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噩夢里沉浮
最近不知怎么了,總是做夢。
他夢見初中時總去的廢棄操場,夢見初中時他站在主席臺上作為優秀代表發言的畫面,還夢到初中最好的朋友……
那個朋友在一片仙客來堆簇而成的花海里前行,他想追上去,想喊少年回頭,但腳像灌了海水,寸步難移;嘴像涂了膠,一字難言。
追不得,喊不得。
他眼睜睜看著少年走向紅燈,模糊在猩紅的視線里……
“別——”
鄭司杰猝然從床上驚醒,抬手一摸,淋漓的冷汗瞬時沾滿掌心,凄寒的月光透過窗隙投下,折射出蒼白微小的光暈。
他視線模糊,鼻子很塞,撐手往后摸去,枕巾沁濕一片。
打開手機,凌晨兩點。
涼氣充滿整間屋子,冰窖一樣冷,身上汗毛豎起,心口發悶,發疼。
孤獨,痛苦,絕望,失落,百般錯亂地將他團團圍繞,蠻橫地攻破他死守的心門,將他魂魄絞爛撕碎。
整個人仿佛跌入遼闊森冷的海底,孤獨是大海,他是深海里悲聲吟唱的將落之鯨。
他乏力地把枕頭墊到腰后靠著,指尖顫抖地解鎖手機,錯了三次才打開。
企鵝號里的消息是鮮艷的紅色99+,鄭司杰點開朋友圈,看到一條文案為“陌上人如玉,凡中仙客來”的動態。
動態配著一張滿是漸變花朵的圖片,紅紫白藍規律擺布,爛漫無比。
那熟悉而陌生的花瓣,好像一只有力的巨手穿進他胸口,將他心臟驟然捏緊,連呼吸都艱難。
心悸之余,他遲鈍地看了眼備注,發布者是江沅霏,班長的女朋友。
如果說噩夢只是剖開鄭司杰過去傷口的匕首,那么江沅霏的這條動態,無疑徹底撕裂了他靈魂深處那道無法觸碰的傷疤。
他從未忘記那種花,那是他朋友最喜歡的花,叫仙客來,他與朋友的告別,似乎也是知道花名的那一天。
碎裂在路邊的花盆和水里星星點點的血跡終結了過往,化作無數根操控木偶的細線,張狂地游行。
可悲的是,他就是被細線拉扯控制的木偶,毫無還手之力。
鄭司杰不知道那天之后的事,他不敢想。
回憶張羅著巨網,牢牢將他捆縛,每掙扎一分,網線就勒得愈緊,殘忍得幾欲絞碎他整個身體。
恐懼,崩潰,絕望,以及殘存著的希冀在思緒里翻涌,軀體猶如落進無間地獄,被森寒徹骨的痛意吞噬。
冷,好冷。
他忽然想抱住什么,慌亂地摸索四周,身邊是黑暗里靜默的布偶,綿柔溫暖。
心上的石頭墜然落地,他疲憊地舒了口氣,漸漸的,漸漸的沉入夢中。
十月臨近尾聲,最近降溫降得厲害,班上已經有人開始穿冬季校服。
鄭司杰感冒了,幾乎一周都沒上操,喝了好多感冒靈和正氣水,終于恢復了健康。
他只有正裝和春秋季校服,只能在校服里加件毛衣,薄卿知道了,告訴他需要抽空去教務處領冬季校服。
這天,兩節課上完,中間是一堂自習,恰好是薄卿的,她想起來校服的事,就讓鄭司杰去前樓教務處找老師領衣服。
寂靜無聲的校園里,冷風肆意侵襲。
天空烏沉沉的,陰悶壓抑,嚴密厚實的烏云氤氳著細雨,零星往下落。
凜冽的冷風掃蕩著校園里的每一個角落,鄭司杰瑟縮著脖子,視線遠放,剎那間發現方圓數里都籠罩于無盡的灰暗中。
落葉喬木如今只剩光禿禿的樹干,無數片落葉被冷風吹刮著飛卷翻騰,呼啦啦落到了頹敗的荷塘里。
鄭司杰走到教務處量完身高就領到了衣服。走過打著白霜的石子小路,踏上雕刻著古典花紋的白色石橋,空氣里斷續呼出的白氣轉瞬不見,鄭司杰看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們又要考試了。
最近心情很壓抑,學習內容越來越復雜,難懂易錯的知識點錯綜著,更焦躁了他學習的心態。
壓力層層疊加,逼迫得鄭司杰喘不過氣來。他不知道這次他會不會進步,但他真的不想再考倒數了。
其實他有點后悔了。
他后悔中考那年一意孤行自毀前途,倘若他不交空卷,或許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艱難地匍匐。
前路坎坷灰蒙,沒有天光,只有無限蜿蜒的困阻,望不到邊。
本以為自己的選擇會救贖自己,如今才知道,當初他選擇的一切,也僅僅只是將他自己推入另一道無法掙脫的深淵而已,并沒有轉圜任何事。
他真正悲哀地發現,他做的所謂選擇,其實只不過是毀了自己。
盡管如此,可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以同樣的方式來反抗那個已經無力挽回的結局。
指腹碾過濕冷的橋欄,霜露和著雨珠吻濕指尖,伴著涼意透過神經侵入心房,鄭司杰心臟砰砰跳了幾下,茫然地張望,知道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再也無法自信地直視成績單,更無法面對曾經的人與事了。
不覺間已走到一棵合抱粗的松樹下,肩膀被不知何時淅瀝起來的寒雨泅濕,看著手里塑料包裝上斑駁交錯的水痕,他眼眶生疼。
鄭司杰加快了步子,就快到教學樓了,然而在方才一瞬,余光驀地捕捉到遠處的一把傘,白色的傘頂在雨里仿若低調綻放的蓮花,圣潔而美麗。
他掀起沾著細密水珠的睫毛,水珠匯聚成微型的河流湍然淌過他右眼尾下方的淚痣,視線霧蒙蒙的,但那道高挑清冷的身影卻格外明晰地映在了他濕潤的瞳孔里。
那道身影站立的位置是教師和領導們的宿舍樓,樓前花圃里的秋菊在雨里搖曳著花色。
男生撐傘站立著,藍色校服在他挺直的身上,似一朵幽靜的蘭。
少年對面站了人,但鄭司杰看不清。
雨聲里,孤鳥凄切,鄭司杰抬臂摸了把濕潤的頭發,疲倦地轉身離開。
秋雨淅瀝綿長,持續到中午也未停歇。
鄭司杰心情很不好,不想回家。看著同學們三三兩兩走了,他起身走到窗邊,身子探出一些俯視樓下。
地上無疑是黑壓壓往校外走的學生。鄭司杰看了半天,正欲收回身體,余光忽地捕捉到兩道似曾相識的女孩背影。
兩人穿著天藍色的校服,寒雨肆灑的地面上,細碎的塵埃輾轉成泥,沾污了女生雪白的鞋幫。
他靜靜看著,竟不知已有人走近,等察覺過來,肩膀搭上了一只手。他震顫回頭,隔著對方的眼鏡,撞上了一雙雪蓮般純粹的眸子。
他嘴動了動,聲音帶著輕微的嘶啞,“本呈嘉?”
“不回家嗎?”本呈嘉撤回手,微微含著暖意輕聲問他,“還是說等會回去?”
“……啊,”鄭司杰愕然之余轉身收拾凌亂的桌面,答道:“不回去了。”
“去吃飯嗎?”男生問他。
“啊,噢,去的,要去。”鄭司杰覺得腦袋里塞了棉花一樣。他聲音輕飄飄的,然而又不亞于沙粒簌簌流入那般喑默沉重。
本呈嘉看了他一會,溫雅的臉上掠過一抹難以捕捉的急色,蜻蜓點水般。
半晌,他問:“你不舒服嗎?”
鄭司杰否認:“沒有,挺好的。”
本呈嘉靜靜地看著他。
鄭司杰咧嘴一笑,“……真的挺好的,別這么看我,哈哈。”
看到他勉強提起的嘴角,本呈嘉垂在校服褲縫的手動了動,沒說什么,抬手捉住鄭司杰的胳膊,“去吃飯。”
鄭司杰正巧收拾完,他從不介意別人的觸碰,此刻身體卻本能的想避開。他以為自己還是介意周雪茵的事,于是理智地告訴自己沒必要再糾結周雪茵喜歡本呈嘉的事了,都該翻篇了,他也該放下了。
于是他順從地笑笑,走到墻腳把窗戶拉合,“好,走吧。”
門啪嗒關上,教室里回蕩過殘音,一陣寒風鉆入窗隙,嘩啦啦吹拂桌面上方被置好的書本。書頁翩躚翻浮,在寫有一行流暢英文的頁面怠倦地停下,揠旗息鼓。
天光透過附著斑駁水痕的玻璃窗照在桌面,黑色的字體在微光下襯托得醒目:
winteri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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