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裴樂帶頭沖入城中，在胡人的城防中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胡人大軍陷入了恐慌與混亂之中。偏偏，老天爺似乎嫌他們死得太慢，一枚六十斤重的石彈非常湊巧的擊中了城門，只聽得一聲巨響，緊閉著的城門活見鬼的被砸開了，涼州軍主力瘋狂涌入……

　　見此情景，哪怕是再怎么頑固的胡人也知道大勢已去了，紛紛帶著驚恐的表情奪門而出，四處逃竄。但隨后他們便絕望地發(fā)現(xiàn)，涼州鐵騎早已在城外恭候多時了，出去多少死多少！

　　北宮靜做得夠狠，也夠絕，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退路。如果說城中這些胡人還有什么路可走，也只有死路了。

　　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下午，終于結束了，涼州軍殲滅了城中所有胡人，成功收復新城。

　　北宮靜在將士們的歡呼聲中帶著李睿等一眾作戰(zhàn)有功的軍官騎馬入城，剛進城門，李睿便讓那濃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給熏得眼前一黑，險些就從馬背上栽了下來。穿過城門甬道來到大街上之后，他駭然發(fā)現(xiàn)，整個新城已經(jīng)成了鬼蜮，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死尸，有剛剛被斬殺的胡人，但更多的是此前城破時被殘殺的西晉軍民。這是一場無差點的屠殺，不論軍民，一律斬盡殺絕，不少人甚至被分尸，頭顱或者大腿被懸掛在門口或者樹上……哪怕是恐怖片，敢這樣拍的話也是會給剪得只剩下片頭龍標和片尾職員表和鳴謝名單的！



　　看著那一顆顆被懸掛在半空中的頭顱，看著那一堆堆的尸體和被扔得到處都是的斷手斷腳，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跳下馬扶著一棵楊樹彎下腰去，哇一聲吐了出來。

　　北宮靜勒住戰(zhàn)馬，看著他，神情平靜，連聲線都沒有半點起伏：“怎么，頭一回看到這樣的場面？”

　　李睿沒有回答，食物殘渣混合著酸水一股接著一投從口鼻間狂噴而出，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北宮靜說：“這樣的場面在幾乎每一座被胡虜攻占的城池中都會上演，以后你慢慢就習慣了�！闭f完率領眾人策馬離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可沒有時間留在這里看李睿吐。

　　裴煒倒是講義氣，留了下來，不知道上哪弄了塊還算干凈的白色布巾，等李睿吐得差不多了便遞過去：“擦擦吧，瞧你吐的那個慘樣，真是沒出息！”

　　李睿額頭上全是汗水，面色蒼白，精神萎靡，接過布巾來擦了擦臉和嘴，低聲問：“這種事情……真的經(jīng)常發(fā)生嗎？”

　　裴煒說：“經(jīng)常發(fā)生��！你也是從金門城那個地獄里爬出來的，早就領教過胡虜?shù)膬礆埵葰⒘�，怎么還會問出這么天真的問題？”

　　李睿搖了搖頭，不想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了。在和平環(huán)境下長大的他何曾見過這等尸山血海的慘狀？攻城的時候他可以勇敢地率領弓弩手朝據(jù)守城墻的胡人放箭，那是因為他不必跟胡人短兵相接，面對面的拼殺，只要瞄準了放箭便行了。可現(xiàn)在，看到滿城軍民被屠戮后的慘狀，他幾乎連魂魄都給嚇散了，哪里還有力氣說話？

　　這亂世，他這種在和平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乖寶寶無論如何也適應不了，有機會還是趕緊逃吧，建功立業(yè)？誰愛去誰去，反正他不去！

　　北宮靜對這種事情早已麻木，那血流成河、尸骨如麻的恐怖情景已經(jīng)無法在他心里掀起哪怕一線波瀾了。他將中軍帳移到新城府衙————全城貌似只有這里還算干凈了。解決了中軍帳設在哪里這一問題后，他便立即著手處理拿下新城之后必然要面對的那一大堆破事。



　　抓獲的俘虜要立即甄別、處理；城中的物資要立即清點、歸類；城中的尸體要馬上清理；作戰(zhàn)有功的將士要盡快論功、犒賞……這些事情千頭萬緒，都馬上要做，絲毫耽誤不得，他頓時就忙得團團轉！

　　這一仗，涼州軍連同李睿、裴煒等等麾下那些由潰兵組成的部隊共計傷亡七百余人，傷亡著實不小，但戰(zhàn)果同樣輝煌。以此為代價，他們前前后后共計斬殺、俘虜胡人共計五千四百人，繳獲戰(zhàn)馬一千兩百余匹，牛羊數(shù)百頭，還有大量盔甲、弓弩、箭支、刀劍長矛等等武器，對于作戰(zhàn)物資一直不怎么寬裕的涼州軍來說，這次算是發(fā)了一筆不小的財。此外他們還解救了數(shù)百名幸存者，都是長得比較貌美的女子和隨軍的能工巧匠。這兩類人都是胡人最為重要的戰(zhàn)利品，美貌女子可以賞賜給作戰(zhàn)有功的將士，工匠則可以替他們制造諸般精巧的器具，打造精良的武器裝備，大大提高他們的戰(zhàn)斗力。所以胡人每破一城，都會先將美貌女子和工匠控制起來，一般都不會對他們動刀子。

　　至于其他人能不能活下來，就全看運氣了。

　　北宮靜說：“把工匠編入我軍，讓他們加緊制造守城器械，至于那些女子，每人發(fā)一些干糧和盤纏，讓她們各自逃命去吧。”

　　張雄擰著眉頭說：“可是，如今天寒地凍，更兵荒馬亂的，她家這些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只怕離開了我軍的庇護，她們一個都活不成！”

　　北宮靜說：“我們還要去收復宜陽，分不出兵力來保護她們，她們留在軍中，更是死路一條！”

　　張雄嘆了一口氣：“這世道，真的半點活路都不給人�！毕氯グ才湃チ恕�

　　北宮靜又下令甄別戰(zhàn)俘，羌人、氐人留下編入軍中，匈奴人一律押到城外斬首。涼州地區(qū)民族眾多，羌人、氐人數(shù)量龐大，而且漢化程度頗高，涼州軍中就有不少羌人、氐人，都是身體健壯、剽悍勇猛的精兵勁卒，北宮靜要收編胡人大軍中的羌人、氐人是比較容易的。不過匈奴人就沒必要收編了，這個民族就跟草原上的狼一樣，根本就養(yǎng)不熟，就算把他們打趴了，他們也只是暫時蜇伏起來。對他們施予再多的恩惠也沒用，等他們積蓄了足夠的力量立馬就會跳起來狠狠咬你一口！西晉對匈奴人算不錯的了，可這幫草原狼是怎么回敬西晉的？當西晉在八王之亂中把禁軍折騰清光之后，他們立馬就起兵造反，將好好的中原地區(qū)殺得尸山血海！

　　對于這種養(yǎng)不熟的狗，還是直接砍了省心點。

　　今天又是快速奔襲數(shù)十里又是野戰(zhàn)又是攻城，部隊已經(jīng)疲憊不堪，北宮靜再怎么鐵石心腸也不能命令部隊繼續(xù)向宜陽方向推進了，涼州兵再怎么能吃苦，也終究是血肉之軀，這樣高強度行軍、作戰(zhàn)，鐵人都吃不消，只怕他們還沒有摸著宜陽城的邊，部隊就先累垮了。所以北宮靜下令清理城中尸體，在城中休整一夜，明天再出發(fā)。



　　在涼州兵兇狠的目光中，剛剛被編入涼州軍團的羌人、氐人戰(zhàn)俘弄來大車將尸體抬上車，用牛拉著，吱吱呀呀的拉出城去。由于道路顛簸，壘在車上的尸體堆也在晃動著，時不時有一兩具從上面滾落掉在地上，那場面相當?shù)捏@聳，而這些戰(zhàn)俘神情麻木的將尸體抬起來再扔上去，面色都不帶變的。

　　李睿就呆在路邊，看著一車車的尸體被健牛拉著通過城門，送到城郊去草草埋葬，只覺得一塊堅冰壓在心口，渾身發(fā)冷，氣都透不過來。

　　他看過歷史書，知道自西晉崩潰到大隋重新統(tǒng)一中國這漫長的三百年是中國歷史上最為黑暗，最為混亂也最為血腥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人命比草芥還賤，“率獸食人”在這個時代可不是形容暴政的夸張描寫，而是紀實�？墒牵�再怎么生動的文字也比不上親臨現(xiàn)場看上一眼，真的，只看這么一眼，他就氣都要透不過來了。

　　這亂世真的太血腥了。他來到這個時代才多久啊，就親眼目睹了兩次慘絕人寰的大屠殺。更令人絕望的是，這樣的大屠殺正在北中國各地不斷上演，而且這種情況將一直延續(xù)下去，直到大隋建國！持續(xù)三百年的亂世啊，得有多少人被人像對待牲畜一樣屠戮，變成廢墟間的累累白骨？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曲侯面色為何如此難看？是不是給嚇到了？”一個有些沉悶的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了過來。

　　李�；仡^一看，哦，是曹虎，這家伙胡子拉碴的，披著厚重的鐵甲扛著一把怪模怪樣的武器朝他走了過來。他那件武器還是李睿給他設計的。他原來用的是戟，李睿嫌戟太過花里胡哨，又見這家伙力大無比，便與工匠一起動手，乒乒乓乓給他打造了一柄斧槍。這種斧槍長兩米，有著一個三十五厘米長的矛頭，矛頭下面加裝了一把闊斧，闊斧的另一頭還有個突出帶鉤的突出物，可以鉤擊對手，也可以當成鶴嘴鋤照著對方的天靈蓋狠狠來一下，給對方開開竅。這件兵器足有三點五千克，相當?shù)某林�，必須是那種力大如牛的猛人才能使用自如。

　　兵器倒是好兵器，但上面一點血污都沒有。不用問也知道，這家伙不知道用什么辦法又逃過了今天的戰(zhàn)斗，真的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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