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相樑與方九旗的出色表現，因此今天二人的拍攝只四條就過了，結束的時間都比預計的要短。

        石導很滿意戲的效果，以至于今夜鄭成來探班的時候，石導還特意與他回看，感嘆自己絕沒有看錯人。

        “今年的影帝和最佳新人，非他們兩個人莫屬。”石導鐵口直斷。

        鄭成作為銀河星空的內容副總監，對方九旗能否獲得影帝不關心，但相樑是小薛總親自簽下的藝人，《次生》則是自己負責的公司重點項目，所以聽見石導這樣說，他當然很開心的。

        不過他依舊做出職業的樣子：“那是因為劇本寫得好，又有石導的點撥，新人才能出頭。”

        一句話，讓石導和涂編都很熨帖，再看見門口和群眾演員談笑風生的相樑，覺得這個本就好看的年輕人，看著更順眼了。

        長得好，性格好，戲好。

        “能紅。”石導再次自言自語起來，不過這次，恐怕他的老師都看錯人了。

        相樑與在場的幾個群演認識，因為他今天只有那一場戲，所以拍完之后就去和那幾個人打了招呼。

        他只是出現在回憶殺中的男五號，共四十一場戲，根據統籌安排，從今天起集中拍攝兩個月的時間，在劇組安排出國拍攝之前，他就能結束所有拍攝。

        很少的戲份，長時間的跨度，因此相樑每天的拍攝任務并不多，甚至偶爾會有輪空。

        但他早就決定了要堅持到場，除了學習之外，也因為方九旗。

        相少爺還在腦海中安排好了邀請他共進晚餐。

        現在他們在一個劇組，再有今天對戲時的默契，方九旗肯定沒辦法再借口“不熟”了。

        真失憶也好，裝失憶也罷，君談爪子再長也伸不到這里，他一定能感化方九旗，讓他和自己表露心跡的！

        自信滿滿的相樑，恰好聽到石導對他和方九旗的評價的，心情更好起來。

        他又開始描摹自己和方九旗在同一場頒獎禮上，雙雙得獎的場景了。

        這是他在前世，都沒想過的事情。

        正開心的時候，就見方九旗從化妝棚出來，身旁沒人跟著，邊打電話，邊匆匆往長街的另一側去。

        相樑的開心，忽然就褪色大半。

        他知道長街盡頭是個死胡同，角落里有一個除非取景拍攝，否則極不常用的古早風格洗手間。

        《次生》a組這半個月的拍攝地點，都在海城第二中學后巷的一段路上，化妝間安排在一側的二層小樓中。

        作為一個大型影視城，這座小樓在規劃時就是預留給各大劇組安排的地方，倉庫、化妝間、休息室、洗手間，連餐廳都應有盡有。

        海城二中原本的主教學樓是紅磚房，外墻上有很多藤蔓纏繞，也是海城著名一景，哪怕現在有新的教學樓，老樓依舊保存了下來，并時時修繕，就是為了拍攝用。

        為配合此種景觀，海城二中的新教學樓也是外墻做舊，周圍街道無論內里設施多先進，外觀都保留著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街景風格，宛如時間在此處停止了一般。

        因此，盡頭那個洗手間也是老式的，男女洗手間對面，以狹窄的洗手臺分隔，上面掛著厚重的藍色簾子，里面是小隔間，地都是水泥的。

        聽劇組的人說，那個洗手間是海城都市傳說多發地，拍恐怖片常用的那種。

        相樑覺得，方九旗對都市傳說沒什么興趣。

        事出反常，必是妖孽。

        不必思忖，相樑就放緩了腳步，趁著他人不注意，偷偷跟了上去。

        昏黑角落中隱蔽的洗手間里，此時只有方九旗一個人的聲音，輕且急促。

        “我知道了。”

        “三號碼頭……倉庫……”

        “對，就是那天……”

        “你等著就好……我給你……放心……”

        “……這可是給君少的禮物”

        沒聽清的具體地址，含混的時間，唯一確定的“君少”二字，足夠相樑腦補一出大戲了。

        又是君談！

        究竟是什么禮物，值得他如此神秘？

        碼頭，倉庫，交易，君談……

        相樑忽然想起了除夕事件后，警方搗毀的非法藥品地下組織，覺得眼前一黑，頭重腳輕的。

        對哦！

        就算蘭玨是廢物二世祖，但君談是個很在意面子的人，他怎么會允許蘭玨在與他一起的時候，搞事情的？

        還有，執念的孫老板和銀河星空幕后的薛家關系匪淺，君談肯定知道蘭玨在那兒搞事情，被抓后一定不會善了。

        但還是出事了。

        為什么？因為方九旗，因為銀河星空，因為《次生》。

        因為搞個更大的事情讓銀河星空陷入困境，君談獲益更大。

        先使人以弱，再一擊要害，讓銀河星空付出最大的代價。

        為此，君談不惜犧牲錢辛和《風袖江山》！

        而方九旗，是餌也是犧牲品。

        相樑覺得自己的推理嚴絲合縫。

        不會吧不會吧？他的方九旗……不至于是個傻子吧？

        可再想想方九旗的種種行為，相樑覺得現在的他，很可就是個失憶又失智的傻子！

        他的心思紛亂，以至于等他留意到方九旗沒了聲響時，厚重的簾子正要被人快速掀開。

        醒過神來的相樑很生氣，先一步掀開簾子，直接抓住了方九旗的領子。

        簾子后面的方九旗，拳頭已經挨近相樑的眉骨，又急急地轉向，擦著他的耳朵滑了過去，沒有打到他。

        “……相先生？”方九旗像是沒想到他會出現似的，遲鈍了兩秒鐘，才叫出他的名字。

        相先生個屁！

        相先生現在只想把他的腦子扒開，看看里面裝了多少水！

        相樑沉著臉，不由分說地把他拖進了一個隔間里，從里面把門給鎖上了。

        他今天必須，和傻子好好談談！

        方九旗自幼就有些潔癖，非拍戲時會稍微嚴重一點兒。

        這個洗手間雖然無人使用，又有環衛打掃、維護，但他還是生理反應的不適應，以至于差點兒叫出來，人不自覺地往相樑身上靠。

        相樑對著方九旗，再生氣都會心軟，便由他靠著，語帶怒氣道：

        “方九旗，你很行啊……”

        沒等他說完，方九旗就先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安靜得沒有半點兒聲音。

        方九旗略安心，意識到自己湊得太近了，本想要退開，相樑語氣森森地說：“墻上一定有臟東西。”

        方九旗喉嚨里發出哽咽的怪叫，用力將黑色的大衣外套向前拉，人再次貼在了相樑身上。

        顯得他更加瘦弱了。

        “……”

        相樑的心更軟了，便打開了隔間門。

        方九旗忙一步跨了出去，用力拍打著大衣。

        相樑也走出來，站在他面前三步遠的地方，看著他。

        詭異的空氣里，只有方九旗拍打衣服的聲音，與兩個人或急促或輕緩的呼吸聲。

        “方老師，逃避沒用的。”相樑眼看著他是不打算停止拍打了，便開口提醒。

        方九旗也意識到自己的欲蓋彌彰，避開相樑的目光，低頭假裝撿著衣服上不存在的絨毛，低聲問：“你怎么在這兒？”

        “方九旗，你還清醒嗎？”相樑不答反問。

        方九旗還在那兒一寸一寸，仔細看著自己的大衣，淡淡地說：“相老師還是這么愛管閑事。”

        就是不肯看他。

        相樑干脆俯下身子，去捕捉方九旗的目光：“方九旗，你是閑事嗎？”

        方九旗頓住，終于抬起頭，迎上了他的目光：“相樑，我和你有關系嗎？”

        相樑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是我的什么人啊？”第二個問題。

        “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啊？”第三個問題。

        他問一個問題，就向前進一步，將相樑逼退半步。

        “如果不是薛兆，你恐怕都過不了除夕那關。相樑，你憑什么管我的事情？”第四個問題。

        從頭到尾，相樑一言不發，只在方九旗一步一步的前進中被逼退。

        也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方九旗還要再說些更難聽的，可是隨著距離的拉近，難聽的話再說不出口了。

        “好好拍你的戲，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說完，他火速掀開簾子，一步踏出去，頭也不回地快跑了。

        相樑看著那扇動的厚簾，沒有追上去。

        他沒有忘記方九旗很不協調的，捂住他嘴的動作。

        顯然他覺得，有人在跟蹤他。

        會是什么人呢？

        “這么理直氣壯，為什么都是你逃跑呢？”相樑自言自語道。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是劉張。

        “樑兒，你去哪兒了？”劉張急切地問。

        “洗手間，馬上出來了，”相樑淡淡地說，“劉哥，你知道哪兒有賣海城碼頭區地圖嗎？要比例尺大些的。”

        劉張松了一口氣，繼而又疑惑起來：“你要那個做什么？”

        “……玩兒。”

        “啊？”劉張迷惑了。

        海城在靠影視城名揚天下之前，是個海港，并且至今，它依舊是世界上年吞吐量排名前三的海港。

        碼頭是逐年擴建的，如今分為十六個區域，方九旗口中的三號，則是最初的七個區域之一。

        相樑將三號區域的倉庫翻查個遍，發現很多都與君談或者其家族有生意往來，想要確定具體位置，比較困難。

        相樑將地圖記在心里，并決定接下來這段時間，一定要盯緊了方九旗。

        好在他們二人的戲是綁定的。

        無論如何，他必須拯救那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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