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奉西洲并不很想再回到驅魔人協會。如果不是想要取回第二件法器，他情愿不要再出現在這里。

        出于自身狀況的考慮，奉西洲暫時放下了回收焦土區法器的想法，轉而將注意轉移到安全區。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在協會里留存過一件法器，但礙于協會的保存機制，他不得不和符燦親自過來把那件東西帶出來。

        奉西洲倒不擔心這件法器在協會的保管下還會受到污染，只是他仍然需要把這些危險的東西銷毀掉以絕后患。

        這次他們的目標是奉西洲剛成為驅魔人不久時制作的一副帶有占卜能力的紙牌——雖然是奉西洲的早期作品，但其預知的準確性已經能夠達到相當驚人的程度。

        哪怕能夠顯示的都只是一些小事，但誰能打包票從這些小事里就一定不能看出未來的大變動呢？

        ——當然，這件占卜法器的副作用也是驚人的。

        “洲哥，你確定不告訴他們你的事嗎？”符燦站在協會據點的大廳門口，略帶猶豫地看著站在他身后一步，神色略顯抗拒的奉西洲。

        他知道雖然這幾年洲哥在大眾的眼里的確是離奇失蹤了，但只要還沒被判定死亡，協會就仍然會留出他的位置。再者說像洲哥這樣無與倫比的驅魔人，哪怕魔力損耗，但想要再被協會接納仍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的才華足夠支撐協會的任何一個技術職位。

        但洲哥就是不愿意再回到協會里去。

        “不必麻煩了。”奉西洲只是搖搖頭，他想以現在自己這樣生命流逝的速度，也不必再節外生枝給自己徒增煩惱——要是收集完所有法器解決這一切的事情之后他還能活著，那就真是上天賜福了。

        但這些事情都是不能和阿燦明說的，所以他只能默認了對方以為自己是不想告訴協會自己失蹤時發生的事情。

        話又說回來，協會是否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去向，這件事也很難說。

        但那些都不那么重要了，霍景行有沒有和協會達成一定共識、協會內部又因為他的離開產生了多大波瀾，這些都已經不再被奉西洲列入考慮范圍之內。

        他這次站在協會大廳前，只是以符燦助手的身份來的。

        “您好，請出示證件。”

        但兩人還沒進入協會，就被執勤崗的工作人員攔在門外。對方是位面容清秀的小哥，兩片眼鏡下卻帶著嚴格的神色，從體格上看似乎和在焦土廝殺的驅魔人相比略顯單薄，更像是協會里的文職人員。

        奉西洲忽然想到，協會似乎有把犯了錯的職員發配到其他崗位，美其名曰“鍛煉”的變相懲罰。

        “祝知海，你怎么到這兒來了？”符燦看樣子像是認識眼前這人，在問候之余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指了指自己，皺了皺眉說道，“你難道還不認識我是誰？”

        被叫做祝知海的小哥一推眼鏡點了點頭，“符燦，我當然認識你。”

        “那你還問我要證件。”符燦苦笑起來，難不成這家伙還擔心自己會跑進協會里面搞破壞去？

        “那他呢。”祝知海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奉西洲，他比符燦入行還要晚兩年，沒見過奉西洲很正常。

        “哦，是我哥。”符燦還是沒能把事先協商好的助手這個詞說出口，他瞥了一眼奉西洲的表情，似乎沒有對自己臨時的變動表示不滿，于是他又順著補充一句，“我們一起執行任務。”

        他看到對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似乎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當符燦以為祝知海已經詢問完畢，準備帶著奉西洲進入時，卻又被對方攔下。

        “你的證件呢？”一板一眼的小哥再次向符燦伸出手，有那么一瞬間符燦甚至看到他鏡片反射出名為固執的光。

        “現在進大門都需要證件了嗎？”符燦愣了愣，他想這人不會真以為自己是來協會搞破壞的，但轉念一想自己身上還有取回法器的任務，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證件交給對方。

        按常規來講，驅魔人協會的這處據點是交接任務的場所，人潮聚集，進出大門沒有這么嚴格的檢查——但如果想要去更中心的位置，例如作為兩人目的地的法器收容中心，才需要經過更嚴格的安保。

        按照兩人之前的計劃是，符燦帶著奉西洲一起進入協會，而法器收容中心則由符燦在奉西洲的指揮下一個人前往。

        “你們驅魔人通常不怎么喜歡遵守這個規定。”祝知海嘖嘖兩聲看了符燦一眼，就好像他是什么破壞規則的罪魁禍首。

        輕咳一聲的符燦也不在乎對方意味深遠的眼神，想現在總能進去了，一抬眼卻看到對方把視線轉移到奉西洲身上。

        符燦暗叫不好，想到今天怎么遇到這么固執的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祝知海轉向了奉西洲，說出那句同樣禮貌但是已經重復了第三遍的臺詞。

        奉西洲當然沒有證件，否則他就不會只打算放任符燦一個人去收容中心，“要不然，阿燦你幫我辦一個臨時的出入證吧。”

        說實話，奉西洲當了這么多年的驅魔人，都不知道所謂的臨時出入證長什么樣，沒想到今天竟然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的面前，就好像又把他變回了協會的編外人員似的。

        但也想要過門口這一關也只能這樣，符燦也知道祝知海是個不愿意在這種事情上通融的人，就好像程序正義對于對方來說是無論如何都需要堅守的信仰似的。

        等符燦先進去給他處理證件，奉西洲也只好在門外先行等候。

        祝知海仍是一絲不茍地檢查所有人的證件，直到該換班的時候，終于從門口離開坐到奉西洲的身邊。

        “既然已經換班了，你不用回去嗎？”奉西洲不介意對方坐在自己旁邊，倒不如說他對這個嚴格的執勤人員還產生了一些興趣。他覺得自己就好像已經退休的人員忽然回到以前的辦公場所，對于朝氣蓬勃的新人總是有很多耐心。

        祝知海正在用眼鏡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的眼鏡，聽到奉西洲搭話后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本來是要回去的，但是還沒有檢查你的證件。”

        他還沒忘記這件事。

        “啊，那真不好意思影響你的休息時間了。”奉西洲發現自己其實少有和對方這樣文職人員聊天的經歷，以前總是有需要才會短暫地進行交流。于是他又提起興致打量著身旁的人——看起來年齡和阿燦差不多大，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錯被臨時調了過來。

        祝知海擺擺手表示不用介意，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

        “你是第一次到這個協會來嗎？我以前沒見過你。”雖然祝知海不是一直都在門口執勤，但作為經常在協會各處出入的職員，他很確信自己沒見過眼前這號人物。

        是其他轄區的驅魔人嗎，他一邊猜想著對方的身份，能和符燦這種程度的驅魔人搭檔的人大概也是相當厲害的了。

        祝知海少有和驅魔人聊天的經驗，畢竟那些到焦土出任務的人們總是行色匆匆，就像是多停留片刻就會耽誤什么大事似的。

        像眼前這樣和顏悅色的驅魔人還真是不多。

        “算是吧，很久沒來過了。”奉西洲模棱兩可地回答了一句，他四周看了看大廳的裝潢，與他離開時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但這個四處張望的舉動被祝知海誤認成了好奇的打量，他猜對方肯定是從別的轄區來這里執行任務，于是頗為自信地生出一些作為東道主的自豪感。

        “能夠成為驅魔人真好啊。”他小聲嘀咕了一句，語氣里滿是羨慕。他本來還想問奉西洲究竟是執行什么任務，但轉念一想這似乎不是自己能夠關心的話題，又嘆了口氣略過這個問題。

        “你想當驅魔人嗎？”奉西洲反過去詢問了對方一句，哪怕他本人覺得這個職業并沒有什么特殊到值得崇拜的地步，但看到祝知海的眼神，又不忍心多說什么破壞他理想的話，“你可以考慮轉職。”

        奉西洲所說的轉職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驅魔人因為受傷轉成協會里的文職，而文職人員也可以在通過考核后轉職成驅魔人，這在奉西洲看來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他卻看到祝知海苦悶地搖搖頭，“我魔力的操縱太差了，很難使用那些復雜的法咒。”

        他并非是個例，大部分人都是因為魔力的控制力太差而被這個職業拒之門外。但哪怕是被拒絕后祝知海也并不甘心，而是以其他渠道入職了驅魔人協會。

        出于天生的正義感，祝知海很羨慕這個能夠守護人類的職業，哪怕沒能實現目標，他想離從小憧憬的職業更近一步也是很好的。

        祝知海在聊天的同時也沒忘作為東道主照顧眼前這個“從其他轄區來的驅魔人”，他給奉西洲接了杯水，又坐回對方旁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誒，可惜我入職還是太晚了。”說到這里，不知為何他失落地皺起眉頭，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驅魔人。

        “為什么？”奉西洲也很捧場地問道，等到熱水暖和了手心，才終于舉起杯子放到唇邊。

        “我偶像在我入職前就退役了。”他夸張地嘆了口氣，就好像這是他一生的損失似的，“奉哥退的也太早了，太可惜了！”

        退役？奉西洲一時也沒想到前幾年哪位奉姓驅魔人的退役能夠值得小迷弟如此惋惜。

        等等，姓奉……

        “他全名叫什么？”奉西洲極力試圖保持平靜。

        好像他認識的整個協會里沒有第二個姓奉的驅魔人……

        “奉西洲啊，奉哥。”祝知海說的親切而自豪。

        真巧啊，和我同名同姓誒，被點到名的退役驅魔人本人麻木地把水從喉嚨里咽下去。

        兄弟，那你知道你剛才把你偶像攔在門外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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