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顫抖著手打開車門，冷靜下來觀察車內(nèi)情形。

        作為出過現(xiàn)場的警察，周揚很清楚，車禍現(xiàn)場充滿了不確定性，為了避免二次傷害，如果不是專業(yè)急救人員，妄動傷員很可能適得其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看向車內(nèi)，吳榮左手臂鮮血直流，他立馬脫下外套，死死按住吳榮傷口。

        幸虧醫(yī)院離警局家屬樓不遠，不一會兒，兩人就被拉上救護車。

        一場車禍驚動了整個b市公安局，家屬樓門口擠滿了圍觀群眾和警局家屬，幾個記者正在對群眾進行采訪，吳隊長已經(jīng)去小區(qū)監(jiān)控室調(diào)門口監(jiān)控。

        吳榮與桂河被120送到醫(yī)院進行搶救，他們這些桂河的同事，只能強忍悲痛來到現(xiàn)場查找蛛絲馬跡。

        車禍地點處于人來人往的小區(qū)門口，下午五點多正是下班時刻，小區(qū)門口人流量較多，除了桂河、吳榮受傷嚴重被緊急送往醫(yī)院，幾個路人也被波及受了傷。

        監(jiān)控里，兩個中年婦人在小區(qū)門口拉拉扯扯，一個胖一個瘦，身材對比很明顯。

        兩人看樣子是在吵架，吵著吵著兩人吵出了火，那個身材微胖的女人拉扯之間推了消瘦的婦人一把，消瘦的婦人被推到在地，而桂河恰好路過，只見桂河的車頭猛地一轉(zhuǎn)，車子直直撞向墻柱。

        消防部門正在對桂河漏油的車子進行檢查，技術(shù)部門在一旁等候，直等到消防部門完工后對桂河的車子進行質(zhì)量檢查。

        明晃晃發(fā)生在警局家屬樓門口的車禍，警方所有人員都很重視，究其原因，就是這片小區(qū)里住的都是警察們的親人。

        禍不及父母妻兒，誰敢碰觸這條底線，就是與全體警察為敵。

        吳隊長看完了監(jiān)控，轉(zhuǎn)身去警局拘留所詢問那個被逮捕的胖女人，瘦女人現(xiàn)在被送往醫(yī)院急救。

        胖女人倒是很光棍，直接承認了自己和那個瘦女人是婆媳關(guān)系，因家庭瑣事吵架，一時沖動推了一把婆婆，導致婆婆被推到。

        可是，胖女人死活不承認看到那輛車，她說自己不知道會發(fā)生這場意外，所以，打死不愿意付吳榮、桂河的醫(yī)藥費。

        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意外，吳隊長沒與胖女人多做糾纏，到醫(yī)院看望桂河。

        此時，桂河已經(jīng)出了手術(shù)室，他被撞得右手骨折，剛剛在手術(shù)室打好石膏。同時，桂河被撞出了腦震蕩。

        整個腦子暈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夕。

        看到吳隊長，桂河問：“隊長，吳榮怎么樣了？”

        “吳榮左腿骨折，右手臂被玻璃劃了一道大傷口。流了很多血。”吳隊長說。

        桂河十分著急，想要起身，可是大腦限制了他的行動，還沒起身，就劇烈地干嘔起來。

        腦震蕩后遺癥找來了。

        “你別急，吳榮性命無憂。”吳隊長連忙扶起桂河，順勢將他安置在病床上。

        桂河腦子一陣發(fā)暈，聽到吳榮安好，覺得自己再沒力氣說話，只好閉上眼休息。

        吳榮是被痛醒的。

        疼痛的來源是她的右手臂，車禍時桂河撞向墻柱，墻柱上的照明燈掉下來砸破車窗玻璃，她的手瞬間被劃傷了。

        鮮血直流，遍地都是。

        她費盡全身力氣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桂河生死不知，頭上鮮血直流暈在駕駛座上。

        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試圖緩解右手臂的疼痛。她想要爬出車子，可是左腿傳來一陣鉆心的疼，左腿動不了，不能從夾著的地方抽出來。

        周揚的聲音從她耳邊響起，“吳榮，別著急。我打了120，醫(yī)生很快就到。你的左手流了很多血，不要動，我給你按著。”

        周揚的聲音讓她瞬間得到放松，車上濃重的硝煙味兒讓她覺得呼吸都帶疼痛的感覺，得知救護車快要來了，她痛痛快快地暈過去了。

        吳榮再次醒來，是在病床上。

        隔著一道房門，她聽不清門外的人在說什么，但是從他們急促的聲音中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憤怒與不甘。

        她費勁全身力氣睜開眼，看到了醫(yī)院白生生的天花板——她這是在醫(yī)院？

        得救了！吳榮慶幸。

        接著，她想起一件事——桂河怎么樣了？她眨眨眼，想要說些什么，可是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想要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左腿是那么的無力又沉重，厚厚的石膏限制了她的行動。

        只有鼻子里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和沉重的身體，還能證明她尚在人世。

        “吳榮！”周揚從門口走進來，發(fā)現(xiàn)吳榮睜開了眼。他欣喜地叫人，不一會兒一個醫(yī)生從病房外走進來。

        “吳榮，能聽見我說話嗎？”醫(yī)生問，“聽清的話眨眨眼。”

        吳榮費力眨眨眼。

        “這是幾？”醫(yī)生伸出兩根手指。

        “二。”吳榮用盡全身力氣回答，嗓子沙啞得厲害。

        “好了，沒什么大問題，以后好好修養(yǎng)。”醫(yī)生笑著對吳榮說。

        周揚送走醫(yī)生，一臉高興地看著吳榮：“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桂……河……”這兩個音節(jié)，讓吳榮的嗓子更嘶啞了。

        “桂河啊。”周揚說，“桂河很好，他比你醒得早。不過他得了腦震蕩，癱在床上起不來，要不然他早來看你了。”

        吳榮眼中流露出笑意。

        車禍發(fā)生在一瞬間，吳榮卻發(fā)現(xiàn)了桂河下意識地選擇保護她，將危險留給自己，他選擇坐在駕駛座上沖向墻柱，而不是打偏方向盤讓副駕駛位上的她撞到墻柱上。

        后來車頭嚴重變形，吳榮的左腿被撞得骨折了。

        至于右手臂的傷，完全是意外。

        相比較桂河當時面臨的危險，吳榮覺得這點傷完全是小意思。

        麻醉藥的藥效還沒過去，吳榮的腦子昏昏沉沉，身體提醒著她要休息，可是思維卻發(fā)出了不同指令，她睡著了，卻開始做夢。

        夢里，吳榮想著，看來桂河真的對她別有用心，換句話說，就是桂河喜歡她。

        吳榮以前當替身時，不是沒感受到桂河的心意，看到桂河安慰她，鼓勵她，她覺得很窩心。

        可是，替身的身份和那份該死的替身協(xié)議，讓吳榮裹足不前，寸步不敢動。

        現(xiàn)在吳榮以女友的身份住到桂河家中，吳榮也體會到桂河的包容，他愿意把包容她的小缺點，這讓她有點心動。

        但是，這份感情充滿了變數(shù)，趙欽在旁邊虎視眈眈，桂河不說，吳榮就裝傻不問。

        一場車禍改變了吳榮的立場，命都要沒了，其他都不重要。

        吳榮想想，母親去世后，自己什么都沒說，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沒心沒肺地活著。

        可是，她心里清楚，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母親的病逝讓她覺得，她的存在本身，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曾經(jīng)要孝順的人，曾經(jīng)相依為命的人，一瞬間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到了。

        那天，桂河陪自己去祭拜母親，看到桂河認真在自己家院子里打掃的模樣，吳榮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要找個人喜歡，想要找個人依靠。

        在那之后，吳榮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意變了，可是，礙于現(xiàn)實，她一直在逃跑。

        出國之后、情人節(jié)之后、搬到桂河家中之后的時間，不知不覺就溜走了，吳榮總覺得有下一次機會，就那樣一直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最后，到了病院。

        “不是你的錯。”腦海里，母親笑著對吳榮說。

        “媽媽也覺得我很不爭氣吧？”吳榮流著淚說，“媽媽面對任何問題，都是迎難而上的啊，我總是裝傻逃避，一點都不像媽媽的女兒。”

        “我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反抗命運。”媽媽微笑著說，“拿著盾牌生活，說不定不改嫁也是因為這個。

        “自己咬牙堅持養(yǎng)大你，掙得每一分錢都是辛苦錢，干活兒永遠搶在人前，讓人沒辦法瞧不起我，咬緊牙關(guān)防御。”

        “努力再努力，努力比別的媽媽給你更多的愛，就那樣啊。”

        “我偶爾會有這樣的想法，”吳榮低垂著頭，流著眼淚看著媽媽，“萬一我小的時候，沒攔著媽媽改嫁，媽媽嫁個好男人一起分擔，是不是媽媽也不會累得得重病？那樣，媽媽的人生、我的人生，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

        小時候吳榮哭鬧著不要新爸爸，長大后看著母親消瘦的身影，吳榮總是很后悔。

        “榮榮，我的女兒，我最愛的人。”媽媽撫摸著吳榮的頭，“不要責怪自己。”

        “不管當初做什么選擇，我肯定都會后悔。一個人養(yǎng)大孩子，會因為重擔而后悔；兩個人的話，會因為讓你有了后爸，有了寄人籬下的生活而痛苦。”

        “那時候，我沒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媽媽的負擔。”吳榮痛哭出聲。

        “傻話，你怎么是媽媽的負擔？”媽媽笑著問，“為什么又想起了媽媽？”

        “我……”吳榮停頓，組織了下語言，“因為我又遇見了讓我心安的人。”

        “曾經(jīng)媽媽帶給我的心安與快樂，好像又有一個人能帶給我同樣的感覺。媽媽，我現(xiàn)在在橫沖直撞中，好似能觸摸到一份真摯的情感。”

        “因為太過真摯了，我又變得不安，變得心慌，迫不及待想聽聽媽媽的意見。”吳榮抬起頭。

        “傻孩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嗎？”媽媽笑著說，“來，揭開迷霧，看看你想起了誰。”

        夢里，桂河對著吳榮微微笑。

        吳榮瞬間笑彎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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