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沉兄
“我們住的廟里那神像,應當就是先生了吧。”
“算不上是神,就是一精怪罷了。”
杞聽寒本來還以為自己見了傳說中妖修成的神,心中還有些忐忑,畢竟讀了那么多年的神話書籍,上面多是在說一句話,妖終究是妖。
原本這話都被他給忘了,可現(xiàn)在聽到這話,他頓時就想了起來。
精怪,何為精怪,是山野生靈得了機緣,有了道行生了靈智,方可成為精怪。
而他一直認為那破廟里供奉的就是一尊神,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不是那樣,那他算不算是自己送到別人嘴里的呢?
一想到這杞聽寒就心中一片哀涼,原本可躲,現(xiàn)在卻自己送到別人嘴里,他這可夠懂事的。
“不知閣下食人幾何呢?”
杞聽寒向來不是一個鴕鳥,并非遇到危險或看不到希望就要死要活的,他更相信這一切都是命。
就如同到了日子就出生,到了日子就要死亡,這都不是人所能控制的。
例如現(xiàn)在,興許是他命里有那么一劫,生死暫且不論,既然躲不過,那還何必要死要活,他對這個世界還有許多疑問,若是能窺得一番真面目,那這劫倒也值了。
杞聽寒的話像是一根針,刺入了那漢子的耳朵,他自從聽到食人二字后便不住的搖頭,看那樣子,就如同受了什么委屈。
“不不不。我沒有吃過人,雖然我算不上神,也沒有人供奉我,但是我絕對不會吃人!
青田村還在的時候我庇護他們像是庇護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吃人!”
漢子的情緒第一次有這么大的波動,雙眼看著杞聽寒,目光中隱隱有些躁動。
這一切的變化杞聽寒都看在眼里,到了現(xiàn)在他自然知道是自己冤枉了他。
原本想說一句抱歉的話,可想到見了他的言談舉止后,最終還是沉穩(wěn)的施了一禮。
“是在下孟浪了,先生不要見怪。”
杞聽寒這一禮褪去了他眼里的躁動,讓他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容。
“沒有孟浪的事,也沒有見怪,畢竟這是荒郊野外,見到我這么一個妖不妖人不人的東西,有這種想法也對。”
漢子的話是在自嘲,面上盡是苦澀笑容,似乎這一刻想起了什么來,眼中的光都暗淡了些。
“這些年來,我也見過幾個奇人異士,但那些人比不上小先生……”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但杞聽寒卻能察覺到他言語中的真誠。
最早在心里出現(xiàn)過的恐懼早已消失不見,現(xiàn)在的他只覺得面前這漢子很有意思,似乎像個單純的孩子,在講述一件他所認為的事情。
這不由得讓杞聽寒臉上露出了笑容,此時衣服也洗得差不多了,將上面的水給擰干,便收了起來。
“何以見得呢。”
他的話說出口后,對方愣了一瞬,隨后毫不猶豫的掀開了自己的衣服,黝黑的皮膚上,大大小小有七八處傷痕。
他指著其中一個細小,卻至今看著還恐怖異常的傷口道。
“這是一個拿劍的男人留下的,他以為青田村里的人都被我吃了……
這是一個讀書人,他的扇子很厲害……
…………”
他自顧自的指著自己身上的傷口,講述著上面的每一個故事,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在這一刻杞聽寒已經(jīng)將他當成了朋友。
從頭到尾聽完了他的遭遇,杞聽寒大為觸動,他口中的能人異士恐怕就是那些修仙的人了,只是在這聽到的修仙者與他所想象的有些不同。
若是他為一修士,路過荒野見一破廟,見里面供奉的是一妖,而村子又已經(jīng)徹底荒廢,不見生人。
那他會不會不問黑白便直接出手?
這樣做與行俠仗義還沾邊嗎?
莫非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便概括了天下萬千生靈,唯有人族可一家獨大?
這一點杞聽寒覺得并不穩(wěn)妥,甚至是大為不妥!
如果這漢子不是此地山神,能勾連地脈保命,他恐怕已經(jīng)死了,那一劍雖未斬到他,卻破了他的神像,百年香火毀于一旦,從此也失了神性,再度淪為一精怪。
甚至被逼得廟都不敢回,整日躲在山上,偶爾才敢回來看看。
一個好妖,一個想著有朝一日得道的妖,卻被逼得落入這般田地,實在是這個世界可悲哀。
至于他所言真假,杞聽寒并未抱有懷疑,冥冥之中好似他可以看透真?zhèn)危曉醋杂谘郏X起源于心。
“圣人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言外之意是在上天眼里,萬物生來都為草木與柴狗,沒有任何的區(qū)別對待。
一切生靈的自然發(fā)展都是各自的命數(shù),與天地無關(guān),所以,在下的意思是,萬物生靈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殺人者人恒殺之。”
杞聽寒的話漢子有一半沒聽懂,圣人言和什么人恒殺,但沒有高低貴賤這句話他聽懂了。
第一次,他第一次覺得語言能有如此魅力,以往在他的觀念中,妖就是妖,人就是人,而修行者則凌駕于二者之上。
若是非要排個序,妖必然是最末,而且凡人只是看似弱小,可實則他們很懂借力,各地供奉的山神城隍。
這些香火之神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沒點道行斗不過,道行高了又會惹出修行者,總之,妖族好似誰都可以拿捏。
在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下,可想而知當他聽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時的感受,哪怕他還需要杞聽寒來解讀。
“你跟別的修仙者都不一樣,我認為你將來會有很大的成就。”
杞聽寒聽到這話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當然跟別的修仙者不一樣了,因為他是凡人,莫要說修仙,他連門檻都還沒有見到。
“在下杞聽寒。”
“我叫沉丑。”
“閣下本體莫非是水牛?”
這丑字在古時候多是用在牛身上,而沉字也是與牛相關(guān),言外之意就是水牛,這一點杞聽寒從書上看到過,故而有了這一問。
“確實是水牛,跟著主家十余載,后來老主走了,便將我放歸了山野,渾渾噩噩又是數(shù)十載這才開了智。”
“沉兄的經(jīng)歷若是寫成一本書,定當叫意難平。”
“哈哈哈,那我就斗膽叫你一聲杞兄了,倒是這書名,我覺得叫窩囊的一頭牛,更好一些。”
二人皆是相視一笑。
“沉兄就此別過,我們還要趕路,等杞某安定了下來,再來找沉兄吃酒!”
“好!”
此時的沉丑意氣風發(fā),眼里又重新有了光亮,看到杞聽寒已經(jīng)準備離去,他趕忙將背后的竹筐放了下來,從里面拿出一把藥材。
“杞兄,我這個山神沒什么好東西,這幾株藥材帶上吧,興許留著能有用,若是沒有,拿去換些東西也是不錯的。”
杞聽寒本能的就擺了擺手,他不愿拿人東西,也不愿受人恩惠,君子之交淡如水,當如是也。
可沉丑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將藥材往他手里一塞,轉(zhuǎn)身便向山里走去。
“記得安頓下來后,空閑了來看看。”
最后揮了揮手,沉丑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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