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痛極無淚
臭罵了這幫沒有半點衛生常識,連發霉的骨頭都想啃兩口的家伙一頓后,李睿又開始為今天的早餐發愁了。
沒辦法,他那袋炒粟米被人搶走了,現在身上是一粒糧食都沒有,一日三餐如何解決就成了大問題。大家都是靠著那幾斤炒粟米走到現在的,幾天下來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就算想打秋風也不好意思,總不能讓別人餓肚子,將糧食省下來給他吃吧?
好在那幫親兵還算有糧心,每人咬牙勻出一小撮炒粟米,湊在一塊也有讓他吃了個半飽,總算是避免了餓著肚子上路的悲慘遭遇。
將那點炒粟米吃下去,再灌了幾大口涼水,大軍再次出發。
中午時分,大軍終于翻過了西泰山的山頂,開始往下走了。
往下走總是比往上爬省力的,當天傍晚他們成功下山,來到了堯山大峽谷。
正如李睿所說,這里搭了許多粥棚,從洛陽逃過來的難民到了這里便可以領到免費的粥,每人一大碗,喝飽了稍事休息,然后繼續上路。當大軍到達的時候,各大粥棚已是人滿為患,從洛陽逃過來的難民正在捧著熱氣騰騰的粟米粥風卷殘云的狂喝,燙?他們的腦海里根本就沒有“燙”這個概念了,只剩下一個念頭:將碗里的食物吞進肚子里,越快越好!
大軍的到來讓峽谷里陡然變得擁擠起來,畢竟這是好幾千人馬。那些正在大吃的難民紛紛避讓,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有這么自覺,還是想渾水摸魚將盛粥的碗給順走————對于已經一無所有的他們而言,一只完好的大碗也是一份財富。不過現在沒有人跟他們計較這些了,大家都忙著招呼翻山越嶺而來的大軍……這些軍爺已經餓得眼冒綠光了,再不讓他們吃飽,估計他們就該啃人肉了!
李睿也在排隊領飯之列,如愿的領到了一大碗粟飯。他往里面灑了一點鹽,然后端著它坐回到北宮靜身邊,大口大口的扒著,邊吃邊說:“我還是頭一回發現原來自己竟是如此的英明神武……唔……太好吃了……唔……”
北宮靜問:“為什么這么說?”
李睿指著那一個個粥棚說:“在經宛洛古道馳援洛陽前我就看到不斷有難民翻越伏牛山進入堯山大峽谷,料想接下來肯定會有更多難民到來的,便提前讓人運來糧食在這里設粥棚施粥,難民到了這里就可以吃到免費的粥,填飽肚子后繼續上路。這本來是為了救助難民的,不成想竟把我給救助了,我真是太英明了!”
北宮靜喝著粥,笑:“是,你很英明。”
司馬詮眼巴巴的看著李睿手中的飯食,咽著口水問:“李將軍,孤的飯食呢?”
李睿不耐煩的說:“想吃自己排隊去領!這里不是洛陽皇宮,沒人伺候你!”
司馬詮眼圈一紅,幾乎就要哭了。
北宮靜露出幾分無奈之色,對身邊的侍女說:“去幫太子殿下領一份飯食過來。”
那名侍女應聲過去排隊了。
李睿咕噥:“干嘛要幫他領飯?他又不是沒手沒腳!”
北宮靜說:“他是太子,你尊重人家一點!”
李睿沒再吱聲,只是在心里說:“我沒問候他全家祖宗十八代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尊重了!”
還是那句話,我們的虎威將軍對司馬氏家族是半點好感都欠奉,唯一能讓他另眼相看,覺得還能湊合著做個朋友的,也就是還有幾分英雄氣慨,到需要他的時候能咬著牙帶著親兵沖上前線砍人的司馬范了。司馬詮這個豆丁大一點的愛哭鬼還不夠資格讓他另眼相看,太子又如何?照樣鄙視!
北宮靜見他依舊是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不由得蹙起眉頭,說:“李睿,你這性子得改改,不然遲早會惹出禍端來的!”
李睿無可奈何的說:“好吧,聽你的,我改,行了吧?”
北宮靜這才滿意。
這時,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正聚在一起領飯或者吃飯的人群仿佛有大人物前來視察似的紛紛往兩邊閃,讓出路來。李睿好奇的往那邊瞅了一眼,只見兩個姿容俏麗的女子正在黑鷹劍士的帶領下快步朝這邊走來。左邊那個穿著一身制作精致的皮甲,腰間佩著一把彎刀,姣美的面容難掩勃勃英氣,讓人挪不開目光;右邊那個一襲翠黃衣裙,衣袂飄飄,溫婉中透著聰慧,不像左邊那個女孩那么耀眼,卻如一朵在山谷中從容綻放的玉蘭,讓人一眼難忘。
李睿看到她們,挺高興的,站起來一個勁的招手:“羊繡,諸葛小姐,這邊,這邊!”
這家伙嗓子真不小,羊繡和諸葛慧遁聲望來,一眼就看見了這個顯眼包,快步走了過來,然后……將他當空氣一樣忽略掉,徑直走到北宮靜身邊,一人拉著北宮靜一只手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
“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都擔心死了!”
“靜靜,聽人說你在守城的時候受傷了,傷到哪啦?外傷還是內傷?我帶來了家傳的丹藥,你告訴我,我給你挑最好用的!”
“父親呢?他怎么沒跟你一起?”
“對呀,伯伯呢?伯伯還沒有到嗎?”
兩個女孩子儼然兩只麻雀,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的,弄得李睿都昏菜了。北宮靜卻是甘之如飴,拉著她家的手,冷峻的臉龐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很耐心的回答著她們的每一個問題: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身體還比較虛弱;父親帶著一千騎兵斷后,而且在完成斷后任務后會往梁縣那邊走,沒跟她一起;這段時間一直在生病,再加上吃得不好,所以瘦了點,不過沒什么大礙……
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火熱,李睿完全插不進話,只好揉揉鼻子,識相的端著飯閃到一邊,免得在這里礙著人家。
許渾端著一大規粟飯湊過來與他排排坐,一邊大口扒飯一邊看著三個大美女歡快的聊個不停……
嗯,還挺下飯的。
他碰了碰李睿:“哎,將軍!”
李睿瞅了他一眼:“干啥?”
許渾沖他擠眉弄眼:“你運氣很好喲!”
李睿反問:“怎么個好法?”
許渾說:“身邊有三位大美女呢,這運氣還不夠好?”
李睿說:“唔,聽你這么一說,我的運氣似乎還真不錯呢!”
許渾的語氣中充滿了羨慕:“是啊,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咧!”
李睿捏著下巴,頗為得意。
那邊,羊繡拉著北宮靜的手問:“靜靜,我哥呢?還有家主呢?他們有沒有跟你一起逃出來?”
北宮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看著羊繡那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龐,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羊繡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怎么啦?你倒是說話呀。”
北宮靜伸手向侍女要過一把佩劍遞給羊繡:“這是羊校尉托我帶給你的。”
羊繡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哥哥的佩劍,雙手顫抖著接過,拔出來一看,還真是。劍鞘、劍柄好造假,但是那遍布劍身的羽毛紋、云紋卻是無法造假的,這是烏茲鋼反復折疊鍛打后才有的紋理。漢地的鋼板反復折疊鍛打后也會有這樣的紋路,但不會這么密,份量也不會一樣。看著這把劍,她的小臉變得煞白,聲音顫抖:“我……我哥他怎么了?”
北宮靜低聲說:“羊校尉在洛陽城破之際率領數十家兵沖入禁宮中尋找失蹤的天子,卻中了奸賊何倫的圈套,不幸身死,只留下這把劍托我轉交給你。羊侍中率領家兵死守津陽門,力戰殉國……”話都還沒有說完,她便看到羊繡身體搖搖晃晃,就像一棵正在被狂風暴雨摧毀著的小樹苗,心不由得揪緊,握緊她的手說:“羊繡,你怎么樣了?別嚇我!”
諸葛慧抱緊羊繡,在她耳邊低聲說:“想哭就哭出來吧,沒有人會笑你的。”
羊繡高高地昂起頭顱,眼睛睜得大大的,有哭腔,卻沒有哭出來,只是說:“他們……都戰死了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喃喃重復著“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這句話,她輕輕掙脫北宮靜的手和諸葛慧的懷抱,朝著沒有人的方向走去。
慘淡的夕陽將她的背影拉得老長老長,顯得悲涼而蕭瑟。她整個個都陷入了極度的悲傷與痛苦之中,萬箭穿心、肝腸寸斷、錐心刺骨,都難以形容她此刻的痛苦。可即便是這樣,她的頭顱依舊高傲地昂著,腰桿挺得不筆。她沒有哭,也沒有落淚,就這么沉默著,一步步走向沒有人的角落,走入夕陽的陰影中。
只有北宮靜才知道,她把頭昂得那么高,并非高傲,純粹只是不想讓眼淚落下來而已。
李睿看著羊繡帶著一身悲傷、絕望的氣息隱入夕陽的陰影中,擰起眉頭,跑過去問北宮靜:“她這是怎么了?”
北宮靜說:“我剛剛把羊校尉和羊侍中戰死的消息告訴她了。”
李睿嘆氣:“怎么能這么直白的告訴她呢?你就不怕她被打垮啊?”
北宮靜顯得很無奈:“這是她早晚要面對的。”
諸葛慧憂心忡忡:“但愿她能夠堅強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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