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念最近對木工非常感興趣。

        雖然木雕大師并不是專門打家具的木匠，但做蕭念的老師綽綽有余。

        蕭念抱著木料，天天跟著大師學做家具，漸漸房間內多出了一個小茶幾、幾個小凳子、一些置物架和幾個小木雕，看起來像模像樣的。得到節目組允許之后，萬俟予去買了打磨和切割之類的機器放在專門收拾出來的木工房，方便蕭念進階學習。

        大師其實有些感動。

        手工藝走向滅亡的年代，還有年輕人愿意靜下心來學習如何雕刻一只果盤，耐心給茶幾腿刻上花樣，不驕不躁，精雕細琢。可惜對方是個科學家，不可能真的拋下自己的工作來接班，不然真想把自己的手藝全部傳給她。

        過了一周，在蕭念仔仔細細雕刻一個茶盤的時候，言依從木工坊門口探出頭來。

        今天喬款冬臨時接到消息，不得不出面開會，所以暫時離開一天，言依只能自力更生。只不過她并不會生火，所以有些為難。大師注意到了門口的言依，示意蕭念。蕭念放下茶盤，態度尊敬地說一聲“老師我明天再來”，跑了出去。

        兩個女孩來到廚房，盯著灶臺。

        “我看到萬俟是這么生火的。”蕭念舉起一團稻草，用打火機點燃塞進灶臺。但是沒來得及添柴，火就滅了。

        “或許應該先塞一些柴火進去？”言依建議。

        于是，蕭念又點燃一團稻草，言依拿了幾根劈柴搭進去。

        稻草燒得很快，也點燃了樹枝，但火苗只是跳躍了幾下就又熄滅了，在劈柴上燒出一些焦黑的痕跡。濃煙卻在這時冒了出來，比燒稻草時更甚，看起來就像廚房失火現場。

        蕭念跳起來，拿起一個大蒲扇向最近的窗外扇風；言依則跑來跑去把所有門窗都打開，好讓煙霧散出去，只不過這樣讓冒煙現場看起來更危險了。

        工作人員抱著水桶慌張跑過來，然后發現廚房并沒有想象中的嚴重失火，只是蕭念言依還是沒有成功生起火來。他們松了一口氣，馬上轉身去通知正在和村中姑姑嫂嫂聊天企圖獲得同款蒲團的萬俟予。

        熊孩子玩火啦！

        但當萬俟予趕到現場，灶臺里已經燃起了火苗，蕭念坐在小板凳上煞有介事的拉著風箱，言依舉著鏟子在鍋里翻攪。空氣中仍然殘留著煙味，但飯菜的香氣卻撥開霸道的煙味鉆入鼻腔。

        萬俟予驚訝地看向鍋里，發出疑問，“你們怎么生起火來的？”

        蕭念點亮手機屏幕。

        向度娘學習。

        “那言依做飯也是問的度娘？”

        言依搖搖頭，“我本來就會哦。”

        蕭念滿意地看著鍋，“我今天跟依依一起吃，你不用管我啦。”

        萬俟予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委屈。

        孤單。

        寂寞。

        冷。

        言依看看陷入自閉的萬俟予，又面向蕭念，“還要做一些燒烤的。”

        萬俟予眼睛一亮。

        蕭念點頭。

        “但是依依不是不能吃肉嗎？”萬俟予自然地沿用蕭念的稱呼。

        “我們準備烤魚╰(°▽°)╯”蕭念賣力而快樂地拉著風箱，身體一搖一擺的。

        言依嗯了一聲，揮舞著鍋鏟。

        萬俟予自覺去生火烤魚和玉米。

        菜很快炒好上桌，孜然藕片，香菇油菜，脆炸杏鮑菇，還有專門給蕭念的肉末釀豆腐。香氣撲鼻，好吃到頭掉。

        萬俟予的烤魚遭到了蕭念的忽視。

        “你都不吃我烤的魚！”

        “介個吼次！”蕭念嘴里塞滿杏鮑菇。

        言依啃著烤玉米，晃著腿腿。

        當天晚上，喬款冬終于處理完公司的事情，擔心言依會餓一天急忙趕了回來。沖刺一般跑去屬于他們的小屋，推開門，地毯上的言依和蕭念正睡得昏天黑地，身上蓋著薄毯子。

        萬俟予在一旁處理研究所發來的數據，看到喬款冬回來比了個“噓”的手勢，輕輕站起來拉著他又出去了。

        “言依怎么會做飯？”萬俟予有些羨慕。

        “依依做飯了？”喬款冬不知道為什么也羨慕起來。

        “？”萬俟予摸不著頭腦。

        “依依做飯超級好吃的，但是她很少做飯。你們居然能吃到她做的菜！酸了酸了。”喬款冬化身檸檬精。

        “能把素炒做成讓小所長贊不絕口的味道，言依有點厲害啊。”萬俟予也在恰檸檬，“我親眼看見小所長主動吃了好多油菜！”

        “我們依依當然厲害，做菜失敗經歷為零，第一次就炒出了色香味俱全的菜呢！”喬款冬得意。

        “不過，”萬俟予突然想到什么，“依依不是不能吃肉嗎？她怎么還會做釀豆腐？”

        喬款冬愉快的臉色突然僵住。

        “啊，我是不是問了什么不好的事……”萬俟予發覺不妙。

        “……沒事。都是依依小時候學的，阿姨做什么她就學什么，所以會的很多。”喬款冬云淡風輕地遮掩了剛剛的尷尬。

        萬俟予眉頭一皺發現事情沒這么簡單。

        但他不問。

        “總之讓她們繼續睡吧，別吵醒了。”萬俟予結束對話，輕手輕腳回房間。喬款冬同款動作進門，擋住之前發覺的攝像頭，也開始休息。

        村落中什么都有，花果糧食牲畜一應俱全，倒挺適合修身養性的。

        短短兩星期，蕭念做了一堆木質家具，瓜果摘了個遍，追雞攆狗上躥下跳，推磨趕驢放羊擠奶，玩的不亦樂乎，懶惰人設都崩掉了。

        萬俟予暗自考慮以后要多帶蕭念去這種地方，增加她的活動量。

        只不過玩歸玩，蕭念還是繞著自己的小空間打轉，除了木雕大師和言依，絲毫沒有和大家打交道的意思，想做什么都需要萬俟予去交涉。

        不過總歸是進步很多，萬俟予還是欣慰的擦了一把老母親的淚。

        村落體驗生活結束，大家又回到了原先的小別墅，但是相比最初的陌生與拘謹，現在眾人見面已經可以自然的打招呼說說笑笑了。

        距離世界獎得主宣布已經過去兩個多月，有關蕭念的熱度卻遲遲沒有落下去，這讓整個生命科學研究所都有些困擾。太多的采訪終究還是影響了進度，還有以學習考察為名的試探干擾，讓研究所天團感到不適。

        蕭念回到城市，第一個目的地就是研究所。得知大家進展不順利，原本因為在村落玩的很開心而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由蕭念和萬俟予各自主導的項目反應中規中矩，其余幾個小項目雖然仍在進行，但并沒有得到有用的結果。反倒是所內由于曝光量劇增，分散了研究員們的精力，堆積起大大小小一堆問題。即使有萬俟集團的保駕護航，研究所內網還是受到了攻擊，差點崩潰泄露機密數據。

        最糟糕的是，lbv靶向藥（lbv-anti）的改良似乎與預期出現嚴重差距，進程幾近中斷不說，還可能面臨中止重啟。

        聽著研究員報告的蕭念臉一點點冷下來，當得知lbv-anti進程中斷時眼中的光陡然消失。

        “我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

        研究所天團暗道不妙。

        “呃，其實也沒什么嘛！看現在大家的科研熱情多么高漲啊！小所長不是一直都想呼吁更多人來關注生命科學的嘛！”

        “就是就是，最近有好多學生來問我們怎樣才能考進研究所呢！這都是新生力量啊！”

        “小所長這么受關注，之后的經費申請和項目申報也會更順利一些吧，也沒什么壞處的！”

        “我們就是有些怯場而已啦，采訪有接待小姐姐應付，我們還是可以正常工作噠，習慣就好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極力想要緩解蕭念冷峻的臉色，但她還是緩緩開口了。

        “這段時間積攢的問題都準備一下，兩天之后可以拿過來問。”

        “！！！”緩解失敗，周期預定。

        蕭念回小別墅做周期準備，研究所天團聚在一起沉重而后悔。

        “早知道不該告訴小所長的啊啊啊啊啊！”

        “完了，小所長辛辛苦苦熬了七年，好不容易休息那么兩周，全被我們毀了qaq”

        “我現在就想回到一小時前，拿個膠帶把自己嘴巴粘上啊丟。”

        “要不然，我們也陪小所長加加班？”

        “別了吧，還要讓她費心思把咱們趕回去，更浪費她精力。還是好好準備問題吧，我們解決的越快小所長就能越早結束周期。”

        “唉，怎么這樣。”

        蕭念的周期強度非常大，但出于所內成員健康的可持續發展考慮，她不允許其他人跟自己一樣自虐式工作，時間稍晚一點就要把大家趕回家。因此，蕭念生命科學研究所的夜晚，只有蕭念在跟進各種數據，除了萬俟予可以睡在休息室以備不時之需。

        萬俟予由于要安置蕭念的木雕們，回來的晚了一些。結果一進門，就得到了周期即將開始的噩耗。

        “。。。”萬俟予感覺太陽穴突突的，“你們……”

        “老大我們錯了啊啊啊啊！”

        大家一起哀嚎。

        “總之趕快準備起來吧，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次全部解決完，我希望到時候不要給她機會再進周期。”

        “一個月啊。”大家都想起了什么，氣氛突然沉默。

        萬俟予看著終于跟上來的鏡頭，神情一轉，又開朗起來，“好啦，動起來動起來，爭取一口氣全部解決！”

        “┗|｀o′|┛嗷~~”眾人應和，然后散開去做自己的事了。

        萬俟予開車去小別墅，臉色不太好看。科學研究出現停滯是正常的，結果與預期大相徑庭也是常有之事，但lbv-anti對蕭念來說是不一樣的。他現在很擔心蕭念狀態，車開得越來越快。

        到別墅庭院把車子交給保安，萬俟予幾乎是跑著去房間。進房間之前，他揉了揉自己的臉，表現出一副輕松的模樣打開了門。

        蕭念呆呆地坐在窗戶旁邊，單薄的背影映入萬俟予的眼中，他敏銳感覺到蕭念的情緒不太對，心下一沉。

        萬俟予快步走過去，伸手將蕭念扳過來，小姑娘眼底濃重黏稠的哀傷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像一把刀插進他的心臟。

        現在即使他把自己的臉揉爛，都輕松不起來了。

        他輕嘆一聲，坐在蕭念旁邊。

        “你做的很好了，”萬俟予將蕭念攬入懷里，“真的很好了。”

        “那只是一次意外，誰都想不到的意外。”

        “你完成了他的夢想，你做得比他期望的要好多了。”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萬俟予撫著蕭念的背，輕輕地安慰著。蕭念一聲不吭地靠在萬俟予懷里，像個機械人偶，兩眼無神地發呆。

        兩個人在窗邊坐到半夜。萬俟予沒忘記周期的事情，心疼地看著懷里失去活力的蕭念，輕聲說到，“乖，養好精神，之后還有工作呢。”

        蕭念無動于衷。

        “lbv-anti改良推進離不開你，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蕭念的睫毛微微顫動。

        “是我沒有安排好，不是你的問題，你不要自責。”蕭念的眼神讓萬俟予心臟一陣陣疼痛。

        研究所就算是倒了也可以再建一個，或者說建多少都不是問題。但蕭念不能接受lbv項目出問題，萬俟予也不能。

        記憶里那個鮮活的大男孩蕭辰，由于意外感染lbv，就那樣在他們眼中一點點流失了生命力，直至化成一捧灰，睡在冰冷的墓園里。蕭念付出了從十幾歲開始的所有時間，金錢，精力乃至健康，都沒有追上他遠去的腳步。

        萬俟予很想現在跑出門去大吼大叫，想大罵一場然后崩潰躺下，但他知道如果連自己也撐不住，那蕭念就完了。他有些無措地安慰著，想要將陷入絕境的少女拉出由她自己劃定的深淵。

        言依站在門外，敲門的手縮了回去，轉身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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