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拱手相讓
眼看雙方的爭執越來越激烈,快要動起手來了,司馬詮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少年天子留意到,南陽眾臣參與爭吵的都是些文官,武將諸如祖逖、耿忠、段隆、段文鴦等人都沒有參與進去,尤其是掌握著軍權的祖逖、北宮靜、李睿這幾個,全程就是在看戲,而且還看得津津有味。他倍感無奈,江東那幫自命不凡的家伙啊,他們還沒有搞清楚這個國家到底誰說了算嗎?或者說他們以為還是武帝、惠帝時期,國家大事都是他們這些世家代表說了算,皇帝凡事都要跟他們商量?
都這么多年了,夢還沒醒哪?
本來還想拉這些家伙一把,免得他們被拉去祭旗了,現在看來,根本就拉不動啊!算了,他還是果斷放下助人情結吧,免得被這幫坑貨也給拖下水了。
他咳嗽一聲,說:“都安靜!”
吵得面紅耳赤的眾臣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當然,也許聽到了,但不當一回事,繼續吵。
李睿冷然開口:“朝堂之上,天子面前,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此言一出,南陽眾臣盡皆閉上了嘴巴,退回自己的位置。江東眾臣明顯不服氣,但是在李睿面前他們也不敢造次,只能先閉上嘴巴。
司馬詮將目光投向李睿和北宮靜:“大司馬,大司農,你們認為這一仗該不該打?”
李睿說:“中原、山東、河北、山西、關中盡皆華夏故土,每一尺每一寸都是華夏男兒駢足抵肩,蓽路襤褸打下來的,一沙一石都浸透了漢家健兒的鮮血,豈能拱手讓人?這一仗非打不可,不將胡虜攆回草原,我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顏面去見先人!”
北宮靜更是直接:“陛下,還記得襄陽王是怎么死的嗎?”
想到司馬范,司馬詮頓時就紅了眼。
他在八王之亂、永嘉之亂中見過太多的罪惡,見識了太多人性的陰暗、貪婪、殘忍。持續十幾年最為血腥、黑暗的權力角逐把所有人都變成了魔鬼,所有人都將理智、道德拋到了腦后,踐踏著世間一切法則,嚎叫著撲向每一個姓司馬的龍子龍孫,撕咬對方,殺死對方,沒有任何理由。司馬范是唯一一個見了他沒有撲上來置他于死地,反而殫精竭慮幫助他坐穩皇位,竭盡全力試圖恢復皇室和天子的威嚴的人。這位沉著冷靜、堅毅不屈的兄長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可以給予他溫暖的人,當時他想,如果他真的能夠坐穩這個皇位,一定要厚待這位兄長,哪怕是將大權讓給他,自己退到幕后當個傀儡都可以!
可是,司馬范卻犧牲了,犧牲在抵抗胡人的疆場上,到死都還在擔心自己死了,他這個小皇帝能否在這吃人的亂世活下去!這位兄長在最后時刻放下了身為皇室宗親的驕傲,近乎哀求的要求李睿如果想要大晉這殘山剩水只管拿去,但不要傷他的性命!
還從來沒有人對他這么好的,以后也不會有了。
司馬詮握緊拳頭,一字字說:“朕與胡人勢不兩立!大司農,朕命你為丞相,都督荊、豫、江、揚、青、徐六州諸軍事,簡兵搜乘,總掌三軍,今年秋天發兵北上,蕩平胡虜!”
此言一出,江東眾臣盡皆駭然失色,南陽眾臣則放聲歡呼。這些年丞相一職一直空著,因為找不到足夠優秀的人,丞相的職責基本上都是由李睿代行。現在司馬詮親自封李睿為丞相,并且讓他都督荊、豫、江、揚、青、徐六州諸軍事,等于是將天下大權盡數交到他手中了!雖說以前李睿也是盡掌天下大權,但也沒有都督六州諸軍事這么夸張!
以前荊、豫、江、湘、交、廣、揚、徐諸州也是對李睿俯首聽命的,但他所行使的職權大多限制在民兵隊伍建設、民生發展等等方面,這幾個州的軍事大權并不在他手中,至少名義上不在。這個名義看似沒什么用,但其實很重要,這是最后一道保險,只要這道保險還沒有被拆除,大家就還有文章可做,想辦法跟李睿周旋一二。可現在,天子親手將這道保險拆掉了,把最核心的權力交給了一個最不能碰這一權力的人……這跟把司馬家江山拱手相讓有什么區別!
南陽眾臣盡皆歡欣鼓舞,彈冠相慶,江東眾臣卻盡皆駭然,司馬睿更是面色煞白,一跪到地,顫聲叫:“陛下,不可,萬萬不可!”
司馬詮卻根本就不去看他,只是將拳頭捏得啪啪響,望定李睿:“最遲明年秋天,朕要看到劉聰、石勒的人頭,做得到嗎?”
李睿從容行禮:“天子有令,誰敢不從?臣縱是肝腦涂地,粉身碎骨,也要在明年秋天將劉聰、石勒的人頭送到陛下案前!”
紀瞻、賀循、顧榮、庾亮、王敦、王導等人神色慘然,齊齊跪下,叫:“陛下,三思啊!”
司馬詮咬牙說:“朕早就三思過了,眾卿家休要多言,膽敢避戰者,殺無赦!”
撂下一句狠話,他起身,指袖而去。
江東眾臣仍然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死活不肯起來,大有司馬詮不收回成命他們就跪死在這里之勢。然而沒有人理他們,江東眾臣簇擁著李睿、北宮靜,歡呼雀躍的離開了朝堂,只留下他們繼續跪在那里徒勞的哭喊著,發出絕望的哀號。
司馬詮回到后宮后摒退宮女,自己一個人坐在地上,長時間的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宮女進來通報說臨淮王求見,司馬詮一怔,隨后說:“宣。”
不一會兒,臨淮王司馬鮮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司馬鮮是永嘉六年來到南陽的,當時他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他自知彭城直面曹嶷和羯胡大軍,后面又是無數綠著眼睛的北方移民,形勢復雜而險惡,自己一個乳臭未干的少年肯定沒有辦法應付,留在彭城只能給李烈添亂,干脆就將臨淮國一應大權盡數交給李烈,自己帶著幾個心腹跑到南陽來給天子作伴。他是司馬范到死都還在牽掛著的人,司馬詮對他自是親近,幾年下來,兩個人名義上是君臣,實則親如兄弟,司馬詮有什么頭疼的事情都愛找司馬鮮商量。
幾年時間下來,司馬鮮已經褪去了身上所有的稚氣,長成了一個相貌英偉、沉著堅毅的青年。他博覽群書,談吐儒雅,寫得一手好文章,棋琴書畫無一不精,武力值也不低,能開百磅強弓,三十步內洞穿鐵鎧,劍術更是精妙無比,司馬詮這幾年遇到過幾次刺客行刺,宮中宿衛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刺客便讓司馬鮮干掉了一大半。認識他的人都由衷感嘆:“有子如此,長沙王九泉之下,可以瞑目矣!”
司馬睿聽說司馬詮要封李睿為丞相,都督六州諸軍事,立馬便面色慘白,跪地不起,可比司馬睿年輕得多的司馬鮮卻是一派從容,一絲不茍的行了君臣之禮后才從容問:“聽聞陛下封大司農為大丞相,都督六州諸軍事,準備傾盡全力北伐?”
司馬詮點了一下頭:“是的。”
司馬鮮望定他,依舊是一派從容:“陛下可知,這樣一來,這天下便再也不是我司馬家的天下了?”
司馬詮苦笑一聲,說:“從洛陽淪那天開始,這天下早就不再是司馬家的了……在關中,在江東,司馬家的王說的話都沒有人當一回事,更別提南陽了!”
司馬鮮嘆息:“其實大司農一直沒有表現出要謀朝篡位的企圖,陛下又將他的本事學了個七七八八,你不給,他不見得拿得到。”
司馬詮搖頭:“他確實并沒有太強的權力欲,但越是這樣,希望他能取代司馬家的人就越多。他的才華太可怕了,他的聲望也太可怕了,他不能取代司馬家,天下老百姓都不會答應。抗拒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倒不如直接給他,好換一個善終!”
他站起來,笑了笑,說:“大司農答應過襄陽王,真到了那一天,只取江山,不傷我等性命,他會信守承諾的,只是到時候我們可能要被放逐而已……跟被斬盡殺絕相比,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司馬鮮苦笑一聲:“聽起來確實不錯。不知倘若李代司馬之事發生后,陛下有何打算?”
司馬詮說:“真到了那一天,我打算拉一支軍隊到西域去。西域那么大,人口也不少,運氣好的話我們可以利用從老師身上學到的本事在那里建立一個小國,運氣不好的話……”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運氣不好的話就直接完蛋了。
他望向司馬鮮:“不知道臨淮王可愿意與我一起到西域去,用手中刀劍和胯下戰馬,重新打出一片基業?”
司馬鮮略一沉吟,說:“承蒙陛下看得起,臣當舍命相隨。臣雖不才,卻也能騎烈馬,能開強弓,手下更有千名江淮射士,奇材劍客,定能幫上一點忙的!”
說到這里,他笑:“說實話,臣也很想去看看西域那壯麗的風光呢!”
司馬詮大喜:“那我們就說定了!”
司馬鮮說:“就這樣說定了。”
(https://www.dzxsw.cc/book/44543085/8007754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