，但卻又不是穩定的，稍微不注意就會從前面跑出來，被后起之秀擠上去。

        而本呈嘉卻是一個神話般的存在。

        次次榜首——雖然也有第二的時候。

        之前當然有領到過一等獎學金的學生，但本呈嘉卻是三屆在校學生里唯一個領到的。

        毫無例外的，本呈嘉又吸引了一波崇拜的粉絲。

        集會結束，鄭司杰抱著作業隨著人流往教室走。

        他腦海里全是本呈嘉的影子，男生就好像像月亮一樣清冷溫柔，高貴優雅，讓人心生仰望。

        走到教學樓入口處，那里貼著全級的排名，榜單前站著好幾個人。

        鄭司杰心知自己考得太爛，瞄都不敢往那邊瞄一眼，心虛地跑了過去。

        身后看榜單的人中，有一個人忽然扭頭，看見他跑步離去的背影，清秀的臉怔了怔，眼里一片難以言喻的情緒。

        —

        周五下午是家長會。

        鄭司杰提前告訴盧鈴，盧鈴跟同事調了班，在周五下午開車載他來到了高二七班。

        進了教室，鄭司杰看到自己座位旁邊坐著個陌生女人，頓了頓，心想應該是江純欣的媽媽，他朝女人笑了笑，輕拉著盧鈴坐下。

        江純欣的媽媽看上去很年輕，臉是菱形臉，眉毛很黑，眼睛很大，兩頰星星長了些雀斑。女人燙著羊毛卷，針織外套，高跟皮鞋，手指上戴著一個閃閃的戒指，兩手交疊，帶著審視的目光看他們，時不時拿起桌面上人手一份的成績單和自家孩子寫的總結看。

        鄭司杰瞅了眼黑板上方掛著的表，這都快上課了，江純欣還沒來，他低頭把自己的總結給盧鈴看，又去前面找杯子給盧鈴倒水。

        正巧經過顧千影，鄭司杰看到她捏著一個紙杯子，有些發呆，想了下，鄭司杰問，“你要不要喝水啊？”

        聞言，顧千影一頓，抬頭看她，把杯子遞給鄭司杰，鄭司杰走到前邊順手倒好，端著杯子走到她跟前放下，問：“你家長還沒有來嗎？”

        顧千影把手貼到紙杯子上，也不怕燙，頓了頓，她按開腕上的電話手表，看了眼，說：“我奶奶開，等會來。”

        “噢。”鄭司杰笑笑，“那我走啦。”

        “嗯。”

        看到男孩走過去，旁邊的女人目光閃爍半晌，終于開口，她看著安靜看成績單的盧鈴一眼，傾身湊近，問，“誒，你家孩子考了多少名啊？”

        忽然被打擾到，盧玲頓了下，隨后溫溫和和地抬起頭，“不太好，但是，”盧鈴舒展著眉眼道：“總歸是進步了。”

        女人眼睛在盧鈴溫柔的面孔上掃了掃，繼續追問，“多少名啊？”

        盧鈴低下頭，答道：“38。”

        “啊？”女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隨即指著成績單上端的名字，“我女兒考了十三名，差得要死，你家孩子可要抓緊了。”

        “……”盧鈴輕呼出一口氣，點點頭，“他會努力的。”

        “哎呀，男孩子就要管得嚴，不然考這么……”

        “媽，喝水。”鄭司杰走過來把水放在桌上，打斷了女人的話，女人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圈，笑著道，“這孩子長得真高真俊啊。”

        “謝謝阿姨。”鄭司杰禮貌地點點頭。

        這時，前面的寧奇遠傳來一張表，“誒，學生和家長簽一下字。”

        鄭司杰接過表格，微彎著腰從桌框里摸出一支筆，拔開筆帽開始寫。

        女人笑著湊過來，“誒，我看看你家孩子寫的字怎么樣，我家純欣寫的字可丑了。”

        盧鈴看了女人一眼，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鄭司杰正好寫完名字，剛要給盧鈴，見女人皺著臉道：“唉，字也寫得丑得很，我還以為就我家純欣的丑呢。”

        “……”鄭司杰委屈，簡直莫名其妙，他的字啥時候丑了

        心里的委屈還沒散去，又見女人驕傲地揚起了下巴，自豪地說，“我兒子寫的鋼筆字可漂亮了，比你兒子寫得好，誰見了都夸。”

        “……”盧鈴捏緊手，抿唇扯出一抹沒有感情的笑意。

        若說剛才鄭司杰還看在江純欣的面子上對這阿姨客氣，那他現在已經對這個女人的印象直線降負了。然而更過分的是，他剛要出去，又聽女人嘟囔道：“怎么才考了38名，這么差勁。”

        鄭司杰渾身一怵，不敢相信這話會從江純欣媽媽嘴里說出來，他下意識想懟過去，但還是沒有，他看了眼低著頭，臉上毫無表情的媽媽，隨即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阿姨，我學習本來就不好。”

        “唉呀，是挺差的。”女人撇嘴，繼續說道：“英語呢，英語多少分啊？”

        鄭司杰想翻白眼：“98。”

        “還行吧，一般般。”她看了眼成績單，嫌棄道：“我家純欣英語也太差了。居然還比你低十分。”

        “哈。”鄭司杰無語，這人有什么意思，侮辱別人很有趣？找什么優越感？他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她是江純欣媽媽的面子上，他都懶得搭理她了。

        盧鈴卻開了口，“司杰。”

        “啊？”

        “去幫我買一瓶咖啡吧。”

        “現在？”

        “嗯。”盧鈴說完，從一個標著雙c的黑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個錢夾，抽出一百，“去吧。要我常喝的那個牌子。”

        “噢。”鄭司杰訥訥地接過錢，猶豫了一下，走出教室。

        盧鈴望著兒子離開，這才轉頭看旁邊的女人，“女士。”

        “啊？”江純欣的媽媽笑瞇瞇地道：“怎么了？”

        盧鈴看著她的笑容，平靜的眸子微閃一瞬，她半天沒說話，良久，才搖搖頭，“沒事。”

        “哎呀，那啥，你兒子總結寫的什么啊，是不是檢討。”說著就要伸手去拿鄭司杰寫的總結，盧鈴溫柔的眉毛緊緊皺起來，伸手就要擋下，然而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一只白凈的手擋住女人的手，盧鈴扭過頭，看見的是一個穿著校服的，戴著圓框眼鏡的，個很高，留著妹妹頭的長相白凈清秀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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