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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蟋僧山


而被北殷王在心底咬牙切齒念叨了快八百遍的顧徵,噴嚏都沒打一個,此刻正和兩個侍衛(wèi)策馬趕路,一行人剛行到蟋僧山。

        這山就卡在北境和東朝之間,是極為重要的關(guān)口,西北坡全身覆雪接壤北境,和北境一樣常年凜冬,東南坡連接?xùn)|朝,卻和東朝一樣有四季變化。也因著這巨大的季節(jié)差異,環(huán)境惡劣,鮮少有人從這經(jīng)過。

        幾十里外就是顧大將軍鎮(zhèn)守的盤城關(guān),無匪無寇的,還有充足補(bǔ)給供應(yīng),對往來的商隊也一視同仁,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

        現(xiàn)下東朝為夏,蟋僧山陰陽兩面涇渭分明,正處于截然不同的兩個極端。

        除此之外,山上多生怪蟲,尤其是黑翅蟋蟀,一年四季都多如草芥,因此,蟋僧山曾喚黑蟋山。

        而夏夜正是蟋蟀多而活躍的時候,不該這么安靜。

        靜到有些詭異。

        顧徵猛然勒馬,黑馬吃痛,撅起蹄子騰空后仰。

        他身后兩人也均是如此,當(dāng)即扯了韁繩,勒令馬兒停步。

        三個人都是騎馬老手,自然不會被摔下來,更何況,蟋僧山的傳聞他們也略有耳聞。

        約莫四年前,有位立誓普度眾生的和尚云游四方,行至蟋僧山下,卻因為念經(jīng)太吵逼飛了草叢里的一只蟋蟀,而他盤膝打坐用的蒲團(tuán)壓塌了蟋蟀洞,這和尚就大驚失色,說是自己破了殺戒,堅持自己與此座山結(jié)了怨氣。

        他以此山為界,在山腳處立了一座無字方碑,只說是賠給山上蟋蟀的。和尚日夜盤坐在碑下,并在第三日清晨,將自己的蒲團(tuán)擺在方碑前面,又在上面壘了一塊圓石,以此為準(zhǔn),代指天道當(dāng)頭,把控萬物時機(jī),接著楚漢兩界一般,左右劃分開來。

        左側(cè)為命道,通向東朝,右側(cè)為運(yùn)道,指往北境。

        左側(cè)說理可行,也叫說理徑,右側(cè)持理無用,又稱無理衢。

        和尚就像著了魔似的,任誰來勸都不肯聽,跪在蒲團(tuán)前一動不動,每天都要磕滿一百個頭,到后來那塊圓石都被血染紅了。和尚只說若這滿山蟋蟀一天不過方碑界線,那么他便一天居于無理之側(cè)誦經(jīng)打坐。若這蟋蟀已經(jīng)原諒了和尚,有一只肯從南邊的說理世道跨過來渡他,他方可繼續(xù)前行。

        和尚說的話晦澀難懂,行為舉止又瘋瘋癲癲,幾乎無人理睬他這番言論。

        可他盤膝一坐就沒再起來過,鐵了心似的。

        一開始眾人尋思著這和尚腦子有問題,漫山遍野都是蟋蟀,蟲子哪里分什么左右南北?而且他畫的那無理道正是山北坡,天寒地凍的,蟋蟀根本活不下來,怎么可能會從南邊移過去?除非是自尋死路。

        那和尚聽了,只笑卻不回答。

        蟋僧山偏僻,北邊又整日戰(zhàn)亂,小打小鬧不停。三年前北境與東朝起摩擦,東朝皇帝親自征討北境,北境某王鐵騎也一路直接打到山腳下,兩相對抗。雖然不知道后面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反正是東朝勝了,顧大將軍自此駐守盤城關(guān),商道也隨之遷移。

        從蟋僧山經(jīng)過的人愈發(fā)得少,每年來來往往的只有零零散散幾個商隊,大多都是為了逃關(guān)稅或賦役,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奇的是那和尚一步都沒挪,也不知道他是在兩軍交戰(zhàn)中怎么活下來的。他們見和尚如此執(zhí)著,全當(dāng)作發(fā)善心,補(bǔ)陰德,各自到山上拾了些高草樹枝,替他搭了個棚。不承想那和尚卻不肯入內(nèi),反倒是加倍念叨自己罪孽深重,繼而又盤坐在那方碑前,入定七天,滴水未進(jìn)。

        再后來就沒有了,無人知道最后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那些見過和尚的過路人茶余飯后回想起來,會偶然提起兩句。他們本來就闖南走北見識得多,周圍湊熱鬧的人一半當(dāng)玩笑一半當(dāng)怪聞,只當(dāng)是聽了個樂子。

        自然大部分人都不覺得這事是真的,只是有一點蹊蹺,和尚口中提到的那座被得罪而生怨的山,不正常,極度的不正常。

        再有偷逃關(guān)稅的商隊來年進(jìn)山,就發(fā)現(xiàn)黑蟋山越來越怪異,路還是以前的路,草木山石卻依照那條線,劃分得涇渭分明,北坡全是嶙峋怪石,南坡全是灌木草林。之前明明存在的緩沖地帶蕩然無存,雙方對立得像是被一刀劈開似的。

        山怪得邪性。

        上面的蟲,也跟著精得可怕,來往之人若是夜間宿在山野右側(cè),則從不聞蟋聲,若是宿在左側(cè),便是遮耳捂臉也能感受到蟲子叫聲的震天動地,那鳴聲就入耳一般涌進(jìn)來,吵得人難以入眠。

        這事連戍守盤城關(guān)的顧大將軍,甚至連再遠(yuǎn)些的顧二將軍也都親自帶人來看過,但就是解不開這個謎。后來這山上的奇事愈演愈烈,一路傳到東朝朝京,茶館里便常有閑談,故事里的和尚也成了名人,沸沸揚(yáng)揚(yáng)鬧得又傳出些什么“和尚說理,蟋蟀無語;和尚立碑,蟋蟀不飛”的話來。

        有些話則傳著傳著就變了味,街頭巷尾扎堆的說書先生折扇唰地一收,桌上白花花的碎銀連同那些叫好便攬進(jìn)了囊中,一條故弄玄虛的舌頭愣是能編出四五個版本。和尚一會是百姓口中的得道高僧,一會兒又是什么邪祟妖物,一會兒還成了玄門仙骨,而事情始末甚至被添油加醋腦補(bǔ)出了一段人和蟋蟀的孽緣。

        一群敢編一群敢聽。

        因著那山實在偏遠(yuǎn),來往商戶不多,離得近的百姓為了證實這事,還特意繞道去看那和尚或方碑,心想著能見上一面自己也就一并發(fā)達(dá)了,回頭向別人吹噓自己是天道選定的,大造化之人。

        可或許是言傳有假,又或許那和尚早就跑了,專門前往的人通通無獲而返,再也沒見到過什么和尚,倒是那方塊碑還立著,表面無數(shù)斑駁,明顯不是一年兩年的風(fēng)吹日曬留下的,方碑兩邊的草茂盛得也要高出別處的一茬,仿佛這碑下壓著些其他什么好東西。唯獨有一點與傳聞毫無出入,就是那山上的蟋蟀,一到夜間便左山寂靜無聲,右山喧鬧不止。

        往來的人都知道,一旦聽見蟋蟀聲,就進(jìn)入說理的東朝地界了。

        就這樣,好好一座野山,要巧不巧地立在北境與東朝地界銜接之處,“蟋僧山”名號越來越大,直蓋過原先的黑蟋山,便默認(rèn)地被改了名字。

        熱度是一時的,稀罕也不會長久,現(xiàn)下的蟋僧山再度無人問津,這也是為什么顧徵會選擇從這里回東朝。

        此刻,顧徵身下的黑馬打著鼻響,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圈。

        顧徵望向路邊,一眼就看到草木怪石交錯間,依稀露著一塊破爛的方石,墓碑一樣杵著,它下面還有好大一塊長滿青苔的蒲團(tuán)。

        但凡眼神差一點,都會誤以為那是塊長毛的石頭。

        這就是和尚口中把控時機(jī),能辨命理、氣運(yùn)的至高天道嗎?

        顧徵眉眼涼薄,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還真廉價。

        “北鬼神殿下,這沒聲啊?”

        馬不安分地動來動去,侍衛(wèi)雙腿夾緊馬肚,聲音有些發(fā)顫。

        其實不只是他,他邊上那哥們也是一樣,身下的馬不聽使喚,在原地不停兜圈,好像察覺到前方的黑暗里蟄伏著什么危險的東西,一個勁兒往后縮,鞭子怎么抽都不肯上前。

        不該啊,這可是北境戰(zhàn)馬,難不成還會怕蟋蟀?

        顧徵墨眸微沉,偏過頭側(cè)耳聽聲,試圖找到什么蛛絲馬跡。

        可除了他們?nèi)齻的呼吸聲,就是一片死寂,連風(fēng)都沒有,濃稠得如同墨汁。

        整座山都啞巴了?

        顧徵遲疑片刻,慢慢的,手已經(jīng)摸上了腰間的匕首。

        也就是在這一刻,方碑前突然刮起一陣風(fēng),帶著植物的清香和荼蘼花的香味。

        仿佛有個人于高山絕壁上往下撒著花瓣,輕柔地掉落,而后淡淡拂過他們的臉頰。

        因為心念著某個偏愛此花又同名同姓的姑娘,顧徵再熟悉不過這種芬芳,但為什么正巧是荼蘼花?又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他確定四周無人。

        難道是天道在預(yù)兆什么?

        荼蘼又稱佛見笑,在這里參禪的和尚卻消失了,天道在暗示自己什么?

        顧徵抬眼,將視線投入黑暗,仿佛在探索某物。也就是這一瞬間,他眸子里寒意凜冽,連譏諷都消失殆盡,耗盡了所有的耐心,看透了這是老天爺?shù)闹甘之嬆_,故作玄虛。

        而對于這些,他實在是厭惡至極,不屑一顧。

        兩個侍衛(wèi)不明所以地看著顧徵。

        從他們的角度,什么都沒聞到,也沒感受到什么風(fēng),反倒是面前的顧徵不大正常,直勾勾盯著灌木林里的某處,眼神如刀般銳利,仿佛那里藏著野獸之類的、讓人忌憚的東西。

        侍衛(wèi)都挺惜命,直接后退兩步,北鬼都覺得不對勁那肯定是不對勁!

        他可是北鬼呀!連歷代北境之主都要祭拜的北鬼神殿下!

        在北境傳說里,他是天的寵兒,擁有著上天賦予的力量,守護(hù)著極北冰川下的北歸神殿。

        顧徵身上的壓迫與黑暗里盤踞的東西僵持了大約半炷香,直至一聲微弱的蟋蟀聲響起,四周解放似的開始此起彼伏地放出動靜,風(fēng)吹林梢、雜草微晃、露珠滾落……顧徵才緩緩收回視線,在馬背上坐直。

        此刻他整個人身上的氣息都仿佛在發(fā)生著細(xì)微的變化,仿佛籠著一層無形波紋,望上去神秘莫測。

        兩個侍衛(wèi)滿眼崇拜地看著顧徵,兩只眼里明晃晃是狂熱。

        不愧是北鬼!神一般的存在!

        如果說他們一開始接到護(hù)送的命令是懵的狀態(tài),那現(xiàn)在就是完全被震驚到說不出話的地步,他們本就敬畏顧徵,先下對顧徵再次刷新看法,原來北鬼連山上的生靈都可以掌控!

        其實大可不必。

        身為北鬼的顧徵多少有些無奈,北歸神殿之主歷來都叫北鬼,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他身上的力量……傳言不見得都是真的。

        但他沒有多說,只拱了拱手:“就此告別。”

        也不等兩個侍衛(wèi)再說些什么,他手下便加了幾分力道,拉了韁繩,黑馬服軟,邁開蹄子就沖了出去。

        快成一道光,仿若流星撕裂暗夜。

        兩個侍衛(wèi)眼中具是敬仰,他倆交換了一下眼神,而后按顧徵的吩咐原路返回,心里盤算著回去怎么和弟兄們吹噓自己不光見到北鬼,還親眼看到了他的神力。

        所謂子虛烏有,向來是這樣發(fā)生的。

        顧徵就這么一騎絕塵離開,卻不知身后越來越遠(yuǎn)的方碑下,一只黑蟋蟀拖著殘破的前翅,渾身都是被同類啃食過的傷痕,好不艱難地往界縫處攀爬,越逼近那塊圓石動作就越緩慢,最后在上面一動不動了。

        不過還好,雖然它大半部□□體還留在說理道,觸角卻已經(jīng)越過了界線。

        莫名流動起來的風(fēng),自北往南吹來,把黑蟋蟀的觸角推回東邊。

        只聽軀體噗通砸在泥里發(fā)出一聲悶響,黑蟋蟀整個軀體炸開,支離破碎。

        沒有一絲血,像是拼湊組裝的零件。

        也就在這一秒,整個蟋僧山爆發(fā)出一陣讓人心驚膽顫的蟲鳴,發(fā)了瘋似的。這次的蟲鳴不響在南坡,而是瞬間就移到了北邊,此起彼伏,好不慘烈。

        白沙荒石林間,全是發(fā)出了一聲悲鳴然后當(dāng)即死去的蟋蟀尸體,數(shù)以萬計!通通尸首分離,破損的軀體上帶著一種掙扎的意味,是在最后一刻被昭昭天理拋棄的猙獰,帶著未散去的遺憾與悲情,與荒涼融為一體。

        只可惜夜里無月無光,無邊無際的黑悶死了所有的聲音。

        顧徵已策馬狂奔到了蟋僧山南麓,北邊發(fā)生的事,完全淹沒在黑馬發(fā)出的,沖破壓抑的噠噠馬蹄聲下。

        北坡的雪也即將連夜落下,悄無聲息地掩埋一切,包括只顧徵一人聞到的那股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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