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有什么消息沒有？”李思淺很關(guān)心另一個(gè)關(guān)鍵人物。
　　“倒沒什么特別的，還是那些，前兒說他擔(dān)心蛙蟲秋天了會不會冷、會不會凍死，如何仁慈寬厚。”宗掌柜眼里閃過絲不以為然。
　　“這樣的小事一點(diǎn)點(diǎn)放出來，潛移默化，先把人心拉過來，再做那最后一步的廢立就眾望所歸、水到渠成了，有大哥教導(dǎo)，四皇子就算不能成才，至少不會長歪。”李思淺嘴角帶笑，邊說邊想，“只要四皇子身邊沒有能帶壞他的人……”
　　李思淺的話沒說完，眉頭漸漸蹙起又漸漸松開，眼睛里閃著絲絲亮光，怪不得大哥一言不發(fā)，王相公雖說不贊成徹查金明池那件事，卻也只是不贊成而已，瑞寧公主的品行欠佳，學(xué)問沒有，她卻是四皇子的姐姐，官家大行之后，也許她就是四皇子唯一的親人。
　　四皇子即了大位后，作為小官家唯一的親人，瑞寧公主那樣的脾氣，必定會脾氣見漲，弄權(quán)干政，到那時(shí)候，在小官家親政前，雖說除掉瑞寧公主很容易，可誰肯去動這個(gè)手？
　　對于小孩子來說，他站不到家國大義的高度去評判姐姐的所作所為，他只知道那是疼他愛他的姐姐，是他唯一的親人，而且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死去的姐姐留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會越來越美好，那動手之人，自然就會越來越十惡不赦，直到在小官家心中成為一個(gè)必須殺而后快之，也許不光累死自己，還會被憤怒的小官家誅滅九族。
　　王相公也罷，大哥也好，都是世間罕見的聰明人，站立在朝堂之中的沒有笨人，他們當(dāng)然也能想到這個(gè)，若是能趁著現(xiàn)在這個(gè)機(jī)會除掉瑞寧公主，那就誰也不用做小官家心目中的惡人了，而且沒有瑞寧公主的存在，小官家成長過程中會更加可控。
　　還有韓家。
　　簡夫人和韓南星勾搭成奸、鴆殺異母姐姐，姐妹易嫁，這些事隨著那位‘賈太太’的古怪出現(xiàn)，幾天里就傳遍了整個(gè)京城，京城那些上了年紀(jì)的老祖宗們都還記得當(dāng)年這件大事，當(dāng)年簡大娘子的暴病暴死和那場令人側(cè)目的姐妹易嫁不是不讓人心生疑竇，這些‘真相’傳過來，那些老祖宗們立刻就認(rèn)可了這些‘流言’，這不是流言，是確確實(shí)實(shí)的真相。
　　簡夫人的名聲污穢不堪。韓家也成了令人唾棄的人家，畢竟，那位和小姨子勾搭成奸，害死未婚妻的韓南星，是如今韓家的大帥。
　　這樣的人家，不適合做未來官家的護(hù)佑者。
　　借金明池的事和自己的死，除掉瑞寧，排除韓家，看樣子幾乎是整個(gè)朝廷的默契。
　　官家在大殿上的那一躺，也是示弱吧。
　　“放出‘賈太太’的人查出來沒有？”李思淺想通了一些事，心情頓時(shí)輕松。
　　“一點(diǎn)頭緒也沒有，”宗掌柜苦笑搖頭，“余七在韓府放的幾個(gè)人都在外院，打聽不到什么有用的信兒，也不知道這位‘賈太太’是什么時(shí)候失蹤，又是怎么失蹤的，實(shí)在是無從下手。”
　　“袁先生那邊，沒什么大動靜吧？”沉默片刻，李思淺低低問道，袁先生是京城里最讓她忌諱的存在，她可以確定他知道她的假死遁走，也許還把這個(gè)信兒故意透給了他想讓知道的人，所以才有了津梁府那一場檢查。
　　他是廣川王的心腹，可蓮生極其警惕他，看現(xiàn)在這樣子，蓮生確實(shí)需要警惕，他知道自己沒死，卻不告訴蓮生！
　　“他那里防衛(wèi)森嚴(yán)，連沏茶的山泉水都是從城外廣川王府的莊子里送進(jìn)去的，實(shí)在沒法靠近。”宗掌柜又是一臉苦笑。
　　李思淺凝神聽著宗掌柜的話，感受到肚子里胎兒的滾動，手撫在肚子上，待胎兒翻了個(gè)身，又停了停才開口，“不用再查了，若不是袁先生，那就應(yīng)該是蓮生了。”
　　宗掌柜連連點(diǎn)頭，“我也這么想，姑爺那折子到的太巧，也實(shí)在早了些。”
　　文御史‘撿’到‘賈太太’第三天，端木蓮生的折子就到了，這實(shí)在太快了。
　　“若真是姑爺，看樣子，這局早就布下了。”宗掌柜看著李思淺，又看看李思淺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話里有話的笑道，“姑爺一心要替奶奶討個(gè)公道，哪怕那是公主，有官家護(hù)著，唉，姑爺這份心意難得。”
　　李思淺垂著眼簾沒說話。
　　蓮生這樣的手段，官家不可能不查覺，為大局著想，官家會選擇容忍蓮生、犧牲瑞寧公主和韓征以及簡夫人，可自己若是死而復(fù)生，這事就在官家的底線以下了，難道要讓蓮生看著自己再死一次？
　　算了，蓮生能這樣替自己討個(gè)公道，她心里滿足得很，此生的緣分到此已盡，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選擇。
　　“宗叔，三件事，一，瑞寧自小嬌生慣養(yǎng)，性子?jì)煽v，你上次說的她那個(gè)教引嬤嬤的兒子想買鋪?zhàn)拥氖拢�給他辦！二，咱們給太子的那些銀票子的去向，理出來放給袁先生。”
　　“放給袁先生？”宗掌柜驚訝的看向李思淺，李思淺點(diǎn)了點(diǎn)頭，“袁先生知道我還活著，就算順著銀票子知道這些銀票子跟李家有關(guān)，也沒什么，放給他，看看他怎么做，也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宗掌柜擰著眉，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奶奶說的有道理，他畢竟是廣川王的人，總不至于……”
　　“就算要害我，他也不會自己動手。”李思淺接著宗掌柜的話，“第三件事，做幾樁天降征兆出來，四皇子才是真命天子。”
　　“好！這容易。”宗掌柜笑了，這事是真容易，比仿做假古董還容易。
　　和公主府一墻之隔的韓府，正院小佛堂，簡夫人跪縮在觀音大士前，頭低的幾乎蹌著地。
　　“算我瞎了眼！”瑞寧公主坐在簡夫人側(cè)前的扶手椅上，點(diǎn)著簡夫人，怒氣沖沖，“就知道躲在這兒成天念佛，有什么用？要是念幾句佛就萬事大吉，那就好了！你怎么還有……”
　　“你閉嘴！”韓征人沒進(jìn)來，呵斥聲先響起。
　　瑞寧公主嚇的差點(diǎn)跳起來，一個(gè)愣神過后，見是韓征，頓時(shí)勃然大怒，“混帳！你竟敢跟我這么說話！我告訴你……”
　　“出去！”韓征攔在瑞寧公主和簡夫人之間，冷冷橫著瑞寧公主，雖說沒真正殺過人，可畢竟是將門出身，憤怒的韓征眼里滲著濃濃的寒氣，瑞寧公主被他橫的膽寒，下意識的站起來往后面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連退了四五步，甩下一句‘你給我等著’，帶著幾絲狼狽轉(zhuǎn)身奔了出去。
　　“四哥兒，你何苦……”簡夫人神情憔悴蒼老，仰頭看著兒子，眼淚先于語言流了滿臉。
　　“你回去吧。”韓征彎腰扶起簡夫人，態(tài)度疏離冷漠。
　　“回去？”簡夫人怔怔忡忡，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
　　“回吧，”韓征扶起簡夫人，松開她，退后幾步，“再怎么你也是韓家婦，翁翁和阿爹待你不薄，回去韓家，好歹有個(gè)容身之地。”
　　“待我不薄？”簡夫人不敢置信的看著韓征，“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韓家……”
　　“阿娘！”韓征一聲吼，額角的青筋猛然暴起又迅速隱回，“韓家要娶的不是你，翁翁是要讓簡大娘子做兒媳婦！天底下有永遠(yuǎn)不透風(fēng)的墻嗎？自欺欺人，能欺得住誰？何苦呢？”
　　簡夫人臉色雪白，直直的盯著韓征，整個(gè)人豎的筆直。
　　“回去吧。”韓征仰頭看了眼慈目低垂的觀音大士，“家里也有佛堂，你既要修佛，從此就好好修行吧。”
　　“逆子！”簡夫人突然沖上前，狠狠甩了韓征一巴掌，韓征被她打的上身一歪，下意識的往后退一步，站住看著她，滿眼悲傷，“阿娘，你還想要什么？六歲那年，有一回我聽到阿爹這么問過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做韓家的主婦，你不是做了韓家的主婦了？你還想要什么？還有什么事能讓你舍了我的婚事，舍了六妹妹的命？別說你是為了我們，你不是！你從來沒替我們打算過！六妹妹死了，現(xiàn)在只怕連白骨都沒有了，我生不如死，可你還不死心！你口口聲聲為了我們，你捫心自問，好好問問！你心里何曾有過我和六妹妹？我和六妹妹不過是你拿來要挾阿爹、要挾翁翁的物件！是你拿來爭這個(gè)奪那個(gè)的物件！自始至終，你愛的，除了你自己，就是你的野心！”
　　“逆子……逆子……”簡夫人象是怒極了，指著韓征怒目而視，渾身抖的如狂風(fēng)中的樹葉。
　　“明天一早，我讓人護(hù)送你回家。”韓征蕭瑟滿身，往后退了幾步，繞過簡夫人，垂著頭出了小佛堂，拖沓的腳步聲慢慢遠(yuǎn)了。
　　腳步聲遠(yuǎn)到聽不到了，簡夫人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骨頭，軟癱在地上團(tuán)成一團(tuán)，雙手捂著臉，好半天，突然傳出一聲突兀的、重重的抽泣聲，抽泣聲一聲比一聲急促，連成了一片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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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章，晚一晚就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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