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西洲從沒想過會在霍景行的身上看到這種眼神。

        妒忌、暴戾、愉悅和期待。

        復雜的情緒把奉西洲眼前所站著的這個人割裂成兩半，一半自卑，一半自負。

        一半懇求奉西洲施舍愛意，另一半又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愛意傾注過來。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霍景行側著頭，像是完全不能理解為何自己的戀人眼中飽含戒備，但隨即他釋然似的滿不在乎起來。書上的封印的確很難解除，這著實花費了霍景行一番功夫。

        他很想夸獎奉西洲在此制造的小情趣，兩人心意相通解決問題，實在很讓人心動。

        但是看起來對方的表情并不期待自己的贊美，這讓霍景行有些懊惱——畢竟一位不怎么坦率的伴侶可能會導致相處中增加更多的摩擦，很多時候霍景行實在不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要是他有辦法能夠讓奉西洲更坦率一些就好了。

        這世界上怎么就沒有讓人只會說真話的法術呢？

        “雖然禮物有些小瑕疵，不過我想這無傷大雅。”想到這里他的微笑里多出幾分對于戀人的寬容，他很想告訴對方，自己實在很喜歡這份禮物。

        那不是禮物，奉西洲皺著眉頭強迫自己聽完霍景行的話，他實在沒預料到對方竟然已經被污染到這種程度。

        恐怕霍景行絕不只是在這兩天里才受到污染，很有可能是對方一開始就沒重視自己的警告，在拿到手后不久就已經擅自解開了封印。

        他在法器上的封印針對的是避免污染泄露，而非防止破解，想來霍景行要解開封印其實也并不困難。

        奉西洲飛速和符燦交換了一個眼神，分別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戒。這些附加在霍景行并不是不能去除的，只是這需要霍景行本人的配合——但看現在的局面，恐怕想讓對方乖乖聽話不是件易事。

        符燦已經做好隨時接受攻擊的準備，他下意識向奉西洲的身邊靠近一步，卻很快想到這個動作很可能會激怒霍景行。

        哼，難道我想做什么還非要獲得這種家伙的同意不可？符燦鐵青的臉色上掩飾不住厭惡的情緒，但當他準備進一步將洲哥護在自己身后時，卻遭受了奉西洲的眼神阻攔。

        “當著戀愛對象的面和其他人眉來眼去，我真的會生氣的。”

        霍景行偏偏是在這種時候又敏銳得過分，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等待奉西洲作出解釋。但他很快又不耐煩似的，變化莫測的情緒讓霍景行像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該怎么通知霍家的人趕緊把霍景行帶回去？奉西洲從沒有如此希望霍家人能靠譜一些，盡早發現他們的家主的蹤跡然后把人帶回去。

        但在那之前，奉西洲不得不想辦法減輕霍景行身上的污染，以免事情朝著不可控的方向徹底策馬狂奔。

        “我喜歡這個，你會把它給我的對嗎？”明明霍景行仍保持著微笑，但誰都能聽出他的語氣多少有些威脅的意味。

        奉西洲只在那一瞬間感覺到從脊椎順流而上的寒意，如同被天敵蟒蛇盯上的無辜鳥類，在對方侵略一般的注視中，甚至差一點忘記了飛翔逃亡的動作。

        而霍景行話音未落，他的手上便出現了一只用紙折疊而成的精致鳥籠——這顯然是因為紙折法器根據霍景行現有的心情變化而來。果然，當奉西洲在一摸口袋，原本應該放在里面的法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景行冷笑一聲，看起來像是因為空空如也的鳥籠有些不滿足的意思。哪怕現在里面暫時空無一物，奉西洲也不難想象對方究竟想把什么東西囚禁進去。

        “那不是你的玩具，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用其他和你交換。”奉西洲猜想霍景行不見得是真的對于這件法器有多么濃厚的興趣，或許僅僅只是因為那件法器來源于自己，才讓霍景行覺得非要得到不可。

        當然，這個條件被霍景行視作理所當然的拒絕掉了。

        “禮物哪里有收回的道理。”霍景行無奈的語氣就好像奉西洲才是那個缺乏常識的家伙。

        那明明是你自己搶走的，奉西洲苦惱地在心里抱怨道。不能強行和人動手，也要提防霍景行隨時可能翻臉——被污染的家伙做出什么舉動都不奇怪，但如果可以，奉西洲還是盡量希望不和霍景行動手。

        至少他還可以苦中作樂地想，那件紙折道具一直存放在驅魔人協會里，沒有遭受焦土的污染自然也不會在此時加劇霍景行的問題。

        ——此時奉西洲也隨即意識到，為了避免法器受到污染，他曾經在其上加過吸收污染的禁制。

        說不定他有機會能夠利用這一點。

        “等等，我很懷疑你這家伙，是真的受到污染完全失去控制了嗎？”

        突然開口打破僵持局面的人是符燦，在他說話的片刻也同時轉移了話鋒，將攻勢拉到自己這邊來。

        他一直作為旁觀者觀察著霍景行的舉動，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就像是在湊齊拼圖時本能的直覺告訴他有一塊拼圖錯了位——不，不是錯位，是出現一塊根本不應該出現的拼圖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他的感覺沒出錯的話，剛才一瞬間他所感覺到霍景行的魔力波動似乎是短暫地恢復了正常似的，雖然正常的波動很快就消失不見，但之后對方的魔力更多像是由本人刻意擾亂似的。

        并且，混亂的人難道能夠如此正常地與他人進行對話？符燦很是懷疑，現在霍景行的神志已經恢復，只是為了個人的目的將計就計罷了。

        “為什么會被看穿，嘖，你這個家伙還真是多嘴。”

        拆穿他的話剛一說出口，符燦就看到原本神色空洞的霍景行眼神忽然就恢復了清明，并帶著不屑的表情惡狠狠冷笑一聲。

        看起來對方也意識到自己的演技實在是破綻百出。

        多半這家伙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明白再繼續演下去沒什么意思，符燦所感知到霍景行的魔力正處在急劇地自我調解當中，短短幾十秒過后便已恢復到對方的平常水平。

        哪怕知道霍景行一貫很強，符燦還是被這超乎想象的恢復能力短暫地震驚到了——至少一開始霍景行魔力的混亂絕不是在造假，而他本人能夠憑借自己的意志從混亂中恢復，可見對魔力的控制力及感知度都遠超自己。

        如果換作他人，符燦是絕不樂意與這樣的對手交手。

        “算了，能夠見到西洲就已經很讓我高興了。”霍景行一點也不為自己被拆穿而感到尷尬，雖然他最初本來就并非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與奉西洲見面，但其中他是如何恢復意識的部分就實在懶得一一向人解釋。

        當然，他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個性，一般在這種時候，他只需要感謝命運的恩賜就是了。

        霍景行往周圍掃視一圈，奉西洲的確找了個人跡稀少的好位置，恐怕對方是為了自己著想，要是霍家家主不受控制的窘迫被不知道什么人看到，的確不是一件好事。

        對方原本可以不管他的，卻依然伸出援手——想到這里，霍景行便難以抑制心頭涌上的愉悅。

        他就知道奉西洲是個無比心軟的人，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也可以貪婪地奢求更多？

        “西洲，我就知道我沒有喜歡錯人。”

        霍景行的語氣里滿是面對初戀情人般的欣喜，但他的眼神卻如同獵人一般緊緊鎖定住他的獵物。他預定的籠中小鳥仍然以疑惑的眼光注視著自己，似乎一點也沒預想到即將遭遇的危險。

        他面前的奉西洲聽著這個不妙的語氣打了個冷顫，心想霍景行總不能又想搞出什么幺蛾子。

        但下一秒，奉西洲就感覺自己的雙腳騰了空，面前是霍景行英氣逼人的臉。移動咒產生的氣流被對方擋在身外，他眼前的景色一下從青蔥的公園綠地轉到無邊的藍天之中。

        被擄走的瞬間，奉西洲卻想的是——

        能不能不要公主抱，他其實不介意被人像麻袋一樣扛起來。

        “霍景行，放我下去，否則我不介意打爆你的頭。”奉西洲知道這時候不能任由霍景行胡鬧，哪怕對方現在看起來已經變回正常，但剛才的混亂顯然還沒讓他完全恢復自控力。

        “戀人之間怎么能互相說這種話呢？”

        霍景行對于奉西洲的抗議卻不以為意，甚至還有心情挑出對方話語里的毛病。他一路下來大量使用移動咒疊加飛行速度卻依舊不減，方向也相當明確，正是回霍家的道路。

        “把洲哥放下！”

        一路追趕兩人的符燦也不甘落后，在焦土鍛煉出的耐心讓他在哪怕魔力量落后于霍景行的情況下，也仍然能夠連續使用法咒進行移動。

        眼見沒能拉開與符燦的距離，霍景行忍不住皺起眉頭嘖嘖兩聲。

        要不是因為在安全區里他無法使用有效的殺傷性法咒，不然這家伙以為他還能夠全須全尾地來妨礙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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