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龍王”在惡魂暴動中現身之時，符燦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周圍的魔力波動正如同人類的狂喜一般顫抖著。

        這是一場獻祭。

        他處在暴動中心，聽從奉西洲的指示用最后一張封印符咒阻止這場災難，因此也是第一個察覺異變的人。

        當他按照原本的計劃準備啟動封印的瞬間，地面如同地震一般劇烈顫抖起來，哪怕周圍的惡魂無法表露出感情，符燦也從中依稀感覺到一絲頂禮膜拜的氣息。

        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映入眼簾的，他先看到一身鱗片，光彩璀璨如同渾身澆鑄黃金，巨大的骨翼展開，天空便瞬間暗淡下去。那雙豎瞳并未注視著周圍匍匐的螻蟻，而是空洞地直視遠方，棕紅的瞳色里流露出腐敗的氣息。

        符燦的面前儼然是一條新生的巨龍，驅魔人的本能告訴他哪怕這條龍還未完全形成，但直面的威壓就已經如此強大。如果他無法封印暴動放任災難繼續，很難想象究竟會產生怎樣的后果。

        符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周圍的惡魂因為新王的生成而不敢涉足暴動中心的土地，但這并不就意味著他能夠順利實現封印。周圍紊亂的魔力橫沖直撞似的在空中交錯，最后盡數被抽取進了巨龍的體內。

        他所在的區域在一瞬間幾乎形成了魔力真空，連試圖啟動封印的魔力都被巨龍盡數抽走。符燦只覺得甚至連自己身體里的魔力都在試圖沖破他的脈絡匯聚到巨龍面前，就像在颶風形成時周圍所有空氣都試圖擁擠到中心，在周圍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低壓。

        在如此的低壓中，符燦默念著奉西洲最后交代他的話，似乎想要以此守住意志，從脈絡中擠出最后一絲魔力試圖完成封印。

        如果能夠完成如此艱難的任務，符燦一定能夠在頂尖驅魔人的名錄里展露頭角，但他似乎全然沒有這方面的念頭，僅僅只是抱著最樸素的想法。

        ——他想要保護洲哥。

        他不想讓人再繼續陷入危險了。

        到現在為止，這場災難已經不再是封印符咒能夠阻止的程度，符燦只好被迫修改了計劃，以符咒為憑借，用盡全身的魔力灌入暴動中心。所有的魔力匯聚成一根堅韌的繩索，試圖阻斷地底不斷涌上的氣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巨龍似乎也對符燦本身不感興趣，也傲慢地無意阻止這個人類的小動作。它巨大的頭顱在空中環視一周，就像是發現了什么更有趣的事物，最后停在了一個方向上。

        糟了，符燦心下一沉，他很清楚是什么東西吸引了巨龍的注意——

        顯而易見的是，被奉西洲的陣法吸引的全然不止普通惡魂，就連新生的龍王，也被這針對惡魂的氣息所吸引。

        符燦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在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正在倒流，從脈絡里過度榨取魔力讓他變得有些呼吸困難。

        他面前有兩個選擇，停下去阻攔龍王，在那之后將面臨更加糟糕的封印局面，或許他也可以放任龍王不管繼續完成封印，祈禱自己能夠趕在防御沖破之前力挽狂瀾。

        符燦下意識想著如果是洲哥面對這個局面，對方將會作何選擇。

        如果是洲哥的話……一定能夠做出最理智的判斷。

        對方恐怕會搶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封印，兩害相權取其輕，奉西洲更傾向于將損失壓縮在縮小范圍。

        在符燦猶豫的片刻，那條巨龍已經邁開步伐往符燦最不希望的方向前進，一路上吞吃著大量的惡魂不斷壯大自己的力量，光是空氣中亂竄的魔力就已經達到難以估計的數值。

        恐怕就算是符燦選擇姑且放下封印，也很難保證能夠快速牽制住巨龍。

        他的注意力全數放在眼前的封印上，被抽走大量魔力讓符燦只感覺有些兩眼發黑，心悸的癥狀讓他在咬牙堅持的同時，已經能夠清晰地聽到耳邊有一個聲音叫他放棄。

        在短時間內大量喪失魔力原本應該是每一名合格驅魔人都極力避免的事情，但封印的困難程度已經讓符燦不足以分心關注這些細枝末節。

        “你也就只有這種程度啊。”

        一個原本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聲音在符燦的身后憑空響起，嘲諷的語氣就好像是正在因為符燦糟糕的狀態而幸災樂禍似的。

        ——霍景行。哪怕不能回頭，符燦僅僅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誰是聲音的主人，除了那家伙也不會再有別人會對自己抱有如此明確的惡意。

        符燦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但他感覺到手上的封印變得輕松了一些。

        顯然是有另一個人的魔力替他分擔了封印。

        “你怎么知道這里出事了？”但就算對方一句話也沒說，符燦也能夠猜到霍景行多半是來救洲哥的。他還不會天真到以為霍景行放松了對洲哥的搜捕之后會完全讓人脫離自己的控制，多半是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手段掌握著奉西洲的行蹤。

        符燦猜的的確沒錯，霍景行是人類安全區里最快掌握這里異變的人——他在奉西洲身上還殘存的魔力能夠感知對方周圍的情況，用作他保護奉西洲、以及確保對方不會撕毀條約的手段。

        “沒辦法，只能想辦法把這里封印了嗎？”霍景行懶得回復符燦的問題，他此時的心情極差，比起和符燦合作，他更想沖到奉西洲面前去僅僅把對方一個人帶走，至于其他人——

        哼，自求多福。

        而霍景行也的確就是這么做的，他幾乎不費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奉西洲所在的防御核心，同時也發現了那條已經開始破壞陣法的巨龍。

        他的第一反應是用移動咒轉移到奉西洲的身邊，懷揣著救人以外的心思抓起對方的手腕。

        霍景行只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個防御核心撐不了多久，龍息已經在屏障表面創造出無數裂紋，哪怕奉西洲極力支撐，但憑人現在的身體素質，顯然也維持不了多久。

        跟我走，霍景行想也不想地打算強行把人救走，在他看到遇到如此難以戰勝的對手，自然是應該明智地選擇撤退。

        哪怕現在是霍景行出手，恐怕也難以短時間內解決掉惡魂暴動中產生的龍王——全盛時期的奉西洲倒是可以一戰，但那種理想化的情況霍景行也只是想想罷了。

        “不行。”但奉西洲拒絕地干脆利落，他自己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放任災難蔓延只會讓情況越來越糟。

        霍景行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潛意識里認為，那與他無關，會有其他人處理這個狀況。

        但他還是留下來，出于救人以外的目的，他卑劣地想聽到曾經馳騁焦土的偶像求他。

        “……我求你。”奉西洲知道對方的意圖，嘆了口氣，并不如霍景行想象中求人那般扭捏，反而拍著對方的手背，好像無聲地說著全靠你了。

        在奉西洲看來，霍景行是一個很容易哄好的家伙。

        哪怕霍景行有百般不愿，這時也很難再拒絕奉西洲的請求。

        他只好遠離了奉西洲的方向，在經過巨龍身邊的瞬間便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壓力席卷而來。一瞬間的壓力就已經說明了只有將整場災難封印，才能有機會解決掉巨龍。

        這場暴動并非是能夠如此簡單就封印起來的災難，哪怕是加入了霍景行的魔力，也不是輕易能夠解決的程度。

        “比起西洲，先擔心擔心你自己。”霍景行似乎看出了符燦一瞬間的心不在焉，忍不住嘖嘖兩聲。兩個人的合作將封印的難度降低，卻也還沒達到容許其中一個人走神的程度。

        符燦知道這不是自己該走神的場合，周圍惡魂的氣息越發稀薄，卻并不代表什么好事，反而意味著巨龍已經吞噬了大量惡魂充實它的力量，想要戰勝它恐怕還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

        那之后便是驅魔人協會要考慮的事情，霍景行在察覺不對的時候便立即趕來，但同時也沒忘記交待下屬準備善后。

        驅魔人協會自然對這種災難有應對措施，但從發現到反應為止仍需要一定時間，而此時兩人需要做的便是在協會到來之前完成封印，以免擴大的災難造成進一步損害。

        “砰——”

        霍景行只側目一眼便甩出一道攻擊消滅掉試圖靠近的惡魂，哪怕巨龍已經在短時間內吞噬掉周圍大量的同類的，但現在看來顯然還有漏網之魚。

        兩人深入地下的魔力已經找出災難的源頭，從地底不斷上涌的腐蝕氣息刺激著惡魂的產生，正好是周圍的氣息全數集中在中心一點集中爆發，才造成危險發生。

        符燦在霍景行擊殺惡魂的同時也反應過來，在巨龍離開后暴動中心已經在重新生成新的惡魂，這不是他們能夠安心完成封印的場合。

        “你去處理。”面對周圍越發猖獗的惡魂，霍景行不耐煩地看了符燦一眼，向他示意一句。

        分心兩處對于職業驅魔人而言是一門必修課，符燦抬頭看向霍景行，卻罕見地沒有反對，想來對方也不是樂意處理這些雜物的個性。

        哪怕符燦再不樂意與對方合作，現在也的確不是挑剔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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