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一份大禮
“下臣段叔軍，參見上使�！�
賈攸一下船，段叔軍便帶著一大批段部鮮卑的貴族迎了上來，向他行大禮。
賈攸笑著扶起段叔軍，說：“段將軍不必多禮，諸位貴人不必多禮�！�
在過去幾年里，他數次出使北方，與段部鮮卑交往頗為密切，跟段叔軍、段匹磾、段疾陸眷等鮮卑貴族都有著不錯的交情。此次要勸說面部鮮卑出兵配合晉軍攻擊羯胡，賈攸自告奮勇，將這個任務給攬了過來。
段叔軍說：“上升遠來辛苦，下臣已在城中備下牛酒，為上使接風洗塵，請上使隨下臣來�！�
賈攸說：“有心了。”拿出一份禮單遞了過去：“段氏一門忠烈，陛下深為贊賞，特意命我帶了一點薄禮，以嘉段氏忠勇，還請不要嫌棄�！�
段叔軍連忙說：“我等粗鄙蠻人，能得陛下賞賜已是天大的榮幸，怎敢嫌棄！”朝著南面行了大禮，這才珍而重之的接過禮單。
禮單上白紙黑字的寫著：
馬槊三千支；
馬鎧三千副；
兩當鎧五千副；
角弓一萬張；
利箭十五萬束；
長刀一萬五千把；
……
說白了，全是武器裝備。段叔軍快速的掃了一眼，面色微變，不過并沒有說什么，在前面帶路領著賈攸進薊城，禮數極為周到。
薊城算得上是北方有數的雄城，它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西周時期。西周大殖民的時候，被分封到幽州的諸侯為了低御北方蠻夷的進攻，便在京津這一帶筑起了薊城。當蠻夷大舉進攻的時候他們退回城中靠著城墻硬扛，等到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便從城中開出去，四面出擊，攻城掠地。說白了，這就是一座軍事要塞，從西周到西晉，漫長的一千多年時光里，它一直在發揮著巨大的作用。
段部鮮卑能得到薊城，多少有點兒狗屎運在。幾年前石勒佯裝向王浚請降，偷襲薊城，一舉將王浚斬殺，屠殺了王浚麾下精兵萬余人，焚毀了王浚的宮殿，然后留下一名名叫劉翰的漢人官員管理薊城，自己領兵退回了襄國。然而劉翰并不愿意跟他合作，待石勒退回襄國后，他便投奔了段部鮮卑，將薊城交給段疾陸眷。也得虧有劉翰，不然此時正在接連遭遇拓跋鮮卑、慕容鮮卑和石勒攻擊，連戰連敗丟失了大片地盤的段部鮮卑都不知道上哪立足了。石勒對此極為憤怒，多次派孔萇、石虎領兵前來攻打，要搶回薊城，然而段部鮮卑雖然在襄國之戰中損失頗為慘重，但是戰斗力依舊強悍，又有薊城這座雄城作為依托，哪有那么好對付的？幾次進攻都被揍了回來，毛都沒撈到一根不說，損失還不小。
段部鮮卑僅靠薊城是沒法堅持到現在的。在他們與羯胡拉鋸的時候，晉陽的劉琨和樂陵的邵續都給予他們力所能及的幫助，晉廷更是不遠千里，調運來大批大批的軍械、糧食、財物，使得段部鮮卑得以心無旁騖，一心懟石勒。說白了，現在的段部鮮卑已經被晉廷給包養了，啥都不用干，幫晉廷打仗就行了。
此時的薊城顯得冷清、蕭條，街道臟亂，房舍破破爛爛，路上的行人稀少，只有在酒館里才有一些人氣，很多段部鮮卑的勇士閑著沒事，聚集到酒館里，一邊烤火一邊喝著烈酒，大聲談笑，吹噓著自己在戰場上砍了多少羯人的首級，得了多少賞錢……這是他們在這寒冬里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消遣了。
酒自然是從南方運過來的，錢也是從南方運來的。這幾年晉廷通過開采銅礦鑄錢和出售大宗貨物賺取等手段獲得了海量的銅錢，他們便拿出一部分作為賞格，砍下一名羯胡士兵的首級，賞萬錢，而砍一名百人將，賞十萬錢，級別越高，賞格越高。每次打完仗，他們都要將羯胡士兵的首級割下來腌好用海船運往徐州，由徐州那邊統計、甄別、敘功，然后南陽那邊根據徐州這邊敘功的結果撥付賞錢，用海船運到薊城來交給段疾陸眷，段疾陸眷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分發給麾下軍士。在今年秋天，他們又跟羯胡狠狠地干了一仗，斬首五千余級，算是發了一筆大財了，大家伙口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錢，現在又閑得沒事，可不得到酒館來喝兩杯嘛。
這幫家伙喝得上頭，說話的時候像喊，笑起來像吼，整個酒館鬧哄哄的，膽子小一點的人都不敢進去。
因為這幫家伙哪怕是用平常的語氣跟你說話，都好像很兇很兇，仿佛下一秒就要對你大打出手了似的。
賈攸看著冷清的街道，說：“好冷清啊�！�
段叔軍說：“現在天氣太冷了，商旅斷絕，自然冷清了。等到大地春回，商旅到來，薊城自然就熱鬧起來了�！�
賈攸說：“但愿如此。”
一行人來到段疾陸眷的府第，段疾陸眷果然已經準備好了筵席，一通噓寒問暖之后，賓主各自落座，舉杯相邀，開懷暢飲。
酒過三巡，段疾陸眷笑著說：“去年秋天朝廷便撥來大量錢糧財帛，現在上使又送來了大批軍資，恩賞如此之厚，下臣當真是受寵若驚��！”
看樣子他已經從段叔軍那里得知賈攸帶來了大量軍械的事了。
賈攸笑著說：“遼東王客氣了！段氏一族一直堅守北境，與羯胡惡戰不休，屢挫胡人兵鋒，段秀、段文鴦兩位將軍又在中原大顯神威，讓羯胡聞風喪膽，為大晉立下了赫赫戰功。朝廷素來賞罰分明，你們立下如此功勞，怎能不重賞？”
段疾陸眷說：“只是這恩賞太隆，下臣受之有愧�。〔恢莱⒂惺裁葱枰叶问献龅�？只管開口，我段氏必全力以赴，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他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晉廷如此慷慨的贈送這么多鎧甲兵器，定然是有所求的。這話不能讓晉使開口，得他自己開口，這樣溝通起來更好一些。
賈攸說：“那我也不玩那些彎彎繞繞了。半個月前，陛下已封大司農為丞相，都督荊、豫、江、湘、揚、徐六州諸軍事，整頓軍備，厲兵秣馬，準備在今年秋天發兵十七萬北伐，擊滅羯胡，光復中原！”
在座眾人都是面色一變，談笑之聲戛然而止。段疾陸眷的手微微顫抖，神色激動：“朝廷……終于要北伐了嗎�。俊�
賈攸點頭：“是的。如今朝廷已經恢復元氣，自然不能再容忍那些卑賤的雜胡繼續在漢地為非作歹。不光是羯胡，匈奴人也跑不掉，等干掉了羯胡就輪到他們了。貴部鐵騎驍勇勁健，戰力強悍，乃是我大晉的王牌勁旅，此番北伐需要貴部出力的地方很多，還請貴族鼎力相助，北伐成功后，大晉絕不吝嗇封賞。”
段匹磾正色說：“上使的話就見外了！我們段氏都是晉臣，竭盡全力為朝廷討平叛賊，洗雪恥辱，乃是臣子的本份！朝廷要用到我段氏，只須一份圣旨則可，哪用得著以厚賞誘之！”
段疾陸眷說：“正是！朝廷這樣做，未免太不把我段氏當自己人了！”
一眾段部鮮卑的貴族紛紛開口，都是抱怨朝廷太過見外，沒拿他們當自己人。
賈攸欣然一笑，說：“段氏忠勇，在大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越是忠臣，越應該厚待，否則就是朝廷的過失了。”
鮮卑貴族們連呼不敢。
賈攸喝了一口羊肉湯，問段疾陸眷：“不知道遼西王能出動多少人馬助戰？”
段疾陸眷沉吟片刻，說：“這些年我部與拓跋氏、慕容氏和宇文氏沖突頻繁，又年年與羯胡交戰，族中健兒死傷不少，已不復往日之盛，但一萬五千騎還是拿得出的！”
段部鮮卑極盛時能夠一口氣拉出五萬騎兵，橫行幽州所向無敵，強悍絕倫。只是這些年他們征戰不斷，襄國之戰折損近萬人，此后又不斷遭到慕容鮮卑、拓跋鮮卑、羯胡的攻擊，再加上內部出了段末柸這么個把石勒當成老爹來敬的反骨仔，公然鬧分裂，又帶走了一部分人，現在還能拉出一萬五千騎已經很不容易了。
畢竟人家也得留點人馬守老家不是？
賈攸笑說：“如此甚好，有這一萬五千鐵騎，天下不足平也！”
段部鮮卑的貴族們都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豪邁與自信。
他們對自家那曾經橫行幽州的鐵騎充滿信心，同時也受夠了這種被拓跋氏、慕容氏和羯胡夾在中間圈踢的日子，早就想放手大干一場了。只是他們勢單力薄，樂陵的邵續有心幫忙，然而實力太弱，甚至還需要段部鮮卑派出一些人馬去幫忙撐場子；晉陽劉琨實力強大一些，但也勉強只夠自保，這些年一直都是死守晉陽，不敢跟劉聰、石勒正面交鋒。都說一頭獅子打不過兩頭病牛，段部鮮卑要面對的可不是兩頭病牛，而是三頭猛虎，哪里打得過？
他們打不過不要緊，關鍵是現在打得過這三頭猛虎的人要出手了，他們自然要傾盡全力，把所有家底都拿出來，將這些年受的鳥氣連本帶利的全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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