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山說的果然沒錯，大雨一下，天氣就愈發(fā)冷冽了起來，路上的行人夸張一點的都戴上了圍巾帽子。

        云齊就是夸張一點的人之一。

        淺色的毛線帽子淺色的圍巾，手上暖寶寶保溫杯不離手，即使這樣，一張小臉還凍得有些發(fā)白。

        他本來身體就差，天一冷小病就沒斷過，顧青山每天愁得頭發(fā)都要白了，連學(xué)習(xí)都更用心了。

        寄希望于自己突然開竅成了神醫(yī)然后救云齊于水火之中。

        “遲于，”顧青山輕輕喊了一聲，“給點熱水。”

        遲于入冬后就買了一個特大號保溫杯，火箭炮一樣，四面大方的親朋好友走過路過都要倒一口。

        遲于翻了個白眼，一邊麻利地倒水，一邊說：“你知道宿舍的熱水有多難排嗎？”

        “哎呀知道了，”顧青山蓋上杯蓋，“晚上請你吃飯，算是對你的慰問如何？”

        “烤魚行嗎？”遲于立馬笑呵呵地問。

        顧青山嘆了口氣，“行。”

        云齊記筆記的手一頓，“你不是不愛吃這些？遲于想吃你就陪他，我前兩天跟你說想吃你就再說？”

        “要不是你先說了想吃，我也不至于答應(yīng)遲于啊，”顧青山笑笑，在桌子下面摩挲云齊的大腿，“還冷不冷？喝點熱水。”

        云齊拉下圍巾喝了水，一說話就哈白氣，“診斷很簡單，你這次期末要是考不好真的很不應(yīng)該，我給你記的筆記你先看看，不懂的再問我。”

        “……行，”顧青山艱難地說，語氣難掩羨艷，“年輕人腦子就是好使。”

        云齊笑笑。

        晚上飯局地點選在cbd的一家烤魚店，正好他們明早沒有課，吃完飯還可以一起通宵。

        “恐怕不行，”顧青山說，“云齊要早睡。”

        昨晚睡前兩人沒忍住廝混了一把，云齊后來又跟顧青山一起清洗，太累了以至于完全忘了抑制膏這件事，所以今天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云齊十八了，”遲于嘆氣，“通個宵怎么了？咱們上一次通宵還是暑假。”

        “通宵這種事，偶爾一次不就夠了。”顧青山點著菜說。

        “半年偶爾一次啊？”遲于問。

        “為什么要通宵？”云齊手里捧著熱水，隔著一層水蒸氣問，“對身體不好。”

        “咱們年輕人，不講究這個。”遲于說。

        “哦，”云齊點點頭，問顧青山，“有菊花茶嗎，來一壺。”

        “點了，”顧青山說著，把手機(jī)遞給云齊，“你再看看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嗎？”

        云齊低頭在手機(jī)上劃拉了兩下，加了個玉米烙和紅糖糍粑。

        “紅糖糍粑？”遲于一愣，“小齊是南方人啊？”

        “啊，是。”云齊猶豫地點頭。

        六舟很小，他沒有這些地區(qū)劃分的概念，只知道他父親是距離遇城很遠(yuǎn)的山城人。

        “是山城人，”顧青山揉揉云齊的腦袋，“山城盛產(chǎn)小寶貝。”

        “山城那么遠(yuǎn)，你怎么來遇城了啊？”趁著還沒上菜，遲于問。

        “誤打誤撞。”云齊說。

        “那你不想家嗎？你爸媽還真放心你離家那么久啊？”遲于說。

        云齊手心一涼，下意思抓住顧青山的衣擺。

        “嘖，”顧青山皺眉，“年紀(jì)大了記性真不好了？不是說了云齊來這是養(yǎng)病的嗎。”

        “哎呀，我是忘了，”遲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除了旅游就沒怎么在遇城以外的地方生活過，一時有些好奇。”

        “現(xiàn)在知道了吧，十八歲的小孩都比你強(qiáng)。”顧青山說。

        正好這時服務(wù)員把烤魚和菜品端了上來，顧青山給云齊倒茶，“吃飯吧，你點名要的烤魚，吃不完我弄死你。”

        遲于連忙抽出筷子，“那我能再要一條嗎？”

        云齊低笑，“我們吃不了多少。”

        “哦，合著就是你們看著我吃了唄。”遲于說。

        “你不是說被拋棄了嗎，我陪著你還不行啊？”顧青山笑著給他夾了塊魚肉，“來，您先請，這些日子委屈了。”

        “哼。”

        云齊同時給顧青山夾了個糍粑。

        顧青山有點寶寶胃，喜歡吃甜的軟的，火鍋要番茄鍋，肉夾饃要刷甜醬，烤魚烤串之類基本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菜譜里。

        “你不吃？”遲于問。

        “青山哥哥喜歡這個。”云齊說。

        “哦，我忘了青山吃不了辣了。”遲于一拍腦袋，然后面色如常地夾了塊魚。

        顧青山嘆氣，“以后可別說我心里沒你了，我倆差不多。”

        “這隨隨便便的兄弟情。”遲于笑著搖頭。

        飯局結(jié)束差不多快十點，顧青山帶著云齊回家，遲于翻了一圈列表沒找到可以一起通宵的人，于是悲痛萬分地打算一個人去網(wǎng)吧。

        “不是，我是真奇怪，”顧青山問，“你怎么非要通個宵才爽呢？”

        “我每天晚上都通宵，”遲于伸了個懶腰，他晚上吃太多，這會兒胃鼓得不像話，“今晚比較特殊。”

        “怎么？”

        “再快活過今晚就十一月了，咱們要開始復(fù)習(xí)期末考，再想出來耍不得等到寒假啊？”遲于說。

        顧青山佩服地抱了個拳，“行，你慢慢通，我先回家睡覺了。”

        “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都不說跟我一起？”遲于睜大眼睛。

        “云齊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顧青山說，“作息要規(guī)律。”

        云齊點頭，“你也要注意身體。”

        遲于：“……”

        “我還通個屁宵，”遲于動靜賊大地轉(zhuǎn)身，“找對象勸我別通宵了去。”

        三人很快分開，小情侶牽著手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家，路上人少，兩人拐進(jìn)回家的小巷子后就更沒什么人了。

        “明天就十一月了，”云齊咬咬唇，“很快就要去你家了。”

        “嗯，我家里人很喜歡漂亮小孩的。”顧青山輕笑。

        “阿姨那天來得匆忙走得也快，現(xiàn)在想想，我還是覺得當(dāng)時表現(xiàn)的不好。”云齊說。

        “怎么會，”顧青山的大拇指順著云齊的手背畫圈圈，“我媽多喜歡你我可看得出來，馬上就要趕上我了，不然怎么又是送藥又是送湯的？”

        “你別哄我了，”云齊嘆氣，“阿姨不過是多做一份而已。”

        顧青山輕輕顛了一下眼睫，心中疑慮飄過，開口卻是，“你怎么知道我在逗你？”

        云齊松了手，“我還知道你要喝蜜桃氣泡水。”

        他指揮顧青山站在原地，“你等著我，我去給你買。”

        顧青山用腳尖踢了踢地面，瀟灑地沖他行了個禮，“我等你。”

        云齊轉(zhuǎn)身走了，顧青山目送，直到云齊出了巷子他才呼出一口氣，抬手聞了聞袖口。

        總覺得有股腥味。

        突然，身后傳來一聲異響，顧青山本能地朝旁邊側(cè)了側(cè)身子。

        身后卷起一道細(xì)風(fēng)，顧青山身上立刻泛了一層雞皮疙瘩。

        “小同學(xué)，”一只肥厚的大手搭上他的肩，“一個人啊？”

        顧青山舔舔唇，慢慢轉(zhuǎn)身。

        眼前是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大冷的天只穿著背心和夾克，黢黑的脖子上有若隱若現(xiàn)的彩色紋身。身后還跟著幾個小弟，統(tǒng)一都是皮夾克緊身褲，雙手插兜，其中一個嘴里還叼著煙。

        后面有人舉著手機(jī)，拍了一張顧青山的照片。

        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種。

        顧青山皺眉，臉色猛地一沉。

        “年底了，哥哥該花的也都花完了，看你打扮得還不錯，”橫肉停頓兩秒，一臉匪氣地抬抬下巴，“幫幫哥哥們？”

        顧青山矮了矮被他摁著的肩擺脫桎梏，開口問：“月底了，剛好把錢花完，怎么辦？”

        “我管你怎么辦？”叼煙冷笑一聲，越眾而出，“要么留錢，要么留腿，你看著辦吧。”

        “你要多少？”顧青山轉(zhuǎn)而看向叼煙。

        他那個煙沒點，應(yīng)該也是怕被人看見這里正在聚眾搶劫。

        “八千。”叼煙說

        “八千？”顧青山冷笑，“你們居然敢比龍哥收的還多？”

        橫肉一愣，“龍哥是誰？”

        “龍個屁的哥，”叼煙一腳踹橫肉屁股上，“他忽悠你個傻子呢！”

        叼煙冷笑轉(zhuǎn)身，“你也別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沒用，這片就歸我，什么龍哥虎哥，這年頭誰的名號那么土？”

        他掏出一張白紙，“我也知道你們學(xué)生月底都困難，這樣，你先把手機(jī)里有的轉(zhuǎn)給我，再加個好友，剩下的再慢慢給，今天就放了你，怎么樣？”

        紙上一面是收款碼一面是微信名片。

        顧青山舔舔唇，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若只是單純地?fù)尳俚挂菜懔耍�但這些人一看就是慣犯，跟校門口那些所謂的哥哥姐姐們一樣，今天給了錢你就別想著再跑了，要么加入他們，要么搞垮他們。

        云齊再次回到小巷子時，里面已經(jīng)打成了一片。

        顧青山勢弱，還算冷靜地一直背對著墻壁，下盤還算穩(wěn)，雖然有些搖晃，但不至于倒地被別人圈兒踢。

        突然，叼煙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刀，嘴里罵罵咧咧，“小東西還挺能打，就是不知道抗不抗刀了。”

        顧青山瞳孔猛地一縮，在他刺向自己的同時彎腰躲閃，一個不察，被橫肉絆倒在地。

        實現(xiàn)了圈兒踢自由。

        手里的玻璃汽水瓶掉落在地，云齊驚呼，“青山哥哥。”

        然后想也不想就沖了過去。

        他的眼睛迅速變黑，哪怕是在夜里也能看見那種滲人的景象，顧青山在倉促間瞥了一眼，立刻后背發(fā)涼。

        更讓人揪心的是，云齊沒涂抑制膏。此刻他的云紋正在一點點發(fā)亮，再不控制，后果只怕不堪設(shè)想。

        顧青山一拳揮向最近那人的門面，小腹發(fā)力站了起來，然后猛地拉住云齊。

        “云齊，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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