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杰愣住，心虛地把手里提在手里的東西背到身后，訥訥地笑：“你怎么在啊？”

        本呈嘉穿一身白，脖子上戴著鄭司杰的項鏈，表情看似平靜，卻盯著他背過去的動作一言不發。

        這時，盧玲切了水果，邊往桌上放邊推著鄭司杰在本呈嘉旁邊坐，“來，司杰，坐下跟同學一起吃，你爸爸去跟同事聚餐了，媽媽給你們做點你們愛吃的菜去。”

        “媽……”鄭司杰剛要說他不餓，卻聽本呈嘉低低嗯了一聲，“謝謝阿姨。”

        “啊？”鄭司杰眨眼之間，自己已經被推到了本呈嘉旁邊，手里的東西暴露出來，本呈嘉看著他，像是在說：給我的？

        “咳咳。”鄭司杰摸摸眉骨，眼神飛忽不定，“是的，我去給你買禮物了。”他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今天他除了付賬幾乎都沒碰手機，連忙摸出一看，綠信上是本呈嘉發的一長串消息，他心里登時轟隆隆塌了幾方。

        【9:30】小羊：在干嘛

        【9:50】小羊：睡過頭了嗎？

        【10:00】小羊：醒了嗎？

        【10：10】小羊：你怎么了？

        ……

        發了無數條，直到最后：我在你家。

        鄭司杰因為不喜歡跟本呈嘉打語音的時候有人發消息，所以他戀愛之后一直手機靜音，加上今天他一直忙著選禮物找車……

        僵硬地盯著手機屏，鄭司杰心覺要完，這些消息他一條都沒看。

        心虛地抬起頭，本呈嘉沒什么表情的臉帶著無形的壓迫，慌得他心口亂跳。

        盧玲在廚房，怕有什么話不能說，鄭司杰便起身把本呈嘉帶進自己房間。

        剛關上門，整個人就被草木香氣環繞，本呈嘉把他擁進懷抱，低冽的聲音帶著微癢的熱意噴薄在耳邊：“我擔心你。”

        鄭司杰僵在他懷抱，心里又暖又慌，抬起手環抱回去，“對不起，以后有事我會提前跟你說好。”

        本呈嘉聲音沉了一些：“你得告訴我去哪里了，萬一有什么事，我可以來找你。”說著，他的唇在鄭司杰右眼尾的淚痣附近親了一下，然后拉開些距離，摁住鄭司杰的肩，認真地道：“知道了嗎？”

        鄭司杰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知道了。”

        他一面把禮物放在桌上，一面拉著本呈嘉在床沿坐下，看著本呈嘉白皙修長的手，心里忽然癢癢的，不由自主地拉到眼前，“吧唧”親了一口。

        看到對方明顯凝住的表情，鄭司杰故意咂摸著嘴，一副得逞的笑：“美人的手真香，不對，是我的‘小羊’真香。”

        他笑得滿面春風，看得本呈嘉咬住唇，不好意思地別過頭，臉上微微泛粉。

        空氣里充斥著甜膩膩的氣息，仿佛飄了一堆粉紅泡泡，本呈嘉沉默半晌，忽然指著桌上的東西問：“你怎么買了兩份禮物？”

        鄭司杰回過神，愣了下，摸著眉毛吞吞吐吐道：“有一份是給我……朋友的。”

        本呈嘉回憶片刻，想起鄭司杰的幾位朋友，問：“我見過嗎？”

        “沒見過。”

        “男生還是女生？”本呈嘉有些嚴肅。

        “別，是男生。”鄭司杰汗顏，這個家伙，怎么還吃飛醋呢。

        本呈嘉卻繼續道：“你的朋友，我在生日會都見過，劉知青我也見過。”

        “……啊，好像是。”鄭司杰心道這還挺會套話的，一下就把人排除光了。

        他只得實話交代，握著本呈嘉的手，又用嘴碰了一下，安撫道：“真的是給我一位朋友送的，他生日在明天。”

        “嗯。”本呈嘉被他親得垂下眼睛，略一思索，問：“是你那位很久沒見的朋友嗎？”

        他記得鄭司杰提到過一位朋友，他們好像很久沒見過了。

        鄭司杰點頭：“是的。”

        想到陳新洛的狀況，他心里酸酸的，低著頭道：“取成績冊那天我忽然發現他在鄰市，我就去找他，可是……你知道嗎？”鄭司杰忽然一哽，抬起頭：“他失明了，還殘疾了……”

        本呈嘉怔了怔：“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他出了車禍。”鄭司杰垂頭喪氣，“其實這兩年來，我想過很多結果，我甚至都想過他已經不在了，可是我沒想到他會變成那樣，我有點……不能接受。”

        “其實我在不敢見他。”他埋著頭，心里難受，腦海里碎裂的記憶排山倒海地竄出來，拼接，組合，排列，將他剎那間拖進痛苦回憶的漩渦。

        他抱著頭，無聲壓抑。

        脖子上緩緩覆上一只溫柔的手，輕輕地拍著他，聲音□□風：“跟我說吧。”

        鄭司杰頓住，抬起頭看，本呈嘉摘下眼鏡，湊近他，拇指拭去他酸澀眼睛上的濕意，溫柔地道：“有什么事都告訴我，我在你身邊，你有我。”

        “……謝謝你。”鄭司杰喉嚨干澀地閉上眼，一滴淚順勢滑落，本呈嘉有些慌急地把他抱在懷里，“難受就別說了。”

        “沒事，這些事總會被知道的，我也愿意告訴你，難受也沒事，反正也遲早難受，提前難受完，大年初一就不難受了，不是嗎？”

        “……”本呈嘉愣了下，明白過來，鄭司杰的意思是想給他開開心心的過個生日。他心頭微顫，更輕柔地拍他的背：“好。”

        鄭司杰躺在本呈嘉腿上，望著天花板，思緒漸漸飄遠。

        —兩年前—，

        正值盛夏，苑鶴初中三年級的學生即將中考，都在教室里抱書苦學。

        窗外蟬鳴不絕，教室里的風扇旋轉飛快，卻無法消散盛夏的悶熱，講臺上擺放的花蔫耷耷垂著頭，也被熱暈了。

        鄭司杰坐在教室后排，正端坐著做題，班主任劉慧在門口探頭，叫道：“鄭司杰，出來一趟。”

        作為學習委員，鄭司杰經常會被叫去辦公室，大家習慣了，因此頭都沒抬一下。

        鄭司杰走出去，跟著身穿長裙的班主任走，見并不是平時去的年級組辦公室而是私人辦公室時，他心里疑惑。

        一進門，看見里面站著一對男女。

        他愣了愣，“爸，媽？”

        鄭榮江面色凝肅，點點頭。盧玲眼里含著擔憂與不解，“司杰，你把名額讓了？”

        鄭司杰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劉慧招呼著他們坐下，自己坐在對面的辦公桌上，面容艷麗，神情卻嚴肅：“鄭司杰，你要知道，我們全年級保送西苑的名額只有五個，我們班只有一個，你讓給別人做什么？”

        “老師。”鄭司杰頭皮發麻，小聲道：“您不是答應了么，為什么……”

        “我只是說考慮，沒有答應。”劉慧作為班主任，自然有一派威嚴，雙眼微嗔，鄭司杰就不敢再說話了。

        旁邊鄭榮江的面色看上去也不太好看，但還是壓著火氣道：“司杰，你還小，把友情看得太重，我們理解。但你要知道，這事關你的前途，我不能同意。”

        “爸。”鄭司杰咬唇，“相信我，我不用保送名額也可以考上西苑的。”

        “胡鬧。”鄭榮江眼里含怒，“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這是保送名額，你知道保送意味著什么嗎？！”

        “爸……”鄭司杰還想說話，爸爸一個眼神，他便嚇得縮回腦袋，兩手發顫。

        盧玲拍拍鄭榮江，溫聲道：“別這樣兇，好好給孩子說，他已經懂事了，會明白的。”

        鄭榮江也覺得自己太激動了，撫了撫眉心，嘆氣道：“司杰，聽話，別覺得有什么，這個名額本該是你的。”

        鄭司杰卻搖頭拒絕：“不，我不用。而且劉老師說了，我們是公平競爭，陳新洛跟我一個分數，我們都有機會競爭的。所以，這個名額沒理由非得給我。”

        “鄭司杰。”劉慧嘆了口氣，緩聲道：“不是老師看不起人，你知道的，西苑的學費都是很高昂的，陳新洛家里……”

        她沒再說下去，可是鄭司杰知道她什么意思。他的好朋友陳新洛家境不是很充裕，爸爸媽媽早年投資失敗后開了家花店，賺的不多，得虧學校給陳新洛助學金補助才寬松一些。西苑是貴族學校，學習環境好，師姿力量強大，學費自然也非常高。

        班主任的意思是，以陳新洛家里的經濟條件，上不了西苑。

        所以，哪怕陳新洛跟他一樣高的分數，有資格競爭這個名額，卻被老師直接排除在外。

        想到這，他兩手猝然攥緊褲子，努力讓自己大聲：“可是，他學習很好，他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賺獎學金的！”

        “那你呢！”鄭榮江氣得壓不住火，他從來沒這么生氣過，兒子從來話少，聰明有禮，乖巧懂事，今天卻鐵了心為了一個“朋友”頂撞他，這倒也罷，他更在意的是兒子的未來和前途，這么重要的名額怎么能拱手相送，小孩子傻乎乎的孰輕孰重分不清，以后懂事一點肯定會后悔，所以他必須幫他扳正回來。

        他嚴肅地看著兒子，態度堅決如鐵：“如果你的分數線上不了西苑，你不會失望傷心嗎？難道你要重來一次嗎？難道你自己的未來比別人更重要嗎？你要想清楚，這是有關你未來的決定！”

        鄭司杰面紅如血，心臟止不住地顫抖，同時心底也游過一絲害怕，是啊，如果他考不上呢？

        但是他很快堅定道：“我一定會考上的，我的發揮一直很穩定，考西苑根本沒有問題，但是陳新洛容易緊張，所以我才決定讓給他，我不明白這么簡單的事情，為什么要鬧這么大，非得阻止我。”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啊。”劉慧松下嚴厲的面具，語重心長道：“老師不是偏心，而是很客觀地給你分析，老師之所以不叫他來說話，是怕傷到他的自尊心。你現在只想到他可以靠獎學金付學費，有沒有想過他的生活費？西苑的校服那么多，全套下來都要幾千塊，他怎么付？你要知道，西苑是貴族學校，獎學金是有，但是沒有補助金的。”

        鄭司杰愣住，開始不自信了，但還是繼續道：“那他有父母啊，他爸媽會給他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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