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好太太，請問可以約人設嗎？】

        俞嫻的微博私信里彈出一條消息，對方是來約人設的。

        俞嫻：【可以，請問要約什么樣的人設？】

        對方：【不帶背景，約一個半身的現代女設，設定嘛，大概是嬌蠻跋扈的大小姐，有公主病，鼻梁右邊有顆痣，衣服就看太太發揮，最好華麗一點……】

        對方將大概的設定發過來，俞嫻想了想，沒有問題，讓對方付了訂金后，打開ipadpro，接上數位板，修長的手指轉過蘋果筆，略思索了片刻，腦海中便有了靈感。

        俞嫻勾勒線條很快，她在繪畫這方面算比較有天賦的，大四一學年她幸得資助人推薦，她可以在美術老師的課上學習比較專業的油畫繪畫理論，可惜她只學了一個學期，美術老師便被人舉報私自讓沒有交學費的自己學畫畫，險些導致老師失業。

        從那開始，很長一段時間內她沒有再接觸過油畫。她轉而自學了數位板繪畫，因為便宜，她只需要花幾百塊買個二手的ipad和蘋果筆，以及自學網上的免費教程，就能重新開啟她的畫畫夢想。

        她不需要去買昂貴的白顏料，也不需要報班學油畫，慢慢的，她從小有成就到如今擁有上百萬粉絲的繪畫大觸，她只花了半年的時間。

        但油畫仍舊是俞嫻心中的白月光。

        草稿畫了出來，然而俞嫻卻突然停下來，滯滯地看著眼前的人設草稿。

        不因為別的，而是眼前的草稿越來越像她腦海里過去遇到的一個人——明芮希。

        明芮希完全詮釋了什么叫嬌蠻跋扈的大小姐，一身的公主病。

        可偏偏人家有公主命，家里家大業大，揮金如土，對明芮希萬般寵愛。

        而她俞嫻作為她曾經的小跟班，卻常常被對方用錢羞辱。

        俞嫻還能坐在美術教室學油畫的時候，她所有顏料費用都是出自明芮希給她的小費，這也是為什么她會愿意當她的跟班，因為有錢拿。

        但她大概永遠也忘不了明芮希雙手抱臂，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使喚他人撕裂她的畫，推倒她的畫架，踹翻她的顏料盤的畫面。

        就因為她畫了她明大小姐的肖像。

        美術老師讓學生練習人物肖像，她那節課不知為何就畫了明芮希，課程一結束，她就接到明大小姐的命令，出校給她買哈根達斯，買回來后，正好撞見了明芮希帶著其他跟班出現在美術室里破壞她的畫。

        “不過是本小姐的跟班，就憑你也配畫本小姐？還把本小姐畫得那么丑，誰給你的膽子？”

        罵完后，將她買的哈根達斯扔到她破爛的畫里，猶如低賤的泥。

        俞嫻忍了下來，明大小姐解了氣，趾高氣揚離開美術室，腳踝上的鈴鐺鐺鐺響，歡快且諷刺。

        ……

        記憶回籠，俞嫻將草稿刪了，搖了搖頭，都是過去的事了，她和那位大小姐早已經4、5個月不見，一畢業，她們就各奔東西。

        明芮希繼續當她的千金大小姐，而她俞嫻則偏安在江南一小鎮——湘陵鎮，開了個小旅館，過著悠然寧靜的生活。

        對方再也不可能羞辱到自己。

        俞嫻打算重新畫一個公主病人設，筆尖落到空白的畫紙上，簌簌劃過。

        眼睛、鼻子、嘴巴……

        隨著草稿細節一點點出來，俞嫻皺眉發現這個草稿逐漸地又向那位明大小姐的臉靠近。

        同樣的鼻梁右邊帶痣，明艷不失性感，越發像明芮希。

        在俞嫻的經歷里，所遇到的人中，只有明芮希的公主病是深入到她的心，也怪不得會越畫越像她。

        單子的時限是十天，俞嫻打算先暫停，出門散散心尋找靈感。

        ……

        湘陵鎮的房屋白墻黑瓦，大多是一層兩層，依河成街，有一條河蜿蜒穿過鎮中心，往來須舟楫。拱橋古韻，景美如畫。

        俞嫻不喜歡太熱鬧，因此她的小旅館在山腳下，面前是條公路，要走大概十分鐘的路程才能到湘陵鎮。

        湘陵鎮前有一家咖啡廳，它的視野其實很開闊，能看到遠處的山巒和一望無際的稻禾。俞嫻有時候會去那里待一下午，把自己沉浸在人文和風景里。

        “來一杯藍山。”

        “好的，請稍等。”

        俞嫻點了杯咖啡，坐在邊上，剛坐下就聽到不遠處的座位上的客人也點了一杯藍山咖啡。

        不多會，咖啡端上來，俞嫻謝過服務生，剛抿一口，剛剛和她點了同一杯咖啡的客人和服務生吵了起來。

        客人說：“我說不要加奶，你怎么給我加了？”

        服務生連連道歉：“可是您剛剛說的就是需要加奶，我還特意給您備注出來了。”

        客人惱火：“不可能，我從來不喜歡喝牛奶，怎么可能要求你們加奶！你們店長在哪里，我要投訴你！”

        一時間吵架聲吸引了其他客人看熱鬧，店長趕忙過來，好說歹說才平息了這場爭執，安撫了客人后，店長轉頭責罵服務生，這杯咖啡的損失從她工資里扣。

        俞嫻一字不落聽了進去，手中端著的咖啡漸漸的，在她眼前揉開了過往相似的一幕。

        俞嫻是個孤兒，幸得資助人資助才能完成學業，進入大學后她選擇勤工儉學，一邊打工一邊學習。

        她有次到咖啡廳里當服務生，迎來了群星簇擁的明大小姐，花枝招展又那么張揚，她一出場便是焦點，高貴優雅坐下，點名要俞嫻給她下單。

        對方永遠不缺阿諛奉承的人，當時明大小姐身邊還有另一個跟班，叫程宜。俞嫻拿著菜單過去時，正聽到程宜在明大小姐面前又提起了那幅畫，說怎么能把我們大小姐畫得那么丑，俞嫻這個人太過分了。

        畫畫這種東西，審美很主觀，尤其還是油畫，她無法去反駁她們嘴里說的丑，只能認栽，并且告誡自己別隨便畫明大小姐，她這種人是沒有資格畫公主的。

        俞嫻過去給明芮希點單，對方要了一杯藍莓果汁，俞嫻返回吧臺操作電腦給她下單，沒多久給她端上來。

        但端上去這位明大小姐忽然就改口了，笑吟吟地說她要的明明是西柚汁，怎么給她下了藍莓果汁。

        俞嫻試圖給她解釋，她點的就是藍莓果汁，但她忘了明大小姐最討厭就是有人忤逆她，和她唱反調，于是她當著自己的面叫來了店長，告訴店長，說她俞嫻工作能力不行。

        最后的結果自然是明大小姐開心了，眾星拱月般離開，而她則被店長罰了錢，她一天白干。

        夕陽從遠處山頭落下，黃昏下的湘陵鎮在落日余暉下渡上了一層金光，鋪灑到咖啡店前的青石磚上。

        咖啡喝完了，俞嫻從回憶里抽出來，買了單，是時候回去了。

        咖啡店前的街道上走過稀稀拉拉幾名游客，偶爾也有背包客騎著攀山自行車在這里停下買瓶水喝。

        “買個娃娃吧，姑娘。”

        一位年邁的老奶奶喊住了俞嫻，俞嫻看過去，視線首先就被琳瑯滿目的布偶公仔吸引過去。老奶奶的推車立著一塊鏤空木架子，而木架子上掛滿了公仔布偶。

        紅的粉的藍的……穿著裙子的、穿褲子的、穿背帶褲的……各種顏色各個款式的公仔布偶都十分精致可愛，只有巴掌大。

        俞嫻一眼定在了上面穿白裙子梳著丸子頭的女娃娃，忽的福至心靈，腦海里慢慢勾勒出新的公主病人設，而且不再像那位明大小姐。

        “老奶奶，這個多少錢？”俞嫻準備買下。

        老奶奶蒼老干癟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想說什么，最后卻轉身從一個白色老布袋里掏出一個用紅繩系著的銅色小鈴鐺，說：“娃娃2、25塊一個，送一個小鈴鐺。”

        俞嫻以前經常看得到這位賣公仔的老奶奶，以前是沒有鈴鐺贈送的，估計行情不好，公仔賣不出幾個，老奶奶才想了一個贈送鈴鐺的小禮物。

        只是俞嫻一看到這個鈴鐺，以及那一聲清脆的鈴鐺聲在耳畔響起，她不受控制地又回憶起那位明大小姐。

        明大小姐很喜歡鈴鐺，在腳踝上系上精致的小鈴鐺，每走一步都是銀鈴般鐺鐺響，很細微的聲音，并不會特別醒目。

        但對俞嫻這種對聲音特別敏感的人來說，再小的聲音她都能捕捉到。俞嫻有輕微的恐聲癥，對于大城市里車鳴喇叭等尖銳嘈雜的聲音很敏感，聽多了會焦躁難受，鈴鐺聲也是。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明大小姐的身心折磨下度過。

        老奶奶見俞嫻不動，以為她嫌價格太高，可這個價格不能再降了，猶豫了片刻，最后為了賣出去，她還是降了五塊錢：“20一個給你，姑娘你看還要不要？”

        俞嫻回過神來，掏出25塊錢遞給她，“奶奶，25塊很值了。”

        老奶奶詫異了一下，臉上的皺紋旋即笑開，連說了兩個好，一邊收下錢。

        “姑娘，這個鈴鐺拿著吧，送的，不要錢。”

        俞嫻沒有拿那個鈴鐺，老奶奶把她叫住，硬是塞了過去。

        俞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鈴鐺，知道這是老奶奶的一片好意，是奶奶新的銷售方式推行的第一天，也許奶奶也需要得到別人的肯定。

        “好，謝謝奶奶。”

        俞嫻接過鈴鐺，握在掌心里，朝自己的小旅館漫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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