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行幾乎是下意識呼喚著奉西洲。

        但醫生和保姆都被他趕了出去，他的房間里除了他誰也沒有。

        霍景行因為魔力的暴動不得不待在霍家主宅接受治療，血管里時時刻刻都有魔力沖擊的感覺并不好受，這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更加暴躁極端了幾分。

        就連一向嘴貧的霍澤圖都不敢輕易來打擾他。

        要是有西洲在就好了——霍景行在痛入骨髓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件事，恨不得撕毀契約叫人把親愛的西洲立刻給他帶到面前。

        但這樣不行，會被對方責怪。奉西洲討厭撒謊的人，霍景行已經失去過一次信任。

        他的身體受到大腦錯誤的指令后錯誤地生產出無法承受的魔力，沖撞他的身體。血管在魔力流轉時因為承受不住而破裂，但流轉的魔力又會再次修復受損的血管，循環往復，就如同詛咒一般折磨著他。

        其實霍景行原本已經習慣了像這樣的魔力暴動，畢竟每次暴動總是來得像季節更替一樣準時。

        但后來他的身邊有了奉西洲，兩人的連接讓霍景行稍微能夠借助對方的魔力抑制疼痛，但其實他想就算奉西洲什么都不做，只要那雙眼睛看著自己，疼痛也能在精神上緩和幾分。

        現在沒有了奉西洲，于是他又開始無法習慣這些鉆心的疼痛。

        霍景行的痛苦甚至能夠幫助他數清身體里到底有多少根讓他生不如死的脈絡，這些脈絡就像刀片一樣斜插進他的身體里，疼到極致的時候，霍景行卻因為魔力的運轉甚至無法通過失去意識而躲避疼痛。

        霍景行只能借助思維的飛速運轉幫助他轉移注意力，他必須依靠思索足夠重要的事情才能讓他暫時忽略身體的痛楚。

        他在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讓霍景行更快回到他的身邊。

        霍景行原本因為疼痛而糾結的神色逐漸被偏執的冷靜所取代，他的呼吸依舊急促，卻帶上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期待感。霍景行覺得自己正在腦海里走著一場迷宮，彎曲的道路似乎讓人永遠無法到達終點。

        但他知道道路的盡頭是奉西洲。

        于是被疼痛折磨的霍景行拼盡最后的力氣在他想象出的迷宮地面上爬行，瘋狂的眼神里唯獨只倒映著一個影子。

        是不是只要拿西洲最想要的東西做威脅，他就能乖乖待在自己身邊呢？

        雖然答應了西洲不能把他本人搶回來實在是可惜至極，但是霍景行并沒有答應不把對方想要的東西拿走。

        ——只要他始終把這些法器搶先一步握在手里，永遠不銷毀它們。

        霍景行就永遠有要挾奉西洲的借口了。

        符燦沒想到在申請領取這件法器的時候出現了意外。

        他原本以為像這種無人問津的法器應該不會經歷太多程序，但沒想到處理的工作人員在看到記錄的時候卻苦惱地抬了抬眼睛看向自己。

        “您確定是要取走這件法器嗎？”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猶豫，再三向符燦確認。

        當然了，符燦點點頭，他本來就已經取用過一次，上次取走這副紙牌可沒有這么繁瑣地盤問。

        工作人員顯然是認識符燦的，她眨眨眼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才開口向符燦解釋。

        “符哥，你真的要把這件法器借走啊？”工作人員再次確認著手上的登記，上面顯示著有人也同樣在通過外部程序申請取走，“好像有其他大人物也想要這個東西。”

        同時有多人要申請領取法器，按道理來說應該是誰先到先得的規則。

        并且工作人員看了看申請人那一欄的名字，姓霍。

        大概是新聞上經常播報的緣故，這個名字工作人員是耳熟的。她對于符燦這類脾氣很好的驅魔人是很有好感的，也不希望對方因為這種事惹上麻煩。

        “不好意思啊，符哥，現在已經有別人已經先申請了。”工作人員聳了聳肩表示抱歉，“距離這件法器借出去還有五天的公示期，如果你想要的話，你看能不能找個緊急理由中止申請，然后再優先把東西借出去？”

        聽到這話時，符燦皺了皺眉，陰沉的眼神一閃而過。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個來自外部的申請是誰下達的命令，霍家和協會本身就有一定關聯，想要從外部拿到這件法器并不是什么難事。

        現在應該怎么辦，仍然按照常規流程肯定是沒辦法搶過霍家，除非符燦能夠想到理由阻斷這次申請。一般的借口不足以成為依據，符燦想哪怕自己宣稱因為要前往焦土中心而急需這件法器，恐怕也很難獲準。

        符燦暗罵一聲礙事，卻礙于眼前的工作人員在場又不能將厭惡表現得如此明顯。他調整著情緒一邊思考對策，覺得應該先把這件事告訴洲哥再行定奪。

        “原來是這樣，那我再想想辦法。”但他隨即聳了聳肩故作輕松的樣子，和煦的微笑很是看得人愉快。但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自己的內心已經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但事情并不是絕對的，好在還有幾天的公示期，足夠符燦想想辦法申請優先領取。

        這種程序性的步驟哪怕是霍家也不能省略，仍然給他們留下了可供操作的空間。

        在離開收容大廳之后，符燦立即將這件事告訴了奉西洲。

        奉西洲自然也猜到霍家，準確來說是霍景行的打算。他嘆一口氣想到收集法器的這件事恐怕要變得更加棘手了，回頭對上符燦的眼神，他又動了想要勸人獨善其身的念頭，卻沒想到符燦搶先他一步開口。

        “哥，如果你是要勸我放棄的話那還是不要說了。”符燦自然是知道他洲哥因為想保護他而在某些事上畏手畏腳的毛病，想一想他為了洲哥連架都打過好幾場了，要是他害怕的話現在還會站在這里嗎？

        再者說他也早就把霍景行得罪得透透的。

        誰怕那個偏執狂似的。

        奉西洲在他狗狗般的眼神攻勢下敗下陣來，只好舉手投降讓符燦心滿意足地繼續參與這件事情。

        但無論兩人在這時怎么互相開著玩笑，問題仍然是要解決的。奉西洲恢復了剛才正經收斂的神色，他自然也清楚法器收容中心的制度，想要憑借普通的方式搶在霍家之前拿到法器相當困難。

        他和符燦互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很清楚這最讓人頭疼的一點。

        奉西洲忽然沉默了下來，他坐在沙發上仰視的角度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符燦，閃爍的眼神里略顯猶豫。他看著桌上逐漸冷透的水杯，之前升起氤氳的水汽飄散在空氣中后現在已經無影無蹤。

        時鐘始終精準地在每一秒流逝的瞬間響起，在集郵似的集滿六十下后跳動到下一欄目。

        過了許久，奉西洲終于像是做出決定似的，整個人后仰倒在沙發背上。

        “你是想找喬禾前輩吧？”符燦替他把話說了出來。

        符燦說的人是把他和奉西洲共同帶上驅魔人道路的領路人。同時這位前輩是發掘洲哥驅魔人天賦并且指導他走上正確道路的人，而等到洲哥在五年前失蹤時，符燦也是求了喬禾前輩才成為了正式的驅魔人。

        如果可以，奉西洲原本是不打算拿自己的事情麻煩喬禾的。

        倒也說不上是不能，只是奉西洲不愿意。

        他和喬禾是亦師亦友的關系，但他想大概自己不是一個好后輩，雖然他從始至終都很感謝喬禾對于自己的器重，但因為兩人觀念上的差距，奉西洲實在沒少頂撞過對方。

        那時候幾乎把恃才傲物四個字寫在臉上的奉西洲在法器制作的理念上和喬禾截然相悖，認為效力更重要的他幾乎拋棄了所有安全措施，換取法器更大的效用，全然把前輩勸告的話拋在腦后。

        那時他覺得保守派的喬禾實在是杞人憂天。

        但現在想來簡直就是報應，奉西洲很想扶額苦笑。

        哪怕是奉西洲在驅魔人方面的成就早已超過喬禾，但現在看來前輩果然還是前輩，奉西洲終于意識到其遠見不是狂妄自大的自己能夠比擬的。

        “喬禾前輩會答應嗎？”奉西洲的語氣里聽起來充滿不確定，一想到自己過去和對方在法器制作上產生過的無數爭執，他就后悔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如果早聽了喬禾的話，說不定事情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復雜的局面。

        符燦其實也些許了解過奉西洲和喬禾前輩之間的過節——多數是喬禾在指導他的時候拿洲哥做反面教材，讓符燦別學奉西洲那樣聽不進意見。

        “就連奉西洲那樣的天才都犯過不少愚蠢的錯誤，如果你沒有他那樣的能力，就多聽聽別人的勸。”當符燦聽到喬禾這樣評價的時候，竟然也一時不知道他是在罵洲哥，還是在夸人。

        但符燦堅定認為，前輩絕對不是像洲哥想得那樣。

        “我不想讓喬禾知道我做了多大的蠢事。”神色低沉的奉西洲說到一半就扭過頭去，不愿意面對對方。

        “如果洲哥不愿意見前輩的話，那我一個人去吧。”

        符燦難得看到洲哥表現得如此孩子氣，這就像是他們兩人角色互換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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