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
明雨望了望簾外閃過的背影,笑道:“她是新來的。”
天濂系著腰帶,冷聲道:“這種冒失鬼也當(dāng)你家表妹的貼身丫頭?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找來的?”
“聽表舅媽說,原是青樓里的,過年時(shí)外面沒丫頭可使,才想到從那里買了一個(gè)來。”明雨不敢說是因?yàn)榉挤频木壒剩皇禽p描淡寫地說著。
天濂聽了“青樓”兩字,牽了牽嘴角,露出不屑的神情:“原來如此,怪不得。”
青瑣站在門外,聽見了里面的對話,苦澀的笑了笑,眼中不知怎的有了霧氣,接著一滴眼淚在里面轉(zhuǎn)動著,終于滑了下來,她抬手迅速地將臉上的淚痕抹掉了。
明雨首先從暗屋里出來,看見青瑣默默的站在外面,驚訝道:“青瑣姑娘,你找我還有什么事?”
青瑣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難為情的說道:“對不起表少爺,剛才是奴婢太唐突了,您那個(gè)朋友一定很生氣了。”
明雨和氣的笑道:“不礙事的,我的那個(gè)朋友還好說話的。你這次來是不是小姐的事?”
青瑣道:“小姐一定要奴婢在您那里討一二句話去。”
明雨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暗屋,然后示意青瑣一起進(jìn)了明房。
房內(nèi)十分雅潔,擺著木炕,炕上橫七擺了書籍。窗下的長案上,擺的是雨過天晴的桌罩。上方一白玉水注,兩三個(gè)硯臺,有圓有方,毛筆一把。彌勒榻上的坐褥是那種舊宋錦做的,明雨一坐下,沉思片刻,取紙握筆,在那里洋洋灑灑寫了一闕: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shí)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寫完,折好交給了青瑣,加了一句:“你告訴小姐,叫她不要哭了。”
青瑣眨巴著眼睛,表少爺怎會知道小姐在哭呢?她隱隱約約感覺到小姐和表少爺之間有什么事,只是她不懂。
青瑣從明屋里出來,正好看到天濂站在花架下引逗著鸚鵡,嘴里學(xué)著鳥叫聲,和著從梧桐枝葉中透灑下來的雪光,整張臉的輪廓愈發(fā)顯得棱角分明。她微瞇了一下眼睛,輕輕施禮,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
“客人來了!”鸚鵡在叫。
天濂笑著輕拍了一下花架:“是客人走了。”眼光瞥過,青瑣的身影已隱在竹林中,頃刻消失了。
夕陽已經(jīng)從西邊沉沉而落,夜來了。青瑣剔起燈亮,點(diǎn)著了燭臺。
芳菲倚窗而坐,手中拿著青瑣白天從明雨那里拿來的詩箋,一遍又一遍的看過。細(xì)密的睫毛抖動了些許,一顆淚還是無聲無息的滑過了臉頰。
早上他給她的詩和第二次給的竟然一模一樣,可她明白了。他也有無奈,也有嘆惋,她不能去逼迫他。
春花不全紅,以前兩人面前的美好的景物,卻落得“謝了”之結(jié)局,他心中的哀切,不言自明。朝朝暮暮,雨打風(fēng)吹,“林花”又如何能不過早盡落呢?想當(dāng)初人花依依如癡似醉,那些殷殷冀望,難道真的只剩下滔滔一片無盡無休的長恨了嗎?
窗外疏星朗月,星空透過院中層層疊疊的濃葉,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她的心亂極了,哀嘆著,想想自己這一縷情絲,原是虛飄飄的,如今纏在他身上了,他的態(tài)度又忽明忽暗的,也不知何時(shí)兩人能真正的做到兩心相照,步步關(guān)情?就怕這根情絲斷了,自己又不得不去了太子宮,到時(shí)候自己又怎樣的去面對呢?
她長長的嘆息一聲,想到了母親,那個(gè)已經(jīng)殘廢的母親。她已經(jīng)很久沒去母親房里了,因?yàn)樗伦约阂灰娏四赣H就會哭,母親的柔和的目光又迫使她去恨母親,母親為什么不替自己去抗?fàn)幰幌履兀克弈赣H的軟弱,或者母親打心眼里就看重這門親事?
“小姐,被子鋪好了。”青瑣輕脆的聲音。
她緩步向床榻走去,床邊的青瑣直挺的站立著,或許她從來就沒有學(xué)過恭身而立。這就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她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了這個(gè)其貌不揚(yáng)的丫鬟,并且對她產(chǎn)生了依賴和信任,那種感覺就像一夜春雨后的藤草,肆意的,一點(diǎn)點(diǎn)的四向蔓延著。
青瑣服侍她睡下,幫她掖了被窩。燭光倒映在輕薄的幔帳上,使青瑣的側(cè)臉在上面烙下了一道柔和的剪影,芳菲忽然驚喜道:“青瑣快看,你的睫毛好長啊!”
青瑣轉(zhuǎn)過臉去,幔帳上只有自己圓圓的腦袋在搖晃,燭光搖曳中,那腦袋忽長忽扁,變幻不定,不禁笑起來:“小姐盡騙人。”
芳菲迷惘的眨了眼睛:“剛才我分明看見的…”說話間,青瑣已離開了床榻,那道飄忽不定的剪影也在芳菲的眼中隱去了。
夜色沉沉,芳菲還在床上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成眠。江明雨清朗的面容在眼前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重重疊疊。她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shí)候,那時(shí)她才八歲,他朝著她燦爛的笑,她害了羞,面如桃花,人卻跑開了,任憑母親在后面芳菲芳菲的叫…
她把臉埋在被里,身體開始發(fā)燙,這一年來,她總是在夜深的時(shí)候細(xì)細(xì)回憶著兩人的只字片段,然后帶著一絲甜蜜安然入睡,可是今晚怎么也睡不著了,她感到有點(diǎn)渴,不由得叫了一聲:“青瑣。”
外室謐靜一片,她又叫了一聲,還是沒有動靜,不禁輕笑起來。披衣起床,借了淡淡的燭影喝了點(diǎn)茶,重新回到床上,思忖片刻,終于沉沉入睡。
此時(shí),睡在外室的青瑣正在做夢,她又看見那泓明澈的水池了。她有多久沒看見它了?好象在五歲那年她見到它無數(shù)次了,那個(gè)雨后海棠果鮮艷密匝的情景已經(jīng)深深的烙在她的腦海里。
她今天又見到它了,只是不再為那樹上的海棠果垂涎欲滴。碎金的陽光撒落下,只見池里紫鴛鴦成雙成對,細(xì)密的水紋漫漫蕩漾,蔓草含煙,蝶兒翩飛。她陶醉著,身子飄飄欲仙,她開始向?qū)Π讹h去…就在落地的一瞬間,依稀中,前面一對灼熱的眼眸,深情款款的望著她,她有了想見他的沖動,他正伸手給她,她毫不猶豫的接住了,輕云繚繞中她站在他的面前,面前的人長身玉立,棱角分明的輪廓,五官精致得攝人心魄…
她驚愕的看著他,他突然笑了,笑得促狹而冷酷,嘴角牽起嘲諷,廣袖一揮,頃刻間她仿佛被人從天上的閶闔之門摔了下來…
一腳踏空,她醒了。料峭的寒夜里竟讓她的額角有了細(xì)密的汗意。她睜著迷夢般的眼睛,怔忡半晌,才喃喃自語道:“怎么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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