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樑回到住所的時候，已經是近午夜時分了。

        點開燈，屋內的燈光昏黃，顯得房間中冷得更厲害了。

        相樑沒有脫掉外衣，而是燒了壺熱水，借著溫度邊暖手，便將對戒從脖子上取下，與原身母親結婚時的照片，一起放在桌子的一角。

        照片中的人與戒指的主人都去世了，相樑總覺得有那么點兒蕭索。

        更何況那張照片還是他在網(wǎng)上搜索到的，是網(wǎng)友討論原身父親那知名風流時上傳的。

        照片里的女人柔弱但美麗，笑容中帶著相樑不太能懂的愁苦。

        婚禮這事情，不該笑得很開心嗎？

        只是后來的種種，顯得那個女人仿佛在結婚的那天，已經知道自己命運的終章。

        相樑嘆了口氣，將那些情緒跟著寒冷一起消化。

        “戒指，我要回來了。”他自言自語說道，“其他的事情，以后我會做飯的。”

        現(xiàn)在，該我為自己做些事情了。

        “《風袖江山》，看看這制作，看看這陣容，樑，趙圣淼導演，你知道吧？兩次金虹獎最佳導演，男主席元野，視帝，女主穆童，最佳新人，嘖嘖，這陣容，看，方九旗，男三號，方少爺也是挺紅的，才能演男三，這組，嘖嘖，不一般，”

        劉哥拿著通告單，拼命和相樑炫耀。

        “門路我都給你找好了，只要你通過前景考試，立刻進組。”

        一副生怕相樑還以為他是騙子的模樣。

        相樑跟在他的身后，對方說一句自己點頭一句，特別乖寶寶，全然是“我不記仇”的模樣。

        不過他信他的話。

        劉哥本名劉張，今年四十五歲，根據(jù)他這兩天見縫插針地給相樑吹噓想當年的勁頭兒，就算打個一折信，也可知他曾經有些本事。

        況且相樑也真的查過他的一些事情，知道他過去帶出過頂流巨星，也知道他因為得罪人而如此落魄。

        只是現(xiàn)在因為有自己的考量，所以相樑不想提那些而已。

        不多時，車子已經停在前景考試場的門口，這里距離演員工會不遠，劉張讓他將各類證件以及準備的資料再檢查一遍，才說：

        “別緊張，你沒問題的。”

        相樑笑了笑，轉身走進了那長長的隊伍中。

        前景對演員的外貌要求較高，而且因為基本上只有一次機會，所以來的人長得都很不錯。

        可即便這樣，相樑依舊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就連身高，都做是凌絕頂?shù)哪欠N。

        有不少人偷偷打量他，交頭接耳著品頭論足，甚至連門口量身高的老師，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自幼在人群中張揚慣了的相樑，面對別人的目光泰然處之，竟然還顯出了那么一二分清冷之意。

        劉張很滿意人群因相樑而起的騷動，恰好看見一輛車停在門前，忙屁顛兒地跑過去，扒著車窗問：

        “齊哥瞧見沒？就那人群里最高的，名叫相樑，怎么樣？”

        齊哥名叫齊陽，算海城小有名氣的人物，能與進駐的中小劇組攀上交情，偶爾也會有些大劇組，手上的通告從來不斷。

        他本來不大愿意過來，但因為幾年前劉張幫過他，所以才給個面子，把《風袖江山》的通告提前交在了他手上，但還是說“讓人通過前景考試再說。”

        但劉張堅持纏了他兩天，讓他務必先看看人。

        恰好他今天去見選角導演的時候，順路來看看劉張口中的“大寶貝”，做個人情，

        結果只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齊陽也覺得自己的眼睛看不見別人了。

        “行啊兄弟，怎么落你手里的？”他對劉張說話的語氣，都多了些客氣。

        “才來沒幾天，雖然沒怎么讀過書，連高中畢業(yè)證都沒有，也不知道該怎么入行，”劉張喋喋不休地說著，“前幾天還在咖啡店打工呢。”

        “沒讀過書不要緊，會演戲嗎？”齊陽乜斜眼睛看他，“那可是德卡投資的項目，趙導脾氣大著呢。”

        “演戲可以學嘛，”劉張賣力地給相樑吆喝，卻隱去了他有武術功底的事情，“況且前景而已，站著還能不會？就這臉，后期只要多出現(xiàn)兩個鏡頭，保管能被人注意到。”

        至于武術的事情，得留著當個王炸。

        “那也得能留下鏡頭才行。”齊陽呵呵說著，可是心中卻知道，這模樣，不可能一個鏡頭不留。

        有種人在人群是藏不住的，相樑恰好就是這種人。

        現(xiàn)在趁人不顯的時候幫一把，將來真火了，對自己大有益處。

        “劉兒，這孩子進組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也別忘了，讓他念我個好。”

        “妥，將來他出頭了，絕對不能忘了齊哥的提攜之恩。”劉張立刻順著往上爬。

        上輩子博士在讀，這輩子失學兒童的相樑，并不知道劉張如何賣力地推薦自己。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排隊，順利通過了身高測試，與另外九個人組成一組進到考場。

        剛進門，在座的五位考官，就齊刷刷地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眼神中閃著光。

        他們甚至忘記了還有九位和他一起進來的。

        “那個三號，”幾個考官對視一番，最中間那位已經開口了，“叫什么名？”

        掛著三號號碼牌的相樑立刻將資料遞了上去：“各位老師，我叫相樑，今年二十歲，這是我的資料，還請各位老師過目。”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不卑不亢的笑容。

        他知道，這就意味他已經通過了。

        考官們覺得，可真是如沐春風啊！

        其中一名考官在紙上奮筆疾書了些什么，把他的資料一收，便說：“行了，加這個群，下午去工會拿證件。走吧。”

        果然。

        相樑笑得非常謙和，照著考官的話掃了工作群加入后，再一鞠躬。

        “老師再見。”

        而后，便離開了。

        比他想得還要順利一些。

        倒是那五個考官，還沉浸在相樑的姿色之中，一時都忘記了考場里，還有九個人準備考試……

        相樑剛從考場出門，劉張忙跑過來問：“怎么樣啊？加了幾群？”

        “一群，老師讓我下午就去工會取證件。”相樑將手機舉起來，給他看了一眼。

        劉張一聽，立刻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在海城與影視相關的行當劃分很細，而各工種之間也有明確的分級。

        單以前景演員論，除了有嚴格的年紀與性別劃分之外，每個年齡層、每個性別之中質素最好，最適合出鏡的，一進組大概率會被選上的人，則會被放在一群里。

        他們能接到的通告，能獲取的資源，能往上走一步的可能，自然也比二三四五六等群要多。

        群與群之間是流通的，群演與前景也可以去考特約，特約也可能變成配角，配角也可能變成主角，重點還是看各人的努力和機遇。

        歸根結底，演員這個行當入門靠臉，即便沒有了少爺身份的相樑，依舊靠著臉，起點稍微高了一丟丟。

        最直觀的還是在錢上，前景演員少說一天300元，比群演高出一倍呢！

        “就說你沒問題，”劉張非常捧著相樑說，領著他往齊陽車邊走，“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個人。”

        他指著車內的齊陽：“這位，齊陽，叫齊哥，很有名的領隊，以后你要靠人照顧的。”

        “齊哥，以后多多關照。”相樑的聲音又乖又甜，哪怕短短一句話，都能把奉承感恰到好處地融入其中。

        齊陽的臉色更好了。

        長成這樣的孩子，多少都有些傲氣，但相樑沒有。

        他好像天然知道該怎么說，怎么笑，怎么措辭，怎么能讓人開心。

        想著，齊陽拿出手機：“是不錯，加個微信，以后有活，我直接找你。”

        相樑依舊笑著，拿出了手機，口中卻說：“以后有合適的活，齊哥告訴劉哥就行，我不太懂這些，聽劉哥的安排。”

        一旁的劉張暗中松了一口氣。

        齊陽更高看相樑一眼了。

        還挺懂做人，他想，劉張這何止是撿到寶了？

        他分明就是撿了個雕琢完整的和氏璧啊！

        齊陽已經做出了決定。

        “劉兒，你們上車，我?guī)�你們去見選角導演。”

        三天后，《風袖江山》正式開機的第一天，方九旗很早就抱著他的保溫杯，孤身一人到了片場，準備化妝。

        沒有助理，沒有經紀人，身為本片男三，他去組里，坐的都是劇組給群演準備的車。

        他沒有挑剔，畢竟這是自己的選擇。

        可他剛到化妝間前，就看見兩個工作人員在化妝間外探頭探腦地，嘴里還在小聲議論。

        “臥槽，真有人能長成這樣啊？”

        “嘖，比男主都帥多了。”

        “小聲點兒，再讓人聽見，你不想活了？”說這話的人，緊張地向周圍看了看。

        恰好就看見方九旗已經走到了近前。

        兩個人的目光中閃過不屑和鄙夷，但沒有說什么，只讓了一下，繼續(xù)站在那兒往里面看。

        方九旗并沒有在意他們的態(tài)度，只微微側身，邊喝水邊往化妝間里進。

        可他剛進門，就看見了坐在化妝鏡前，正在上妝的相樑。

        方九旗頓時僵在那兒，一口水含在嘴里，也不知道該噴出來還是咽下去。

        相樑恰好也從鏡子里看見了他，頓時呲著一口白牙笑了，扭過頭看著他：

        “方先生，早上好。”

        眼中光彩流轉，只為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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