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束手無策
中軍帳內,氣氛凝重,每一位前來參與此次會議的將領臉上都帶著沮喪、絕望的神色,除卻少數(shù)涼州系出身的將領依舊保持著斗志之外,其他人大多斗志消沉。
也沒法不消沉。就在今天,大晉的國都陷落了,天子不知所蹤,皇室?guī)缀跛澜^,他們這些原本肩負著保家衛(wèi)國神圣職責的軍人被攆出了洛陽,前途一片黑暗,誰也不知道路在何方,在這樣的處境下,還想保持著樂觀的心態(tài)和高昂的斗志,那真的太難了!
得虧北宮純還在,大家的心來還有個依靠,不然的話他們可就不是意志消沉那么簡單了,帶著各自人馬卷堂大散去當山賊流冠都算是堅強的,軟弱一點的只怕當場就拔劍自殺,或者不管不顧尋歡作樂,在醉生夢死里等著胡人打上門來砍掉自己的腦袋……事實上,在洛陽陷落后,真的有不少大人物是這樣干的。
人一旦失去了堅持下去的理由和信念,等于是死了一大半,余下的時光不過都是在行尸走肉而已。
北宮純環(huán)視眾將,看到的是一張張年輕的臉龐,心里暗暗一嘆。
只剩下這些小年輕了啊……
永嘉二年、永嘉三年的時候形勢也很危險,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但當時好歹還有王延、垣延等等這些能征善戰(zhàn)的老將,還有一大批從王之亂的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禁軍軍官,這些人與自己一起齊心協(xié)力,大破王彌,兩敗劉聰,硬生生將那塌下來的天給撐了起來。可現(xiàn)在呢?王延被司馬越殺了,垣延戰(zhàn)死了,那些有著豐富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禁軍軍官、將領,大多都被司馬越給趕出了禁軍,要么心灰意懶回了老家,要么帶著對司馬越,對這個操蛋的國家的仇恨投奔了胡人,以至于在這個國破家亡、最需要良將的時候,能用的只有這么一幫小年輕了!
并不是說年輕人里就沒有能肩負重任的,像射聲校尉蕭育、越騎校尉羊峻、長水校尉衛(wèi)璋等等,都是出色的青年將領,一個個熟讀兵書,頭腦靈活,勇猛無畏。可是這些年輕人也沒剩下幾個了,衛(wèi)璋在掩護射聲營撤退的時候戰(zhàn)死了,長水軍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北宮靜在代理指揮;羊峻也在進入皇宮找天子的時候遇害了,連帶可以充當預備軍官人才庫的親兵隊伍也幾乎團滅……
人才凋零,莫過于此。
他心情有些沉重的問:“眼下各部還有多少人馬?”
蕭育起身行禮,說:“稟大將軍,我射聲還有一千五百名射士。”
段隆說:“長水軍還有七百人,虎騎還有六百五十人。”
張雄說:“涼州軍還有步卒四千,騎兵五百。”
北宮純問:“越騎呢?越騎還有多少人?”
代理指揮越騎的李烈說:“只剩下不到七百了。”
裴煒說:“烏桓突騎、秦騎加起來,不足一千二百人了。”
也就是說,僅僅一個上午的戰(zhàn)斗,兩千來援的精銳騎兵就拼掉了近一半,這樣的損失,著實駭人。
北宮純苦笑一聲:“也就是說,眼下我們所有的家底加起來,也只剩下不到一萬人了啊。”
眾人皆默然無語。
北宮純問達奚焰:“城中還有多少糧草?”
達奚焰說:“還有谷一千斛,馬料……夠全軍戰(zhàn)馬吃五天。”
北宮純擰起了眉頭:“一千斛谷?夠吃嗎?”
達奚焰說:“怎么可能夠吃!現(xiàn)在聚集在城里的軍民足有三萬余人,這點糧食大家放開肚皮吃的話,頂多也就夠吃上兩天!”
北宮純說:“那些逃難的貴人肯定還帶著不少糧食,卻找他們要!”
達奚焰嘆氣:“他們不肯把糧食交出來的。現(xiàn)在糧食就是命根子,藏都來不及,怎么可能交出來!”
北宮純說:“不把糧食交出來就讓他們上路!”
換句話說,不把糧食交出來就直接弄死,這跟土匪沒啥區(qū)別了。放在以前,北宮純肯定不愿意這樣做的,畢竟這樣會得罪很多世家豪強,這些人有著強大的能力,要弄死他簡直輕而易舉。但現(xiàn)在他顧不了那么多了,好幾萬人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再不采取一點強硬的措施,大家就只能一起死了!
達奚焰沒有半點猶豫:“喏!”
該作的安排都作了,但北宮純依舊放心不下,他擰著眉頭說:“新城現(xiàn)在就是一塊死地,繼續(xù)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我們必須盡快突圍。”
眾將領都說:“突圍不是問題,問題是少將軍的身體……”
提到這個,北宮純不由得沉默了。
他很清楚,北宮靜現(xiàn)在病情嚴重,急需靜養(yǎng),而突圍就意味著顛沛流離、風吹雨打,這一切都會加重她的病情,甚至斷送她的生命。考慮到愛女的生命安全,這位一向冷酷決絕的將軍不由得猶豫了。
半晌,他說:“休整兩天,兩天后突圍!”
也就是說,他只能給北宮靜兩天時間,兩天后不管她的病情有沒有好轉,都要突圍了,到時候她能否活下來,全看她的命夠不夠硬。
生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真的是一點選擇都沒有,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闖,活著就當是爹媽多給了一條命,死了?那就認命吧。
眾將領紛紛應喏,隨即陷入了沉默。
太陽失去了往日的光輝,無邊的烏云四下翻滾而來,遮住了它,大地陷入黑暗之中。一道道閃電從云縫間狠狠劃過,已經(jīng)被黑暗淹沒的大地山川、城樓宮殿隨之一亮,隨即又被黑暗淹沒。
片刻后,暴雨傾盆而下,閃電更像是發(fā)了狂似的往下劈,每一束雨絲都帶上了電弧。暴雨籠罩了新城,籠罩了宜陽,更籠罩了洛陽。宜陽寂靜無聲,新城愁云慘淡,而洛陽,號哭聲、慘叫聲和狂笑聲此起彼伏,不斷有人冒著暴雨逃出城去,冒著被雷劈死的危險在這黑暗的大地上狂奔,試逃逃離這個人間地獄。
昔日繁華的、輝煌的伊洛河谷,現(xiàn)在如同鬼蜮一般,置身其中哪怕十秒鐘,你都會為之窒息。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整個中原都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變成鬼蜮,沒有人能逃得掉。
李睿對這些全然不關心,他在專心制他的藥。
他先將一些大蒜剝掉蒜皮,然后將它放一邊,靜置了大概一個小時,看到被搗碎的大蒜氧化發(fā)黃了,馬上倒入烈酒,將它們完全浸泡在烈酒中,然后將其密封、繼續(xù)靜置。
忙完這些后他又跑到病房去看北宮靜。
御醫(yī)們嘀嘀咕咕了半天,總算是商量出了對策,由一位女御醫(yī)對北宮靜進行針灸,針灸完后大家伙又用一些對肺炎有效的藥物熬成一碗一看就很苦很難喝的藥,由侍女小心的喂北宮靜喝下。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效果……
不能說沒有效果,但效果真的很差,止不了咳,也退不了燒,李睿提心吊膽的守了整整一夜,北宮靜的咳嗽就沒停過,整個人燒得神智不清,急得他直跳腳。
那幫御醫(yī)也是愁眉苦臉,嘀嘀咕咕:“一點用也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病入肺腑啦,藥石難至,縱使華陀再世,怕也是束手無策吧?”
“再想想辦法,少將軍可是我等的救命恩人,她護住了幾萬人的性命,我們若護不住她,豈不是招世人嘲笑?”
“有沒有能夠藥到病除的丹藥?”
“你傻啊?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玩意兒是騙鬼的,少將軍都昏迷不醒了,你還想給她吃這玩意兒,嫌她病得還不夠嚴重是吧?”
好吧,不得不說,這主意真夠餿的。誰不知道所謂的長生不老藥是騙鬼的?誰不知道那些有著神奇療效的丹藥是騙鬼的?方士知道,吃下這些亂七入糟的玩意兒的人也知道,但有什么辦法?有人就是愿意自己騙自己。他們身為御醫(yī),自然不能自己騙自己,在北宮靜重病之際將這些亂七八糟、屁用沒有,甚至還有毒的玩意兒給她喂下去,因為這跟謀財害命沒啥區(qū)別。
李睿皺著眉頭問:“你們商量了半天,到底有沒有可行的辦法?”
御醫(yī)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個個都閉緊嘴巴,一聲不吭了。
李睿說:“實在想不出可行的辦法就趕緊回去翻書!在這里嘰嘰喳喳有什么鬼用?靠商量能把病情給商量好啊?”
那位給北宮靜做針灸的女御醫(yī)嘆了一口氣,對李睿說:“將軍,并非我等無能,實在是少將軍這病情……唉,就算是扁雀重生、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李睿黑著臉說:“做心理準備?我做個屁的心理準備!趕緊回去翻書,找不到可行的法子你們就別想邁出房門一步!”
這真不是他蠻不講理,實在是有些人心思根本就沒有放在治病救人這上面來。明代有人自嘲:大明最沒用的三樣東西分別是太御院的藥方、翰林院的文章和兵杖局的刀槍。其他時代翰林院的文章和兵工部門制造的兵器到底有沒有不好說,但太醫(yī)院的藥方大多跟明代的一個鬼樣。
屁用沒有!
不是說太醫(yī)院那些太醫(yī)不懂醫(yī)術,不懂醫(yī)術進不了太醫(yī)院的。問題在于他們懂的太多了,很多跟醫(yī)術無關的東西也讓他們學透了,這才整出了一大堆屁用沒有的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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