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章 心事
“夫人,爺在湖邊,就站在風口上。”金橙一頭扎進來,氣喘如牛。
“夫人?”丹桂擔憂的看著李思淺,想勸她過去一趟,又不敢開口,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卻能感覺到這不是普通的口角生氣,再說,夫人和爺成親這么些年,從來沒生過口角。
“給我拿件斗蓬。”李思淺垂下腳,垂頭看著金橙,低落的吩咐了一句。
丹桂急忙抱了兩件斗蓬出來,取了件厚實的大毛斗蓬給李思淺披上,將另一件斗蓬抱在懷里。
李思淺出了門,站在門口微微抬了抬頭,象是看看外面有多冷,風有多硬。
金橙走在前頭,走一步回頭看一眼,她這會兒心里七上八下的厲害,腳底下不知道快慢,只好不停的回頭看李思淺,看著她的腳步走。
李思淺緊裹著斗蓬,雙目平視,根本沒注意到金橙的異樣。
她心里正說不出的痛楚難受。
她知道自己為什么成了市井妒婦一般,因為她有了愛。是從什么時候生了來的?從他那天說他和她在壽春城外的偶遇?從他說了她曾經跟他說過的那幾句話?從他說從那天起,她就在他心里起?
還是,從那年上元節的那個月夜?從她和他相擁在船上,天地仿佛只有她和和起?或者,是源于她剛進京城那一年,站在樓上看到他那一眼起?
李思淺踩到一塊小石塊,腳底下一個踉蹌。
“夫人!”金橙一聲低低的驚呼。
“我沒事。”李思淺被這一個踉蹌晃過神,退后半步,借著丹桂手里的燈籠看著路上的小石塊,抬腳尖將石塊踢到一邊,輕輕跺了跺腳,“一塊小石頭罷了,走吧。”
“我看到爺時,爺就這么站著,我去稟報夫人時,爺也是這么站著,現在,爺還是站的一樣,站的象個石頭人。”金橙挨在李思淺身邊,低低嘀咕道。
“嗯,在這里等著。”李思淺目光一直在端木蓮生身上。
端木蓮生背著手站在筆直,若不是長衫在風中颯颯飄動,真就象一尊石像一般。
李思淺看的心里酸澀,他站在那里,一個背影就能讓她酸澀心疼了嗎?
“你怎么來了?外頭冷。”端木蓮生仿佛背后生了眼睛般,李思淺離他還有兩三步,回頭瞥了她一眼,聲音低沉道。
“外頭冷,你穿的那么單薄,我拿了斗蓬給你。”李思淺將丹桂塞到她懷里的斗蓬抖開,端木蓮生順從的低下頭,由著李思淺將斗蓬給他披上,系好帶子。
“我不冷。”看著李思淺系好斗蓬帶子,端木蓮生直起身子,聲音低低,聽不出情緒的說了句。
“我不該問你。”李思淺聲音低低,“我知道不該多問。”李思淺聲音里透著壓不住的委屈。
“我沒怪你,我不是怪你。”端木蓮生握住李思淺的手,“淺淺,你不該疑我,你以前不是這樣,從沒這樣過。”
“我知道。”李思淺心里的委屈更濃,這也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她這委屈是從哪兒來的?照理說,她沒什么好委屈的。“我知道我以前從沒這樣過,我也知道……我……很難過。”
李思淺低下頭,不想讓端木蓮生看到她眼眶里的眼淚,“我難過是因為我現在這個樣子,我以前不是這樣,我沒這么……蓮生,我很難過,我不想這樣,我很害怕,怕自己以后比現在更不好,會開始不講道理,會……象個妒婦、象個潑婦,我害怕,我不想做那樣的人,從很小很小起,從我到了這個世間,從我知道我到了這樣的世間起,我就怕自己會成了那樣的人。”
李思淺淚水婆娑,聲音發哽。
“淺淺,你怎么……你這是,怎么了?”端木蓮生彎下腰,直視著淚水婆娑的李思淺,又驚又慌,淺淺從未這樣過。
“蓮生,你不該告訴我你曾經見過我,你不該提醒我記起那些事。你問過我,我讓二哥和二嫂說的話,我自己難道沒想過嗎?我不敢想,自小到大,我見過的人,不管是好是壞,是貴是賤,是貧是富,能做到那一句話的一個也沒有,太婆,先大長公主,貴為長公主,品貌俱佳,若論才干,老常山王也就能給她提鞋,可她懷孕時,一樣給老常山王安頓侍妾,一樣要撫養不是她生的孩子,在壽春時給我家送山泉水的挑夫,一天不送水就要餓飯,年節得了賞錢,也要去一趟私窠,我不敢想,若想了,努力了,自以為尋到了,三年五年,或許只有半年一年,他在教坊里有了紅粉知已,他在家里收了丫頭,他要納個妾進門,我如何自處?如何面對自己?象我阿娘那樣?那又何苦?你不該告訴我那些事,我已經忘了我見過你,你不該提醒我,我……”
李思淺淚水滂沱,哭的說不下去了,不知道為什么,她以為她說出來就不委屈了,可怎么她越說,委屈越濃烈了呢?
“淺淺,你別哭,你且放心,別哭。”端木蓮生有幾分手忙腳亂,他沒想到李思淺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更沒想到她哭的這樣淚水滂沱。李思淺越哭越委屈,干脆一頭扎進端木蓮生懷里,雙手揪著他的衣服,放聲痛哭。
他不能專心一意待她,又何苦招惹她?
“淺淺,是我錯了,今天……”端木蓮生喉結抽動,“你相信我,沒有那些事,就是……衣服濕了。我不會辜負你!我怎么會辜負你呢?”端木蓮生覺得有很多話要說,可那些話只在胸腔翻來滾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要相信我,你得相信我!”
“好!”半晌,李思淺哽咽著重重應了一聲。
姚章聰被那個丫頭和端木二爺那襲新衣鬧的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頂著一對黑眼圈奔往常山王府尋姐姐姚章慧。
他也說不清為什么,這么一件小事,怎么就讓他鬧心成這樣了?因為那是淺姐兒的夫君?姚章聰坐在車里,隨著車子搖頭晃腦想的出神,因為淺姐兒?唉!姚章聰抬起手,用力揉著自己的臉,當初他拒了淺姐兒的婚事,現在……他一點也不后悔,自己這樣的,配不上淺姐兒,淺姐兒就得嫁端木二爺那樣的,可是……姚章聰又用力揉了幾把臉,可是端木二爺那樣的,要是他委屈了淺姐兒,淺姐兒該怎么辦?
姚章慧見姚章聰頂著兩只烏青大眼圈、兩眼紅絲進來,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怎么熬成這樣?你準備考進士了?”
“考什么進士!我有話跟你說。”姚章聰重重咬著后一句話,一臉嚴肅。
姚章慧心里詫異,忙屏退滿屋的丫頭婆子,上下打量著姚章聰,“出什么事了?”
“是這樣!”姚章聰用力咳了一聲,又咳了一聲,連咳了四五聲,才清好了嗓子,期期艾艾將昨天韓府的事說了,“……姐,你說會不會出什么事?端木二爺跑人家后院換了身衣服出來,我怎么也想不通,換了我……”
“好了!”姚章慧提高聲音打斷了姚章聰的話,“你看看你,一個大男人,怎么跟個女人一樣,眼睛凈盯著這些雞零狗碎的小事!簡夫人跟二爺的生母趙太妃關系深厚,情同姐妹,這事滿京城都知道,你難道沒聽說?換件衣服怎么了?從前田太太也沒少給你做衣服吧?你看你都想哪兒去了!收了這些沒用的心思,趕緊回去好好讀書是正事,要是真不想科舉,就趕緊尋點差使做做……”
“好好好!算我多事!”姚章聰聽他姐姐一路數落到讀書和差使上了,趕緊跳起來就往外走,“我還有事呢,有空再來看你!”
看著姚章聰出了垂花門,姚章慧一下子泄了氣,一屁股坐倒在炕上,愣愣的出了神。
如今滿京城都知道端木二爺的生母當年待簡夫人比親妹妹還親,也都知道韓家六娘子和端木二爺是自小一處長大的,青梅竹馬的情份……
難道真是青梅竹馬的情份?再青梅竹馬的情份,那是韓家嫡女,這么高貴的身份,又能怎么樣?就怕韓家姑娘不想怎么樣,端木二爺要想,這男人……唉,姚章慧看著炕幾上那件鮮艷的小衣服,昨兒王爺又歇在那院里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再怎么著,韓家嫡女斷沒有給人做妾的理兒,端木二爺就是想,也就能想想。
“聰哥兒來了?人呢?”小高的聲音從屋外響進屋里。
“走了。”姚章慧忙打起精神,一邊笑應一邊下炕。
“怎么走了?聽說他來了我就往這邊趕,他怎么走這么急?昨兒說好的,今天一起看大帥怎么教導那幫小妮子打馬球,他回府了還是去學里了?我去找他。”小高一臉懊惱。
“教導哪幫小妮子?大帥?端木二爺?”姚章慧比平時敏感了許多。
“韓家那小妮子,說是還有大帥那個侄女兒,說是還有瑞寧公主,不光大帥一個教習,還有韓家那小子,打馬球我最在行,不知道這是誰挑的教習,大帥就算了,韓家那小子肯定不如我打的好!”小高成親前和成親后的生活區別不大,基本上還是以玩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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