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么多，你是不是有點難受？”桂河開口詢問。

        周揚蔫噠噠搖頭：“沒有。”

        “信了你的邪。”桂河點點周揚額頭，“那你要不要聽一個消息，平復一下被嫉妒心燒起的激動心情？”

        周揚如同被表情包附身，猛點頭。

        “如果趙欽真的出賣了國家利益，那么，吳榮到最后，可能會被凈身出戶。”桂河語氣沉沉地說道。

        “吳榮居住的房屋，在趙欽名下。趙欽被抓，吳榮就要被趕走。”畢竟，替身合約沒結束，趙欽是不會將房產過戶的。

        作為集團總裁，趙欽這點精明還是有的。

        “趙欽給吳榮開的賣身錢，包括那個賣身協議，本身就是非法的，不受法律保護。所以，500萬，吳榮拿不到。”替身合約簽是簽了，但是如果合約本身就是違法的，那么合約金就需要另說了。

        替身合約，聽著就不像是正經合約，會受到法律保護嗎？

        說一個例子，大家就都懂了。

        很多小公司，都以“多發補助”為由，讓員工自愿在用工合同上放棄繳納五險一金。

        可是，一旦員工在工作中遭遇了工傷、重病，求助無門，公司就拿著用工合同，轉頭不認。

        很多員工，特別是學歷不高的員工，被公司唬住了，卻不知道這種合同本身就是違法的。

        因為按照《社會保險法》規定，不繳納五險是違法的，公司簽的合同，本身就具有違法性質，所以，員工完全可以強硬將公司告上法庭，強制要求賠償。

        “大概，趙欽一旦被抓，吳榮能帶走的，就是趙欽逢年過節發的過節費和紅包。這是情侶之間的正常贈與，不會追回。”桂河輕聲說出事實。

        “啊……是這樣嗎？”周揚愣了愣，覺得很不可思議。

        “所以你羨慕的上萬珠寶，可能并不屬于吳榮。”桂河點點頭，“我想想，如果趙欽真的犯了罪，一旦被抓，吳榮最后能得到的，大概也就10來萬，不比你兩年工作掙得多。”

        “……聽你這么一說，我覺得吳榮挺可憐的。”周揚的聲音，變得低低的。

        “可憐？吳榮大概不這么覺得。”桂河沉吟一下，繼續說道，“如果你母親重病要換腎，而你又沒有錢。有個人拿錢給你母親換腎，你愿不愿意不拿一分錢給他白干活四年？”

        周揚怔了怔，然后回過神來；“……愿意的。大概讓我白干十年，我也是愿意的，畢竟這是活命的機會啊……”

        “所以，吳榮不可憐，她用自己的自由，換了母親活命的機會，她很樂意。如果不是母親去世，這種生活她會十分甘之如飴。”桂河說出了吳榮的心里話，只不過這些心里話，讓他有一點點不舒服。

        桂河很清楚，吳榮對趙欽存在著感激之情。

        雖然趙欽一直把吳榮當成個替身，當成個影子，而不是把她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但是吳榮也愿意陪著趙欽演戲。

        究其原因，就是吳榮覺得欠了趙欽的恩情。

        所以，吳榮對這個替身工作，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還是強忍暴躁，繼續干著。

        “好了，閑話結束，到此為止。你回吧。”桂河對周揚點點頭。

        周揚沒有多待，起身收拾了工具箱，就離開桂河的家。

        &

        第二天桂河到吳榮家樓下接吳榮打卡。

        今天，是吳榮上班的日子。

        因為，趙總裁想聽白月光彈鋼琴了。

        于是，卑微替身吳榮就要整裝待發，去彈鋼琴了。而二狗子助理桂河，需要接吳榮去彈鋼琴的地方。

        來到吳榮家門口，推開房門后，桂河就見到了全副武裝的吳榮。

        她上身穿著黑色的翻領七分袖西裝，搭配一根簡單的黑腰帶，腰帶下就是夢幻的紗質長裙，長裙上有點點亮銀色，像是星空點綴著裙擺，整個人看著流暢挺直，自帶一種典雅動人氣質。

        生活中的吳榮，是一個散漫、隨意且嘴上不饒人的年輕姑娘，而當了替身的吳榮，自帶一種高高在上的神態，看著高貴典雅，但卻缺了一絲生活氣。

        桂河明白，這種替身生活就像是這身長裙，束縛了她，讓她不得不體面地活著。

        桂河沒多說，拿著吳榮遞過來的大衣，就和吳榮一起來到樓下，坐上汽車出發。

        車子啟動后，吳榮就變得懶洋洋，看著不再像是千金閨秀，而像是村頭嗑瓜子閑聊的大媽。

        她身子向前傾，在前面兩個座位的空隙之間，伸出長長的脖子，盯著桂河熟練地啟動、轉彎、打信號燈，就忍不住開口。

        “你說，我要不要學個開車？”吳榮一臉思索地開口。

        “為什么這么問？”桂河不答反問。

        “白月光已經回來了，替身失業還會遠嗎？”吳榮攤攤手，“生活不易，多才多藝。趁著還沒下崗的空檔，多學點技術，技多不壓身，說不定我以后要靠著當司機生活呢。”

        “不遠。”桂河了然，白月光回來了，吳榮這個替身當不長了，失業的日子不遠了。

        “除了想學開車，你還想學什么？”桂河勾勾唇角。

        “……學什么好呢？這是個問題。”吳榮摸摸下巴，思考起來。

        “考教師資格證、考公務員還是考研？”吳榮無意識地開口，“國家鐵飯碗，端著它不香嗎？回頭你給我報幾個班。”

        桂河在心里輕笑，在下不才，正端著國家鐵飯碗。

        不但拿著國家工資，還拿著助理工資，干一份活兒，拿雙份工資，雙份工資，雙倍快樂。

        不過，這個就不用告訴吳榮了。

        “……你要報幾個班？我嚴重懷疑你報這些班，是為了薅趙總羊毛。”桂河一臉懷疑地開口。

        吳榮前段時間，就像是個斗雞，一直致力于和自己斗嘴，怎么今天就積極向上，奮發學習了？總感覺事情有哪里不對勁兒。

        “我是那種為了錢，就薅老板羊毛的人嗎？”吳榮一臉不可置信，“我是一個多么熱愛學習的人！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不能侮辱我的向學之心！”

        “你是！”桂河斬釘截鐵。

        吳榮泄氣，不再偽裝高大上，憤憤開口：“我這不是擔心失業之后的生活，無人可依，無錢可拿，說不定要睡大街吃土。我腦子清醒過來，才暗搓搓決定多學點什么。現在多報幾個班，以后我多掌握幾門技能，就能活的更好。”

        吳榮本來以為，自己這個替身工作，要干滿四年。她大學一畢業，就當起了金絲雀替身，四年籠中生活，與社會脫節太久，找工作很難。且金絲雀生活會將自己的胃口養大，花錢大手大腳，普通工作很難滿足她的欲望，一旦無法調節心理落差，找工作會更加艱難。

        她覺得，四年替身工作結束之后，自己雖然有一份堅強的心臟，卻很難能夠適應從零開始的找工作生活。

        但是，吳榮沒想到的是，白月光提前歸國，她脫離趙總裁的日子近在眼前。

        雖然沒有了痛快花錢的便利讓她有點失落，但是即將擺脫成為他人影子的生活，卻讓她感到了十倍快樂，那點失落感很快就被快樂消滅的無影無蹤。

        要不是害怕人誤會她宣揚封建迷信，她都恨不得給白月光立個牌位，早晚三炷香，祈求她長命百歲。

        “這么解釋，就符合你的性格了。為了你的快樂生活，你也是費盡了心機。佩服。”桂河淡淡嘲諷。

        “還有，我看到了你為了活的好而爆發的向學之心。雖然你熱愛學習的態度值得表揚，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桂河緩緩開口。

        “什么消息？”吳榮忍不住抓緊椅背，靠近桂河。

        “白月光會考教師資格證嗎？會考公務員嗎？破人設了吧？”桂河作為負責任的助理，有必要提醒替身自己的身份。

        “……大概、可能、也許不會吧。”吳榮有點蔫了。

        薅羊毛不成功，好心痛的說。

        “你明白就好。”桂河不再多說，繼續前面的話題。

        “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白月光會開車。”桂河不忍再打擊吳榮，說起了薅羊毛的事情。

        “真的嗎？”吳榮一臉驚喜，莫名覺得自己賺到了。

        “真的。”桂河點點頭。

        “咳咳咳。”吳榮清清喉嚨，努力裝作淡定模樣，“桂助理，今天你就給我到駕校報個貴賓班，要最貴的，最好的，一對一的私教班。只選貴的，不選對的。另外，給教練送禮的事情，你也一并辦了吧。”

        替身即將失業，未來沒錢喂飽駕校私教教練的胃口，所以，能薅一點羊毛就薅一點羊毛，送禮的事情，也提前交代給桂助理。

        她真是個機智的小天才，美滋滋。

        至于考資格證和考公務員的錢，她決定不去輔導班了。

        富人靠財力，窮人靠變異，她今晚就到網上買兩本輔導書，回家就拿出高三考大學的氣勢，死命背書。

        她不信將書背的滾瓜爛熟，還不能順利考出個證書？！

        敲定了報駕校班的事情，吳榮就像是個深井冰渣女一樣，把桂助理用完就丟，將身子往車后座一靠，就開始閉目養神，完全不想和桂河說話。

        桂河看著倒車鏡里吳榮疲憊的身影，默默無言。

        他明白，作為一個替身，特別是一個簽了很多保密協議的替身，她一直是孤獨的。

        他還有值得信賴的同僚，但是她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這種孤獨，不是當事人，很難真正體會。

        他不再多說話，打開車里的空調，將溫度調高，緩緩駛入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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